发令所里。

所有的监视器和屏幕突然恢复了正常。

“屏幕恢复了。”

“检测到初号机和驾驶员的信号,一切正常。”

“二号机和三号机的信号检测不到。”

“之前的那个A.T.FEILD……消失了。”

“目标……消失。”

在一片纷乱之中,美里静静的看着屏幕。屏幕上,初号机呆在中央教条区里,一动也不动。

不可思议的是,警报解除了,最后的使徒也终于被消灭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席色,反而皆是一脸凝重的样子。

“终于结束了,所有的一切”美里叹息了一声:“把缆线降下去,把初号机拉上来,同时回收班和作业班出动,回收EVA二号三号机,并且把使徒破坏的防壁修补好。”

“是。”

真嗣,你……

律子回过头来,看着主控制台,上面的碇元堂和冬月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见此,律子的脸上闪过一抹怨毒。

真嗣坐在阳台前的椅子上,看着慢慢西垂的落日,一动也不动。

看着如同鲜血般的云彩,真嗣心中无限的茫然。

为什么?我不是要保护大家的吗?为什么还是有人死了?

真嗣的心中一个声音在不停地狂吼:而且,还是我亲手杀掉的?

为什么?他本来可以活下去的,以他的能力,即使亚当被父亲吞噬了,以他与亚当的联系,他也可以通过控制亚当,轻而易举的从我父亲手中得到它。

但是,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因为我想得到它,得到死亡。”

“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意志,我也想能够用自己的意志去抵抗命运。”

骗谁啊,根本就没有人想要得到死亡,即使是活的再痛苦的人,也不希望得到死亡,解脱什么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谁会想死啊???

真嗣把手放到自己的心口,用力按着,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想起渚熏刺在初号机胸口的那一刀,虽然当时自己觉得那一刀中力量仿佛连自己的灵魂都要烧起来了,但是现在慢慢感觉,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包在一团温水中,温暖异常,十分舒服。

可笑当时自己还以为他要杀了自己。

“瞄。”

真嗣垂头一看,却是小白猫,它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现在正在真嗣的脚边,嗅着真嗣的裤腿。

真嗣看着小白猫,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凄凉。

他弯下腰,把小白猫抱了起来。看着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真嗣不禁想起自己与渚熏第一次相见的经过。

“想起来,最开始见到熏的,除了我,就是你了”真嗣托着小猫,晃了晃。

小猫又是发出瞄的一声。

真嗣不禁笑了起来。

对了,渚熏似乎在自己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即使是自己误解他的时候,他也是在笑,没有一点反驳。他甚至不惜让自己被误解,然后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杀了他。

即使在那个时候,他的脸上也是在笑。

想起来,似乎自从自己见到他开始,他脸上的笑容就从来没消失过,就好像笑容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开朗是他唯一的性格。

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在自己的掌中停止呼吸之前,他依旧在笑。

即使停止了呼吸,笑容仍旧在停留在他脸上,就像一棵美丽的花朵,在它盛开的时候,被人用魔法冰封了起来,把它最美的那一瞬间永远保留下来。

但是,虽然它依旧那么美丽,可是它本身实际上已经消亡了。

嘿,想远了……

真嗣刚想收回思绪,就听轻轻的一声哐,阳台的门被打开了。

“真嗣”美里站在真嗣的身后说:“太阳都下山了,可以吃饭了。”

“对不起,美里小姐”真嗣轻轻把小猫放下,却没有回头:“你们吃吧,我不饿,就不吃了。”

美里看着真嗣的背影,眉头轻轻动了动,最终,她没有旁敲侧击,而是直接开口道:“你后悔那么做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一下子刺入了真嗣的心脏。

真嗣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渐渐绷紧了,站在后面的美里注意到,真嗣下垂的双手握紧了。

良久,真嗣才缓缓开口。

“不”真嗣轻轻的说,他的声音突然变的像是个几天没喝过水的人说出来的。

他道:“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还是会那么做,我还是会杀了他,即使……我现在只不过有些难过罢了。”

“你不需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这怪我们没有早一点发现……”

“不,没什么”真嗣摆了摆手,转过头来,看着美里,突然一笑:“我知道,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再怎么悲伤也没有用,不用担心我,美里小姐,我会振作的。但是现在……你至少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让我好好悲哀一下吧。”

美里看着真嗣好一会儿,看着此时开朗的有些过分的真嗣,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起来,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开口,而是转身离开了。

“晚饭我留了一份儿,要是你想吃的话,就在冰箱里。”

在门被关上之前,真嗣听到美里的话飘了进来。

咯!门关上了,真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还是学你学的不像啊,装出笑脸……”真嗣喃喃道:“没有了你帮我出谋划策,我立刻就不行了,之前有你帮我把前面的使徒分析清楚,然后告诉我怎么办,我就一路横冲直撞的通过来了,但是最后一次,你没有跟我说,结果我就……”

“嘿,我还真他妈的是个好人”真嗣惨然一笑,用无比嘲弄的语气说道:“为了几十亿人的生存,我可以毫不顾忌的杀掉一个人,哈哈哈哈……”

真嗣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多么的高尚啊!”

顿了一下,真嗣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还很善良,呵呵,对了,熏曾经说过的,没想到我这么善良……为什么啊,为什么他要死,为什么要我杀了他……”

真嗣突然变了脸色,暴怒起来,双手使劲的捶打着阳台用于放花盆的铁支架,发出咚咚的闷响。

“为什么像他那样的人要死?为什么我这样懦弱的人活下来了?为什么……”

真嗣像发疯了似的,把阳台上所有能弄坏的东西全部都砸坏了,甚至把一把椅子都丢了下去。

美里靠着阳台的门,听着门里,真嗣的吼叫声,砸坏东西的碎裂声,她垂下了头,一脸黯然。

“对不起,真嗣,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最后,真嗣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看着满地的花盆碎屑,和一个被他踩得粉碎的晾衣架,他无助的捂住了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唔……要这么对我,我……哼哼……一直以来,都没有逃避过,一直在战斗,一直以来,不管……呵……呵……怎么样强大的使徒,我都挺过来了,但是为什么还要……有人死,加持先生不是好好的吗,但是,为什么熏死了,啊啊——”

到最后,真嗣已经分不清是在哭泣还是在哀嚎了。

突然,真嗣觉得自己的脑袋一晕,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斜躺在地上,眼前是一个穿着裙子的腿。

真是怎么回事?

真嗣的脑袋里刚冒出来这个念头,他就被人提着头发揪了起来。

头发被人揪着,真嗣吃痛,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真嗣有些吃惊:“明……明日香?”

“哟,还不赖,还记得我是谁?”明日香咬牙切齿道。

咚!

明日香抓着真嗣的头一使劲,顿时真嗣的后脑勺就磕在了阳台的栏杆上了,发出一声闷响,无数的飞鸟在真嗣的眼前飞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真嗣才缓缓回过神来,他看着明日香,却不似以往畏畏缩缩的神情,淡淡道:“不是由美里小姐吗,你凑合着吃一顿不就行了。”

“那不是凑不凑合的问题,你会拿你自己的生命凑合吗?”明日香吼道。

真嗣看着明日香:“你太夸张了。”

“才怪哩”明日香怒道。

“拜托了,你能出去一会儿吗?求你了,让我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儿吧”真嗣几乎哀求道,声音里满是虚弱:“你先去吃饭吧。“

明日香看着真嗣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双手撕着真嗣的领子:“你以为我是来叫你吃饭的啊?”

真嗣一愣。

难道不是吗?

明日香大吼起来:“你这个混蛋,竟然敢对我的二号机做那样的事。”

真嗣的肩膀抖了一下,他看着明日香,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当渚熏入侵中央大垂直沟的时候,NERV向所有的驾驶员发动了警报,由于真嗣提前接到了电话,所以早去了,等明日香去到的时候,NERV已经在收拾残局了,虽然对渚熏没什么好感,但是明日香对渚熏的死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是……面对伤痕累累,头几乎要掉下去的二号机,明日香的这种别扭立刻消失了——她看呆了。

此时,她来找真嗣……

“啊啊啊啊啊……”

有紧闭的房门,也有依旧无法阻挡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明日香拖着真嗣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真嗣出来吃饭了。

刚一进客厅,真嗣和明日香就闻到一股饭菜的味道,结果两人都呆住了。

因为这饭菜的香气,呃,似乎有些香,又似乎让人忍不住想吃,而且更似乎不像是美里做的那种,呃,居家旅行,杀人必备,而且还可以隐藏起来,不让人发现的凶器。

真嗣有些奇怪,美里的厨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明日香也在奇怪,不对啊,自己刚刚走的时候,闻的不是这个味啊,怎么过了十几分钟就变了?

往餐桌上一看,却是四个色泽嫩绿鲜红的菜式,皆是素菜。

真嗣也算是在餐饮界入了点门的啦,他一眼就看出,这四个菜绝对不是美里那个杀人犯……呃,绝对不是美里能做出来的。

就在真嗣疑惑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明日香惊讶的声音,抬头一看,明日香正目瞪口呆。转头顺着明日香的方向看去,真嗣也愣住了。

在料理台上一手掌锅一手拿铲,腰间系着一件真嗣平时用的蓝色围裙的,不是别人,正是绫波。

“你们出来了”美里见到真嗣出来之后(无视真嗣的伤痕累累),高兴道:“快看,快看,是丽在做饭哦。”

“绫波,你……”真嗣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绫波此时正把最后一个菜倒在盘子里,看着出来的真嗣,绫波的眼中闪过一丝神彩,脸上突然有闪过一丝红晕。

“你……你什么时候……呃,学的做菜啊?”真嗣指着桌上的饭菜,笨拙而惊奇地问。

“那个时候,去海洋馆之后……”绫波的声音越来越低。

真嗣愣了愣,想起来,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件事,叫了出来:“那个时候,你说的秘密,就是这个?”

绫波轻轻点了点头。

真嗣还想说什么,那边明日香阴阳怪气起来:“哟,不赖啊,两个人都会做饭啊,还真是挺配的吗。”

真嗣和绫波的脸红了,也不说话了,立刻入座了。

不知为什么,是错觉吗,真嗣从明日香的话里听出一股酸酸的味道。

真嗣夹起一个莴笋(在绫波的注视下),放进了嘴里,慢慢嚼了起来(绫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只觉得淡咸适中,虽然不是多么的美味,但是相较于绫波这个做饭并没有多久,而且还是自己一个人摸索,没有人教的情况下,这已经是非常完美了。

“很好吃啊”真嗣发表了自己的评论,又夹起了另一个盘子里的菜。

绫波闻言眼睛一亮,张开嘴唇,正想说什么,那边……煞风景的家伙又来了。

明日香突然把碗一推,对真嗣说:“真嗣,这菜太淡了,而且都是素的,我吃不惯,你再去做两个吧。”

“不要了吧,下次再做吧,这已经五个菜了,再做也吃不完啊,那多浪费……”

“快一点”明日香面带微笑(狞笑?)。

“是……是。”

晚上,真嗣躺在沙发上,身体一阵阵的疲惫,却还是睡不着。

身上还很疼……

虽然晚饭上,他做出了那么开朗的样子,但是,那都是骗人的,为了让绫波和美里明日香她们安心的。此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真嗣心中翻腾的思绪再次涌了上来。

杀了他是对的?对吧,你说呢,真嗣?

内心不停嘶吼着的质问几乎要把真嗣给撕碎了。

又翻了个身之后,真嗣终于忍受不了了,他坐了起来,再次来到了阳台上。

看着清朗的月光,真嗣突然觉得很讽刺很讽刺。

即使是出现了再让人痛苦,再让人悲伤的事,月亮还是会如此明亮,还是会向人表现出它的美丽,同时,也在向世人表达它的嘲弄。

忽然,真嗣感觉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奇怪的脉动,与他的心跳渐渐一直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仔细的寻找着那股脉动的来源,很快他就找到了。顿时,他呆住了。

真嗣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巨大的月亮,脸色惨然,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

“呵呵哈……”真嗣面色惨白:“果然,如他所说,我可以运用莉莉丝的力量了呢,即使在不暴漏的情况,我可以使用它了,现在的我能感觉到了呢,在那月亮之上——朗基努斯之枪!!!”

这在以前,真嗣得到莉莉丝力量的前两个夜晚,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它说明了一点,此刻,自己可以运用莉莉丝的力量了。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用自己的A.T.FEILD帮自己压制住了莉莉丝的力量,让自己不会被莉莉丝吞噬。但是自己,自己却杀了他,亲手,用自己的手,杀了他!

多么棒的一件事啊,即杀死了使徒,又得到了更加强大的力量……即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又得到了自己厌恶的使徒的力量,这是多么……多么……

真嗣捧起自己的双掌,仔细看了起来。

借着月光,真嗣能看清楚自己掌心的所有纹路。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到厨房拿刀把自己的双手都砍了,还是想……还是想舔一下,自己的手掌。

真嗣就这样一动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良久,他把双手伸到自己的面前,然后……

一股滔天的呕意涌了上来,真嗣捂着嘴,冲进了厕所,抱着马桶大吐特吐起来。

良久,真嗣抬起头来,按了抽水的按钮。

他来到洗手池前,冲了冲嘴巴,然后看着镜子里自己宛如吸血鬼般苍白的面容,真嗣的眼泪立刻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为什么?渚熏要死,他很弱吗,弱小到只有死的地步?

不,他很强,他可以控制EVA或者使徒,他甚至可以杀了自己。

但是他还是死了,这是为什么?

自己很弱吗?必须要亲手杀了他才行?

不,自己不弱,自己拥有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EVA中的一台,即使放眼整个世界,加上应该早已做成的量产机,EVA也不过只有十二台,而且它还拥有S2机关,强大的破坏能力,无人可比。

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要被逼迫杀死……

明明已经没有使徒来威胁了,但是熏还是必须要死。

明明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使徒都打到了,但是还是要把他杀掉。

这到底是为什么?

真嗣近乎诅咒的质问着自己,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艰难的,痛苦的活着,不拼上性命就什么也做不到,稍有松懈就会失去自己重要的东西,人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真嗣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好像睡一觉,从此长眠不醒。

一直以来,我到底在做什么?

打倒使徒。

但是,那是按照SEELE的意念,为了补完计划作出的前奏,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替SEELE做事。

真嗣突然憎恨起来,心中代表憎恨的黑色火焰如同草原里的长蛇一样高高窜起。

SEELE,SEELE,SEELE,SEELE,SEELE,SEELE……

一切都是因为SEELE。

十六年前,因为SEELE,第二次冲击发生了。

十一年前,自己的母亲想要阻止SEELE的计划,消失在了初号机里。

现在,因为不想按照SEELE的计划从事,渚熏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一切都是因为SEELE!!!

SEELE就那么强大吗?所有和它沾染上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真嗣突然怔住了,此时他心中雪亮,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恍然大悟。

SEELE确实很强,他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EVA量产机。

就因为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可以为所欲为。

弱小的话,就只能死。

弱小的话,就连能选择如何死亡都是一种幸福,是一种自由。

弱小的话,就只能选择杀死自己的朋友,不管你愿不愿意。

所以,变强就好了,变得比所有人都强,比所有的一切都强。

“嘿嘿嘿……原来人类的敌人不是使徒,人类的敌人是人类自己,这句话真是……太对了!!!”

镜子里,这个少年的脸上满是泪水,但是,他还是在笑。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股疯狂和神经质的意味。

怎么样才能比所有的一切都强?

“原计划改变,补完计划继续进行”真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冷笑道。

只有……

“我要成为……神!!!”(真嗣最终改变了,因为渚熏的死,他变得不再是那个抱着天真幻想,想拯救所有人的天真少年了,他变了,变得有些像碇源堂一样,想要成为神,也许有人会说,这样就不是真嗣了,但是我觉得,这是必然的,而且,这样的改变,总比那种逃避的改变要好,虽然偏激,但是,不会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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