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在我半信半疑地问出“是简漪吗”的时候,隔着牢牢抓住她脸孔不放的义手这么回应。

像是闷在塑料袋里一样的声音让我一时间感觉内疚又好笑,也有那么一两成诡异。

当然这是已经习惯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在这之后再多想什么,把她放了下来。

“那,这就是你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将自己的所见用一个词来概括。

“能力”吗?

前面再多加一个“超”字会比较符合气氛还是毁了气氛呢。

“嗯。”她像是在按摩自己的脸颊一样双手覆面,“我说自己肯定能帮上你的,肯定能的。”

就当作是“能力”好了,不然接下来再提到也怪不方便的。

说来可笑,这么久了,我对自己和其他人的诸多异常连一个能概括形容的词也没有。

不过更可笑的事情真是多了去了,不缺这一个。

话说回来,就算简漪能够突然变成其他人的模样好了,这会让制服一个光是靠妄想就能篡改现实的青春期老年人变得哪怕容易半点吗。

重新想要抬头多问她些东西的时候,简漪已经变回了那个满脸写着阴沉两个字的女高中生,只是脸有些红,可能是在紧张。

啊,我明白,和别人说话就是会不由自主脸红的,我懂的,我懂的。

不过别的先不提,平心而论,这样的能力在任何不需要暴力的场合都可能是世界第一方便的超能力。

“你、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说自己肯定能帮你吧?毕竟,那个,我看起来只是会变成别人的样子而已……”

已经有镜海这个能读我心的角色了,不要抢她的戏份。

“啊,的确是。”

她没有继续回答,重新闭上双眼。血肉在皮肤下涌动重组,表层皮肤的光泽与颜色在同时游走改变不止。在足以侵蚀寻常人理智的景象持续了五秒左右之后,那个应该死在电视机前的中年男人就又这么穿着快要崩开的女式校服站在了我面前,还带着满面潮红。

诸位现在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这么想报警了吗。

拜托你快变回去吧被路人看见这个故事可就不是单纯的青春期问题少年少女互相杀戮那么简单了。

“这、这个人是那家伙的爸爸……”

哦,所以是想要从根本上扰乱视听好让我有机会一击致命是吗,还真是挺聪明的。

“是镜海小姐告诉我的,连我能够起到作用的方法也、也是。”

也就是说镜海还是想要帮我,是吧。

考虑到一开始就是她留的地址倒也不是什么悬念。

但这尝遍人生百味的中年男声可真是破坏力十足。

“你之前好像还变出过一个女人的样子来,我没有看得太清楚,是他的母亲吗?”

“啊,对,之前在停尸房把他们两个人一起找到了,所以就顺手一起……”

哦,所以这才花了你半天早退的时间等等等等。

“你的‘能力’是需要尸体才……”

“嗯、嗯,是要摸到面部皮肤之后才……之后再把整个都剥下来……就像是穿到身上一样,但是时间一长就会感觉不自然……你、你等一下哦,我换成他妈妈的样子。”

中年男人一边习以为常一样地扭曲变形一边向我点头告别。和之前过程同样的数秒经过,穿着女式校服的家伙总算从男的变成了稍微合理一些的中年女性。

与此同时,我宣布自己收回这是世界上最方便的能力的说法。

能藏好作案痕迹就另算。不过我猜简漪这样的性格要是杀了人不用多久就会自己主动露出马脚,搞不好还会主动找上门来让人抓。

“总、总之,等我们找到他之后,就由简漪——不,我,我先出去见他,然后你找到机会就……那个……”简漪在说到自己的名字时显得异样地恍惚,实际上她本就不该用错代词。

“我就会杀了他,一击穿心,或者别的方法,到时候再看吧,我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手能干什么。”

“对……对,杀了他。”披着女人皮的简漪露出不自然的笑容,“然后我就帮到你了,对不对?对不对?”

“啊啊,如果你能成功混淆他注意力的话确实是这样。”

“没关系的,他绝对会把简漪——我,对,我——把我当成他的父母的!我连他们的记忆也一并披在身上了!肯定会的!”她不属于自己的颜面上尽是歇斯底里,而我也稍微明白了她这份混乱的来由,“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

她把视线错开,低下头扶住额头,似乎是想要主动回想起一些已死夫妇的记忆来作为证明。在我看来这全无必要,但我也没有阻止的意愿。

“好好,我知道了。到时候就靠你了。”事前交流看来最好到此为止,再和简漪继续谈下去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我耸耸肩,转身朝着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去,“镜海有告诉你要坐哪班车去他藏的地方比较快吗?”

没有回应。

“镜海有——”

我以为是简漪没有听见,大声重复了一次。

“他不是独子……”

得到的回答意义不明。

我回头,看见她呆立在原地。

眼中恰如披上外壳的人偶那样空洞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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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小女子再次用第一人称登场打断一番这个故事。

没错,就是这样。这里就是当时的我彻底喜欢上他的原因。如果那天不是他在当场,我大概在那时候就已经死了,或者更遭。

谁能想到拿到手的记忆深究起来居然有那么多足够让人连结局也能窥见一二的秘密呢,是吧,谁能想到呢?这么一看,镜海小姐对我的生死究竟在不在意这点也真是让人吃不透,不过她在停尸房那里大概觉得我反正会遇到他,所以最后八成也是平安无事。

她那时候大概也看到了一年后的现在,看到了我现在这副样子。

然后?然后她就放心了。

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死,但我也不会抢走他。

我会平安地出局,留着一条小命,从这座城的迷思中摆脱梦魇,最后带着伤痕与回忆离开。在还躺在病床上裹满纱布的现在就这么说当然是为时过早,但我有自信,自己只需要设法踏出下川市的边界,这里的一切就都会和我再无瓜葛。

啊,但那时候的我一定不能回头看。就像那些鬼故事一样,回头看到了什么可就不好说了,是吧。

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到底想让他怎样?

从我的皮肤连携着那份记忆被他剥离的时点起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现在再试图回忆自己在那对夫妇身上得到了什么样的秘密也已经只剩下模糊的残影。

就像早上的梦一样。哎哎,真是个被用烂的比喻。

不提这些,回到这件事上吧。

没什么悬念的是,我被那对夫妇在夏天和更久之前目睹的真相逼得险些崩溃。而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他做出了我即使到今天也还是会想笑的举动。

当然,我还是因此而得救了。

不过我猜一般人那么做肯定不会起效就是了。

因为是主角限定的特权。

因为是他。

即使多么不愿意承认,即使多么不称职,如果只论及形式,那么他在这个故事中就只有一个职责能够担任。

因为是他。

在这被强硬地圈出轮廓的故事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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