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了。

阳光格外刺眼,就像是一把利剑插在我的瞳孔里。

身体很重,仿佛灌了铅一样,就连抬起手指都很困难。

衣服湿透了,紧紧地贴在了我的皮肤上,无形之中增加了我的重量。

略带腥味的微风拂过我的脸颊,凉嗖嗖的。

这是哪里?

我开始强迫自己回忆,可是脑袋里空白得就像是一张纸。

我只记得自己原本身在一艘游轮上,进行着一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旅行。

“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是照亮愚人奔赴黄泉的不归路!”

我一边听着大岛满的《追忆》一边大声念着莎士比亚《麦克白》中的台词,然后我看见了天边黑色与灰色交织的云团,以及在这云团之下酝酿着的死亡气息。

我望着这奇异之景,剩下的台词不由得脱口而出:

熄灭吧,熄灭吧,瞬息的灯火!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昂首阔步、焦躁不安的可怜的戏子,转瞬便销声匿迹了。它是白痴讲的一个故事,充满了喧闹和狂躁,然而却毫无意义……

「就像是我的人生」。我在最后自己补了一句。

是的,熄灭了——

下一秒,原本应该还在天边酝酿着的暴风雨像是被以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加速了一样,在一瞬间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躯壳,然后朝着游轮毫无征兆地袭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狂风暴雨便已降临。

原本坚实的游船顿时像是一片叶子一样摇摇晃晃。

警报声响起,人们从睡梦中惊醒。

随后海水涌入了船舱,整艘船开始缓缓下沉。

船务人员处理很及时。救生船在第一时间被放下。

可是我没能够乘上了救生船,因为那是给女人以及小孩准备的。我虽然从外表上看就可以确认只是一个高中生,但是却也直接因为自己的性别而失去了活下去的权利。

我不甘心,但是又能做什么呢?死亡是人人都必须要经历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置身事外。只不过我的死亡比起正常人的死亡要提前许多而已。

如果我有剑,那么我的剑指向的就是我自己的终点。

可是我没有剑,所以我的终点是被别人指向的。

那个人指向的是一个未知的方向,充满死亡的未知的方向。

不过,我现在却很明显地活了下来。

——那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我现在究竟在哪里?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蓝宝石般的天空。白色的海鸥在云隙间穿梭。远处有一片在海风中轻轻摇曳的椰子树。而我的身下则是一片白色的沙子,很细,很软,再加上温暖的日光,躺在上面很舒服,就像是在度假一样。

没有暴风雨,没有阴云,有的只是我原本的目的地所理应出现的场景。

难道我漂流到了陆地上?可是这里究竟是大陆,还是岛屿?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

当然,我想要无视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的表示酸痛的信号,可是却没能做到,于是我整个坐起来的过程中充满了无奈的呻吟。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高中生,不是什么身怀绝技的国家特务,不是莫名其妙就被赋予神力的日本高中生,更不是整天嚷嚷着“这点痛都忍不了算什么男人”的键盘侠。

我只会遵从自己的内心。

因此,我一边呻吟着一边平静地望着大海。

大海远比我想象的要一望无际,就像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妇,宁静、安详,但是看的时间长了却又会觉得她是那样地荒芜,除了海水以外一无所有。毕竟人类不是因为大海而生的,人类是典型的陆地生物,无法直接从海洋中得到生命的馈赠。

就在这时,我看见远方的大海中浮现出了一棵树。

比航空母舰还要大,树枝就像是章鱼的手腕一样,在天空中挥舞。

由于隔得很远,我看不清那棵「树」究竟是一棵「树」,还是一种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全新的生物——亦或者,只是我自己的幻觉而已?

不过,大概五秒后,那个巨大的身影就渐渐地淡去了。

也许的确是我的幻觉吧,因为我实在太累了。

好了,感叹到此为止。

我转过身,望着不远处的树林。

现在我可以确定我所在的地方肯定不是我原本的目的地了,因为这里除了我以外根本就没有别人。别说是一起遇难的人,就连游客都没有。

人类的贪婪可是无止境的,然而像这种一看就是可以开发的度假胜地的地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那只能说明这里是一座还没有被人发现或者开发的小岛。

也就是说我漂流到了一座小岛上。

“喂,有人吗!”我做着注定失败的尝试。

没有别的声音。

“好的,现在你就是新时代的普洛斯彼罗。”

我一边无奈地对自己说,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

开玩笑,我怎么能够死在这种地方。

普洛斯彼罗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退一万步,就算是不会魔法的鲁滨逊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虽然这两人都是小说中的人物,但这足以证明我是能够在这里活下去的。

「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脑袋里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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