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从上海起飞的客机,平稳地降落在了东京国际机场,跟随着乘客们一起走出舱门的,有一位头发花白的欧洲老人。

老人的气质很好,平易近人,虽然穿着十分考究,举止上更是像一位年迈的贵族一样端庄得体,但他在飞机上和旁边乘客的交流却很接地气。

他说自己曾是一名法国人,几年前来到上海,现在和自己的女儿住在一起,这次来日本,是去看望一位老朋友。

“住在中国的法国人,去看一位日本的老朋友?”那位乘客笑着问他:“是日本人吗?”

“当然。”老人的笑容里都是缅怀。

等到走出出站口的时候,石田家的人已经在他了,这次来日本,卡尔洛斯是通过相海的官方名义给石田斋虎发过邮件的,意思很明显,公事公办。

在表世界,石田斋虎的身份只是一位富商而已,做一点茶叶生意,赚得不少,但谈不上大富大贵。

所以今天来接卡尔洛斯的排场也十分低调,三台玛莎拉蒂排成一列,穿着黑西装的壮汉站在门边上,带白手套的司机们在驾驶位上坐的笔直。

现代化的机场,硬生生让他们弄出了战国一样肃杀气。

卡尔洛斯头疼地看着他们:“这就是石田斋虎说的低调?”

一位黑衣大汉凑上来,起手就是一个九十度深躬,然后恭敬地回答道:“社长本来是想把东京机场外面的人都清走的,但是考虑到校长您素来勤俭,不喜欢排场,更不想引人瞩目,所以最后就只有我们几个能有这样的荣幸来迎接校长您。”

卡尔洛斯环视了一圈,没看到石田斋虎,以他的性格居然没有亲自来接,这反倒让校长觉得很意外。

“那就走吧。”

三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在路人们惊疑的眼神中缓缓开动,负责驾车的司机至少都是服务过二十年以上的老手,车子在路上行驶的很稳。

卡尔洛斯望向窗外,日本他不是第一次来,但也很久没有故地重游过了,当年最后一次踏上这个岛国,是为了收服须佐之男的英灵,那不是卡尔洛斯打过的最艰难的一仗,但绝对是他映像里出得最荒唐的一次任务。

谁会在一场收服S级英灵的任务里,时不时地跑去风俗店摸头牌姑娘的大腿?

当时在正值壮年的卡尔洛斯身边鼓吹日本妞的,正是现在这个石田大家的家主,石田斋虎。

天天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人,可不就是该趁活着的时候干最劲的妞、喝最好的酒吗?

这是当时的石田斋虎和自己说的话,说的时候他俩正搂着两个场子里有名的头牌,当时卡尔洛斯一边摸着怀里姑娘的胸脯,一边特矫情地跟石田斋虎说话。

他说,你说的那种人,都是坏人啊,我们的战斗是为了崇高的事业,流血是一种得到,而不是失去。

然后石田斋虎就嚷嚷着让他把腿上的妞放开,卡尔洛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后来来了一票说是当地黑帮的人,也来找头牌,听说被两个陌生人给包夜了,这些自诩面子很大的黑社会精英就很是彬彬有礼地来跟两人讲道理。

他们甚至还敲了门。

卡尔洛斯坐在车里,想到这些久远的回忆,他不禁微微一笑。

那个时候的石田斋虎还是不是石田家的家主,“拼命”学说在他这里成为了恣意放纵的理由,他和新生代的石田家小辈不一样,他们每天拼命,是为了努力地活到明天,而石田斋虎,他是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在过。

从东京机场出来,车就越开越偏,对东京这样的城市来说,住的地方越是显得幽深僻静,那就越是代表着钱权的可怕。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片小竹林前面。

“社长在里面等您,这里不是我们这些能进去的地方,就不送您了。”

卡尔洛斯点点头,推开了车门。

他从相海过来,带的东西不多,除了随身的物品,就是几件换洗的内衣,然后还有他的那把唐刀,醉卧。

只要卡尔洛斯带着他的刀,那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地方是他进不去的。

竹林不大,毕竟能在东京的近郊买下这样一块地产已经是手笔不小了,如果再更高调一些,说不好就要引起政府的注意了,万一被他们查出些什么来,那就麻烦了。

沿着青石铺就的小道,卡尔洛斯往前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一座小竹楼。

推开门,石田斋虎就跪坐在一个蒲团上,面前摆着一套茶具,小火炉上的茶壶里刚好冒出一点水汽。

卡尔洛斯入乡随俗,也跪坐在石田斋虎的对面,他把刀放在旁边的榻榻米上,然后看着石田斋虎说:“你现在,可真是瘦。”

年轻时候的石田斋虎是个不折不扣的壮汉体型,一晃几十年不见了,没想到到老来,他竟然能骨瘦嶙峋成这样。

石田斋虎微微一笑:“打理家族是个很累人的活儿。”

“你这说的,好像打理相海很容易?”

“那……”石田斋虎叹了口气:“可能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把未来挥霍了吧。”

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去狂欢,可却无奈地活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可能现在自己本该有的锐气和锋芒,都无度的青春里消耗殆尽了吧。

卡尔洛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石田斋虎也默不作声,他煮茶的手艺算不上高,但师承正宗所以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一碗茶摆在卡尔洛斯面前。

但校长没有喝。

“来说说公事吧。”卡尔洛斯强调了一下这是公事,他看着石田斋虎:“可能会有些严厉,但我希望你不要试着拒绝,如果不是我拦着,那可能今天坐在你对面的,就是一个能一剑把本洲斩成两截的人了,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培养英灵这件事有违人伦,已经结茧的我们无法让生者复苏也就罢了,但是这种行为必须禁止,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如果石田家之后再有死人结茧的行为,那日本最后一个里世界世家就要到此为止了。”

石田斋虎默默听完,然后向卡尔洛斯点了点头:“好。”

“其次……”卡尔洛斯顿了一下:“六大要塞认为,以石田斋虎的行事风格,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适合做石田家的家主了,石田家需要一位新的主人。”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看向卡尔洛斯:“谁?”

“石田剑樱。”

石田斋虎那双宛如死水一般寂静的眼神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卡尔洛斯:“这……也是六大要塞的决议?”

卡尔洛斯点点头,但他没有隐瞒什么,很坦然地告诉石田斋虎:“是决议不错,但在这个人选上,石田剑樱这个选择是我推荐的。”

“为什么?”

老校长想了想:“因为,她正在发生改变,改变那种寄宿在石田家人骨子里的决绝,我认为,如果由她来带领,石田家会走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石田斋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轻轻笑了出来:“你们,你们这些人啊,总是在说我石田家活的太拼命,说我们像在跟空气斗智斗勇一样地挣扎反抗着,但是你看,现在,此时此地,我们甚至连决定自己家主的权利,都被别人捏在手上,这样,我还不该拼了命去努力吗?”

“是非对错,是要分先来后到的,你做错了,石田家也错了,那么总得有人拨乱反正。”卡尔洛斯说:“里世界应该是一个整体,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这样的发言,石田家是日本的里世界世家,游骑兵已经够我们烦的了,我不希望曾经的兄弟,也成为戒律下的罪人。”

石田斋虎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可是剑樱还有学业,况且她年纪还小,家族的很多事情她没法处理的很好。”

“没事。”卡尔洛斯说:“你,石田斋虎,你现在是代家主了。”

又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石田斋虎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决议,

只是在谈话的最后,这位现任的代家主还是忍不住问了卡尔洛斯一个问题。

“你选石田剑樱的理由,真的就只是你说的那样吗?”

“当然。”

卡尔洛斯十分坦然,他正视着石田斋虎的眼睛,目光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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