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指指分叉路的左边，叫住了正要往右边路口冲去的少女。
飞鸟相当有干劲，一路上叽里咕噜地讲个没完没了。从她的个人喜好到家里住了几口人都成了她聊天的话题。就算阿普不搭话，她也会主动开出新话题来调节气氛。
现在，飞鸟又自顾自地跑在前头，与其说少年在领路，倒还不如说是他在迁就少女而选择绕道远行。
“普通前辈，我想再去一次刚才那个饭馆。”
“我们不是刚吃过午饭，这才连三个小时都没过去。”
“可是我的肚子又叫了。”
配合飞鸟可怜巴巴的表情，她的肚子叫了起来。
“有没有搞错，你的消化器官未免发达得太过头了！”
“啊哈哈哈，因为用来装美食的肚子运作比较快嘛。”
“你肚子还分美食用和正常用的撒！”
“没错。做比较的话，正常肚子在吃完东西后三小时就会饿，而装美食的肚子一小时就会饿了。”
“恕我冒昧，飞鸟小姐，你是人类吧？”
“普通前辈干嘛这样问我？你别后退呀，我当然是人类了……喂~喂，别摸大剑呀，我是说真的啦。”
“就因为是真的才更让人很不安。”
“放心了啦，我一般不吃人的。”
“那个饿到极点了就会了吧？会吧？”
“……”
“别沉默啊！”
“那个，这个……”
看着满脸不好意思的少女，阿普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你一路走好，我回家睡觉去了，暴食少女。”
“唔，阿普前辈，陪人家去吃东西嘛，肚子饿死了啦。”
“不要，绝对不要。你这家伙实在太危险了，我有预感，跟你呆在一起绝没好事发生。”
“可是我不认识路嘛，再说了，团长不是让你照顾我这个新人嘛。”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清楚。你好，再见。”
少年转身，撒腿就要跑。但腰却让人死死地抱住，想走也走不快。回头，那个暴食少女正缠着自己，死皮赖脸地不肯走，引来无数路人注意。
“别抛弃人家嘛！”
“放手！你这家伙，别说些惹人误会的话。”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继续胡闹下去。”
“你有没有廉耻心啊！”
“廉耻心又不能当饭吃。”
阿普算是明白了，在飞鸟的价值观里，食物高于一起。她的个性已经不是单纯能解释的了，更接近于原始动物的猎食本能，她的生活目的大概和实物挂钩。
阿普是个不爱惹人注目的低调角色，见这样下去的发展会无法收拾，立即做出妥协。
“够了！我投降，答应你还不成嘛。”
“耶，谢谢你，最喜欢你了……哥哥！”
“呃，那个特殊称谓是怎么回事？”
紧搂着少年胳膊的飞鸟凑过来，小声说道。
“配合点啦，还不是为了替你开脱，装成兄妹不久没事了。”
“呃，我想没那么那么容易吧？”
被飞鸟这样一闹，交头接耳的路人们居然都渐渐散去。他们大概认为两人是小吵小闹的普通兄妹，便失去了看热闹的性子。着完全出乎阿普的意料。
又是当头一棒，少年发现，身边这个贴着自己的少女实在不能小瞧。为了食物，她竟会设下如此可怕的陷阱，连周遭行人的围观心理都被她拿来用作威胁的武器。食物不仅令其丧失理性，也为飞鸟带来了卓越的阴谋策划才能。某种程度上，她和狡猾的犯罪分子有得一拼。
为没引起大麻烦而捏了一把汗，阿普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变了目的地。
餐馆和刚才没太大区别，里面仍就挤着许多客人。看来大家的想法和飞鸟差不多，都是冲着里面的美食而来，他们并不在乎时间，只为满足舌头的幸福。
一天之内，让阿普连续进这个餐馆两次，其中的时间间隔还仅仅只有三个多小时，这让他感到非常难堪，总觉得这么做超丢人。
而造成他这份郁闷心理的少女去意外的轻松，她飞快地找到一处刚吃完的空位坐下，也不等服务员收拾上面的残骸。
“普通前辈要吃什么？我请客。”
“不用，我不饿。”
“诶！诶！诶！”
“你那错愕的神情是怎么回事？用不着连续发出三个‘诶’。”
“诶！诶！诶！厌食可不行。我的长辈们从小告诉我，要好好吃饭，不能挑食厌食。”
“那你的长辈们肯定没教你‘节约粮食’这个道理。”
“有的，他们教导过，不能浪费每粒面包屑，不能洒掉一滴汤汁。”
“不，我是说他们没交你节制用餐，像你这样暴饮暴食，绝对会吃坏身体的。”
“才不会呢，这都是为了好好工作，不填饱肚子可没力气干活。”
“我已经不想和你争下去了，我和你有着一道名为‘常识与非常识’的鸿沟，大道理就聊到这里好了。”
“好吧，和冥顽不灵的普通前辈也没什么好谈的，我放弃请客的打算了，哼！”
飞鸟叉着胳膊，轻哼一声。样子不知是该说可爱好呢，还是淘气好呢。总之，那态度惹得少年无言以对。
接下来的漫长等待中，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相对而坐，互相盯着杂乱的餐桌发呆。
过了好久，飞鸟终于耐不住了。
“动作真慢啊！等了这么久，怎么连个服务生的影子都看到。”
两人四处张望，发现的确很奇怪。除了服务台上收账的伙计外，其他的服务生都不见了。有几桌客人和阿普他们一样，露出疑惑的神情。餐馆都忙成这样了，居然连个端盘子或收拾餐桌的人都没有，就算再忙也不至于这样无视客人的感受。
有几个顾客忍不住，跑去向收银台的伙计询问情况。伙计也是满头问号，往厨房大喊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
“不会是出事了吧？”
“什么！那我的美食怎么办？”
“喂，比起美食，餐馆员工的情况更要紧吧？”
“那顺便一起去看看情况。”
“不是顺便，都说了他们才是关键。”
飞鸟一点也没把阿普的训话听进耳朵，她的人已经抢先冲向了厨房。
见这个后辈如此心急，阿普摇摇头，拿起她落下的银弓，抛了出去。
“把你的家伙带上，小心点，我有不详的预感。”
“我明白，不知道还赶不赶得及，那个人该不会……”
“喂，飞鸟，你在说什么人？”
“总之得快点去才行，但愿只是我猜错了。”
迅速冲入厨房后，看到里面一幕的两人心头发凉。
阿普的预感应验了，房间里东倒西歪地躺满了餐馆员工，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像死了一样。好在胸口还有鼓动，似乎只是晕了过去。
厨房中弥漫着黄色的不明气体，训练有素的两人立即找来湿布，盖住脸。然后，以最快的动作把昏迷的人拖到外面，并警告客人撤出餐馆，同时吩咐店伙计去通报当地治安局调派人手抢救昏迷者。
“看来是这股不明气体就是造成昏迷事件的原因。”
阿普打开门窗，以最普通的方式排出有毒气体。而旁边的飞鸟则四处找寻着什么，显得格外焦急。
“没有，人不在这里，跑哪儿去了呢？”
“找什么呢？”
“那个叫小林的服务生，从刚才的昏迷者里，唯独没有他的踪迹。”
“你想说什么？”
一个糟糕的结论通过飞鸟的带动，浮上了少年的心头。事件的起因和阿普的好友小林扯上了干系，或是被歹徒绑架，或者说，小林就是事件的……
少年拼命摇头，后者是他最不愿考虑的可能，他为自己出现这一念头而惭愧。
“那个小林就是事件的起因。”
飞鸟还是无情地说出了少年的担忧，用坚定的口吻打击着少年有些动摇的心。
“胡说！小林是个平凡而努力的服务员，他有什么理由干这种事？这么做对他有好处吗？”
“如果他是在某个大前提下被逼迫而失去冷静判断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前提？”
“快点跟上，趁着黄烟还没退散，我们就跟踪那轨迹追赶。”
飞鸟沿着后门飘出的烟雾，跑了出去。阿普紧随其后，怀着不安的心情，握紧大剑。他在内心不停祈祷，希望好友平安无事。
后门出去是个小巷子，在狭窄的通道里，到处弥漫着黄色不明烟雾。两人即便脸上戴着湿布，还是能够闻到一股淡淡刺鼻气味。那是种让人闻后便头昏脑胀的臭味，要不是两人训练有素，体质过人，恐怕早就和那些员工一样躺下去了。
刺鼻的恶臭愈来愈重，迷之烟雾也越来越浓，他们知道，目标已经接近。
转过小巷的第四个拐角，两人来到了一个死胡同。在墙角一头，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瘦瘦青年正抱头蹲地。身体厉害地颤抖着，似乎非常害怕的样子。
听到人的脚步，青年抬起头，以那双带着黑眼圈的眼眸看向来者。
“小林，你不要紧吧？”
“不要过来！”
激动的年轻人尖叫起来，同时，周围的烟雾浓烈了几分。飞鸟见状，拉住了急欲往前靠近的阿普。
“看来还不算太迟，只是变成了魔人，小林哥的意志很顽强呀。”
少女平静叙述的事实化为一柄看不见的尖枪，深深刺伤了少年的心。
“这是假的吧？你说小林变成了魔人。”
“一点都不假，我是专门受过训练的。魔人什么的，我一下子就能识破。小林刚变为魔人不久，那只手上的魔晶就是证明。”
飞鸟说的没错，在发抖青年的左腕出，一颗结晶正绽放着恶心的黄光。伴随光芒的跳动，烟雾也不断从手腕与结晶的衔接处涌出。
烟雾还在不断喷出，小林用那只手扶上墙壁，站起身。不久，那面墙皮开始剥落，冒出气泡，出现了腐蚀现象。
小林的手竟然能充满了腐蚀性，这些特征的确说了他并非常人的事实。
“小林，你先别动，我这就叫人给你治疗。”
“给我滚开，别假惺惺的！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想杀掉我！”
变成魔人的小林情绪非常不稳定，他连阿普这个好友都没法辨认了。
“看来变成魔人的打击对他有些太厉害了。”
飞鸟不急不慢地分析着小林的情况，她倒是没什么压力，这可急坏了阿普。
“我们该怎么办？”
“先打昏他吧，要是继续放着他乱来，就会有魔骸化的风险。真要到是到了那种地步，他就没救了。”
“可我……”
阿普有些犹豫，对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好友出手，实在太过份，但他又没有其他选择。
“反正是一死，我和你们拼啦！啊！啊！啊！啊！啊！”
没等两人采取行动，失去敌我判断能力的小林便抢先冲了过来。他的右手冒着诡异的泡沫，抓向阿普。
“住手，小林，是我啊！”
“去死吧！”
少年的呼喊未能唤醒好友，青年的手握在大剑上，留下一个手印。小林的手在突变，原来瘦黄的肌肤消失不见，手掌覆盖上一层细细的鳞片，指甲也变得又尖又利。右手的异变正慢慢地往他胳膊蔓延。
“普通前辈，动作快点，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变成魔骸了。”
飞鸟对准发狂青年的身体射出四箭，穿透他的工作服，将其牢牢的钉在墙壁上。小林就张牙舞爪地鬼叫着，满脸的杀气。
“我……”
阿普还在犹豫，他不忍心对好有出手。伤害朋友这种事，他实在是下不了决心。
乱吼的小林用力挣扎，扯坏衣物，挣脱了束缚。他拔出那几根讨厌的箭，将它们尽数腐化。然后冲向袭击他的少女，要报先前的一箭之仇。
飞鸟一个灵活的后空翻，躲开青年那致命的一爪。她在空中取出一支箭，搭上银弓，待她落地，缠裹蓝色冻气的冰箭飞出，命中了那只冒着腐蚀气体的右爪。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箭夹带巨大冲击力，把小林打倒在地。地上迅速凝结出一朵冰花，连带那只魔化的爪子，一并钉在了地面。
“普通前辈，还愣着做什么！等他彻底魔骸化就太晚了。”
“可小林的样子……”
“不管小林是魔人还是常人，他都是你的朋友！我最讨厌那些歧视身份的废物了，普通前辈难道也属于那些废物吗？”
在飞鸟大喊的那段时间里，小林再次挣脱束缚。魔人的体质和常人很不一样，光凭飞鸟临时射出那枝箭并不能起太大作用。
“快点呀，我的箭奈何不了他！”
重获自由的小林露出狰狞的表情，如同一头嗜血猛兽，操起那只细麟蔓延至肘部的爪子拍向了飞鸟。
由于少女说话露出了空隙，她避不开小林的攻击。眼看爪子就要撕裂她的身体，少女紧张得闭上了眼。
“唔……”
一声闷哼，但那声音不是少女发出的，而属于少年。
阿普以单手接下爪子，握着那只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爪子，少年的皮肤受到了腐蚀，手掌的皮脱落，血污混杂入泡沫。
“求求你，变回从前那个努力的小林吧！”
用空出的那只手举起大剑，阿普挥下了手臂。钝器打中了青年的头部，震荡使其刹那间丧失了意识。
小林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就噗通栽入阿普怀中。而飞鸟一屁股坐下，刚才那惊险的画面还在她脑中播放，她此时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后怕。
“成为魔人并不意味绝望，也许这个世上还存在着治好魔人的方法。只要找到那个方法，你和小林又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正常的生活……为什么，为什么小林会变成魔人啊！”
“我说过的，有些人太过努力，努力到超过他的极限。小林明明就到了极限，还不肯止步，为了突破这极限，他企图借助魔晶的力量，使用不当害他落到如此下场。”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对不起，其实一开始就留意到他携带的附身符可能就是魔晶这件事。可那个锦囊为能引起我的足够重视。我本来想利用这次就餐的机会，提醒他小心使用魔晶。结果迟了一步，酿出这场事故。都是我的错！”
少女伤心地向同伴道歉。比起阿普失去朋友的难过，飞鸟也有连带性的自责。明明她有注意到危机，却没能阻止，让她后悔不已。
看着小林那只怪物般的爪子，阿普的心又酸又疼。突然，他的视线瞄到了爪子上的魔晶，在那粒黄色的魔晶上，有一个淡淡的“M”形字样。
“这个是……凶鸦！你们这伙混账！”
少年仰天怒吼，吼声响彻整个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