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嗯。”
老绅士坐在我的面前，并不宽厚的身体把滑梯底下这个小房间的洞口堵的严严实实，深秋刺骨的寒风无法突破这个并不结实的堡垒。
“要吃的吗，我还有一点。”
我点点头。明明是背对着我，老绅士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梆硬的馒头递给我。
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从缝隙里透进来的那丝微光照亮了他的全身。
仿佛几个月没有打理过的胡须和头发，乱蓬蓬的遮住他大半的脸庞，隐藏在凌乱的头发下的目光却是极为的明亮。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破旧西装，略微小了一号，所以把他瘦弱的身材勾勒的极为显著。领口处依然打着那条断了一截的花领带，配上灰色的西装，显得很是滑稽。
“你又被打了吧。”
老绅士递馒头的手略微一顿，沉默片刻后勉强一笑道：“没有，我怎么会被打呢，我可是这附近的一霸，人称公园之王的洪九公是也。”
“撒谎也想要等你脸上的淤青散了再撒吧。”
老绅士下意识一摸脸颊，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红着脖子怒道：“臭小子你又戏弄我。”
“谁叫你连撒谎都不会。”用力咬了一口鹅卵石一样又冷又硬的馒头，含糊不清道，“所以呢，这次又是为什么被打了。”
老绅士犹豫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用宛若蚊鸣的声音说道：“我不就想要买个馒头嘛，不仅不卖，还打我…”
“你该不会没给钱吧？”
“我给了。”老绅士瞪着眼说道。
“那为什么…？”
老绅士撇了撇嘴，“我去买的时候他竟然不卖，我一气之下把钱扔在那儿然后抓起馒头就跑了，然后…然后没跑过。”
“强买强卖诶…”
老绅士像个小孩一样低哼一声，又重新转了过去。
馒头在口中的触感冰冷又苦涩，就仿佛是真的咬了一口鹅卵石。
“你还没吃吗？”
“吃了，当然吃了。”老绅士刚说完，突然想起的声音却完全出卖了他，耳朵变得通红。
“吃吧。”用力掰下一半馒头递给他，老绅士转身低着头接过馒头，像是仓鼠进食一样小口但快速的啃着。
“我说你啊……就不能学一下那些真正的乞丐去乞讨吗？”
“我才不是乞丐呢！”一提到这个老绅士就显得更加激动，原本就有些泛红的脸庞变得通红，像只生气的公鸡一般挺着脖子对我怒目而视。
“流浪汉不就是乞丐吗？”我对他这个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却没有一点恐惧的心理，毕竟从小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
“才不是呢！！虽然流浪汉和乞丐都是过的一样的生活，甚至还不如乞丐，但是乞丐是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活。而流浪汉！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更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但是你受到的施舍并不少吧？”
老绅士一下子噎住了，“才…才没有呢。”
“是吗？那你告诉我买这个馒头的钱哪里来的，你总不能告诉我是你冒着大雨天出去捡破烂换来的吧。”
“是…是我的存款…”
“这雨都下了半个月了，你竟然还有存款，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我…我…”老绅士越说便越底气不足，只好低着头认真啃着馒头，不再和我搭话。
空气安静起来，只有老绅士咔咔的啃馒头的声音。手指在因为长期下雨而渗了进来，在地面形成的一小块小水洼中搅动着，感受着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丝笑容。
好真实，好怀念。
“呐，给我看一下你的收藏吧。”
“什…什么？”老绅士抬起头，迷茫的望着我，似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就是你放在内衣最里面的那本东西。”
“你！？你怎么会知道？”老绅士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前胸，就仿佛是被强*过后的无辜少妇。
我翻了个白眼，“整天和你待在一起，肯定什么都知道啊。”
老绅士闻言，原本红通通的脸又突然变得苍白，“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事你也知道？”
“当然，就包括你每天晚上的认真‘学习’～”我毫不留情的给予了老绅士死亡重击，老绅士听完后，仿佛失去了人生的全部意义，整个人都变得摇摇欲坠。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好了好了，别再念叨了，快拿出来吧。”
“可…可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我已经十四岁了，不算小孩子了。”
“可…”
“别废话，快拿来！”
“好…好吧。”老绅士见实在是拗不过我，只好侧着身子向我挪过来。
老绅士挪到离我很近的地方，我甚至能够看清他那张此时极为猥琐的脸上的毛孔。他小心翼翼的从最里面的内衣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书的封面上是各种十八禁图案。
老绅士小心翼翼的把书递给我，身体也顺势靠的离我更近，“这…这可是我最宝贵的圣典，不要弄坏了。”
“当然不会。”
我用一只手接过圣典，一手擒住老绅士偷偷从书下伸过来的手。
“你…你干什么？”老绅士冲我尴尬的笑了笑，不死心的问道。
“没什么。”
手腕一抖，轻易的就化解了老绅士手上基本上可以摧毁“这个世界”上所有物质的力道：“只是表达一下你拿我最重要的东西欺骗我的愤怒而已。”
“………”
“……你是怎么发现的？”沉默片刻后，老绅士的声线突然一变，变成了一个冰冷而又淡漠的女声：“我应该没有露出破绽。”
“当然没有…”我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周围熟悉的一切：“无论是嗅觉、视觉、听觉、味觉还是触觉都无比真实，饥饿感、寒冷感、心痛感，连这个身体的感觉也是一模一样，但是……”
我端详着这张我极为熟悉的脸道，“当一个人失去某个重要的人后的那种感觉，是无法作假的。无论你把那个人捏造的多么真实，哪怕像是这次一样照搬我脑海里的记忆，我也还是能回想起那种痛到骨子里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十八禁图册落下，我的手已经**了“老绅士”的腹中，目光对视那双仍然冷漠的双眼：
“不过，你既然做出了这种事，那么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那种代价…甚至比死亡更可怕。”
“是吗？”“老绅士”不屑的嗤笑道：“那我倒要看看，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