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无线电没法从边界那里传出来，但哪怕是用书信，也要尽快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
——我活下来了。
守夜人们又挺过了一次黑潮。
卡尔洛斯从怀里摸出上次没有抽完的那支雪茄，这东西在边界这里是个绝对的稀罕货，从相海出发时候，老校长带了两盒，但现在，就剩下这一根了。
浓烈的烟草味从喉咙里滚过，鼻尖上的血腥气似乎也淡了一些，满头银发的卡尔洛斯坐在城头上，看着那些相拥着哭泣的半大孩子们，老人眯了眯眼睛，然后吐出了一口烟雾。
“卡尔洛斯·弗伦希斯伯塔！”
“到！”拄着唐刀的老人高声答到。
在这里，他不是相海的校长，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他和所有的战士一样，恪尽职责，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卡帕尔·斯维德！”
“到！”
“周柏昌！”
“到！”
“石田下川！”
沉默，没有人回应点到官。
“石田下川？”卷头发的点到官又喊了一遍，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点到官似乎习以为常，他嘴里嘟囔着什么，用笔把那个日本人的名字划掉了。
“菲丽尔·维多利亚！”
没有回应。
那支粗芯的黑水笔又在本子上划掉了一个名字。
卡尔洛斯坐在城头上吞云吐雾，他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个叫菲丽尔的姑娘，她不是守夜人，是这一批协防的绘世金塔的成员，只得二十二岁。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姑娘是不该来长城的，但是她十分坚持，因为她的父亲查尔斯、哥哥塞西，都相继倒在了这条城墙上，她觉得这是宿命，作为一名真正意义上有爵位的贵族，女骑士秉持着心里的执念，来到了这里。
她的天赋并不强，有人说她第一天就会死，但这个姑娘远比这些大老爷们想象得更坚强，直到昨天晚上，她还和他们一起喝酒，说着胜利之后，军功最高的男人可以和自己来一发这种浑话。
但她到底没能撑过今天。
卡尔洛斯低头看了看自己唐刀上的血迹，老头子比以前几次要更努力一些，最高的军功被他摘走了。
“看什么呢卡尔洛斯？”一个敞着胸口的中国汉子爬到了卡尔洛斯身边：“你这一把年纪的，不会还想着和人家小姑娘来一发吧？”
卡尔洛斯笑了笑：“她是个好女孩，又是贵族，理当言出必践，可惜对象是个已经七十岁的老头子，那就没有办法了。”
“诶，说真的，你这一把年纪的，动起手来是真的比谁都不差，按理说你这身体，那方面应该也还行啊。”汉子朝着卡尔洛斯挤眉弄眼的。
老校长知道这小子在逗他，索性就不接这个话题了，他夹着雪茄的手递到汉子面前：“罗大伟，来一口吗？”
罗大伟摆摆手：“不敢抽，管你要烟的，据说一个都没活下来。”
“石田君是偷的，他这笔不能赖我头上。”
“废话！”罗大伟斜了他一眼：“人家才十五岁，管你要你给吗？”
卡尔洛斯吐出一口烟雾：“是啊……才十五岁啊。”
他是校长，骨子里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教育家，菲丽尔也好，石田下川也罢，在卡尔洛斯看来都还是孩子，二十二岁的菲丽尔才从相海毕业不久，他还记得自己曾和她在图书馆碰过面，她的家教很好，带着一点贵族特有的端庄，而石田下川，那个孩子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上一次大学。
“石田家就是这个风格。”罗大伟似乎是在安慰卡尔洛斯：“有钱成那样了，还一副要拼了命才能活着的做派。”
老校长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什么。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卡尔洛斯是教育者不假，但同时他更是里世界首屈一指的战士，七十多年戎马一生，他见惯了生死，倒在他眼前的学生菲丽尔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伸手拍了拍他的教导主任，卡尔洛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学院里有什么新闻吗？我的那些小猴子们没闯什么祸吧？”
负责和学院联系的教导主任罗大伟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近段时间的联络内容，掰着指头给卡尔洛斯数了数：“柯保尔在宿舍里养了一头熊，为此他跟学生会打了一架，断了四根骨头不说，还把赫留金的腿给撞没了。”
“赫留金的雕像已经竖了九十一年了，这个俄罗斯人想干什么？真以为我打不死他的王庭御座？”自诩教育家的卡尔洛斯扯了扯嘴角。
“安德烈为这件事和社团联合会那边开了个会，呃……谈崩了，据说当天社联的六位负责人都是被抬出去的，整个会议室里一股烤肉味。”
“……”卡尔洛斯开始觉得通过学院新闻来缓解心情可能是个糟糕的决定：“安德烈作为学生会长，应该比普通学生更加理性，他这样的处理方式让我很失望！”
“可能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把你的办公室给炸了。”
卡尔洛斯一惊：“他为什么要炸我的办公室？”
“社联丢了面子，就在你的办公室和安德烈约了架，可能是因为您办公室的防护术式比较坚固，他们显然不想惊动分院长和志愿会的人。”
卡尔洛斯满是老茧的手掌用力地**着自己的额头：“就没有什么好消息吗？”
“有的。”罗大伟表示：“夏渔，您的得意门生，鉴于她上学期外出执行任务获得的优异评价，这一次学院开放了一个A级的任务给她，绘世金塔的西蒙·托维尔先生将在中国浅江协助她一起解决一个近海的茧。”
“哦！西蒙·托维尔，我记得他，M82面世的时候，我们一度想起了这位千米眼，可惜瞄准镜的与时俱进，最终还是让一位优秀的送葬者走去了幕后。”卡尔洛斯正感慨呢，忽然愣了一下：“等等，你说哪里的茧？”
罗大伟重复了一下：“浅江近海。”
卡尔洛斯霍然起身，他看着罗大伟：“那怎么可能是一个B级的茧，那是麦哲伦的英灵，在S级的档案里我特别备注过的！”
“麦哲伦？可他不是……”
“我的教导主任！长城雄起与天地边界之前，广袤的海洋从来都是危机四伏的！”卡尔洛斯几乎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唐刀：“就算是绘世金塔的评测出了问题，但灵谱波纹不是必须上传到学院的吗？档案室的那些人都不想干了是吗？”
罗大伟怔了怔：“这恐怕不能怪詹姆斯他们……”
詹姆斯正是电子档案室的负责人，每一段从世界各地传来的英灵灵谱都将在他们的手里和档案室进行匹配，确保每一个可能孵化出英灵的茧都得到妥善的处理。
教导主任尴尬地看着卡尔洛斯：“安德烈……呃，我是说，他的千雷遍野，您的办公室连着学院的专用电路，和电子档案室在一条线上，这毫无疑问……”
所以……档案室停电了？
卡尔洛斯愣了愣，然后暴跳而起：“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