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快起来。”

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女声,身体也被人晃来晃去,看来是在叫我起床。

但是好困。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向我诉说着疲倦,对起床表示抗议。

“还没到起床的时候吧,让我再睡一会。”

我嘟囔着翻过身,想要躲避那双晃动我身体的手。

还没到起床的点吧?疲倦的身体如是向我提出抗议。

“不行,快起床。”

翻身翻到一般的我被按住了肩膀,强制恢复成先前的平躺状态。紧接着腰部传来了一阵压迫,像是被挺重的东西压住了。

“好重⋯⋯。”

我情不自禁发出感慨。

但这句话似乎是禁句,脱口而出的瞬间就被揪住领子提了起来,紧随其后的是对脸部的猛烈拍击。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片刺眼的白光中,我看见了跨坐在我身体上,正对我怒目而视的姐姐。

“姐⋯⋯好痛!”

“姐”字还没说出口,姐姐就松开了手,失去支持撑的我直接摔在了床上。

“醒了就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姐姐起身下床,冷冷地对我说道。

“出门⋯⋯具体要做什么?”我不解的问。

“去约会。”

“等等,约会不是明天吗,现在还是晚上吧?”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这里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向来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的我根本不可能赖床,只是姐姐叫我起床的时间点不对。

回答我问题的是姐姐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00:27」。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尽管没有多少实感,但我跟姐姐已经是「恋人」了。

“可是这么晚了能去哪里约会?”

“去广场,你还欠着我冰淇淋,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广场

“没想到真的有卖冰淇淋。”

明明那天八点却告诉我卖光了。

“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

我跟姐姐走在广场的一处入口,一条四人宽的石子路上。以现在是恋人为由,姐姐跟我十指相扣。

石子路的两侧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树后是修剪整齐的花圃和草坪,不少奇形怪状的石头和铜制雕像混在其中。

两侧的梧桐树冠亭亭如盖,几乎连在一起,使得从下望去整个夜空几乎都被绿色遮蔽。橘黄色的路灯隐没在繁茂的树荫里,在石子路上投下了细碎的剪影。

即便是凌晨,这里也有不少人。石子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路边供人休憩的长椅也被人占用了不少。出现这里的人大都是些年轻情侣,看来是将这里当成了约会圣地。光线昏暗加上这里人少,这些情侣的举止比以往要亲密大胆许多。不少画面让我光是扫一眼就会面红耳赤的移开视线。

“⋯⋯不爽。”

姐姐突然松开了与我十指相扣的手,转而挽住了我的胳膊。

与先前几次为了防止我逃跑而僵硬的“锁住”胳膊不同,姐姐比以往要温柔亲昵许多,头也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

胸/部⋯⋯胸/部贴上来了!

“太、太近了吧,姐姐?”

“因为是恋人,所以没关系。”

更紧了。

双臂像蛇一样缠绕上来,手肘也深陷与柔软的胸/部。

冷静⋯⋯要冷静。不能让姐姐发现我的异常。

用想象替换法。只要把胸/部在想象中替换为别的东西就好了,就像演讲时把学生当成胡萝卜那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和胸/部替换的东西吗?

气球?这不行,它只是具有弹性,但却不具备了柔软。

包子?这也不行,大小上就差了许多。

不行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配跟胸/部替换的东西?胸/部是至高无上的,是不可替代的。

就在我快在胸/部的触感里沉沦的时候,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个世界上确实不存在能与胸部互相替换的东西,但是胸/部与胸/部之间确是可以相互替换的!

换言之,只有胸/部才能战胜胸/部!所以只要在想象中,用金发笨蛋的胸/部来替换姐姐的胸/部就可以了。如果是金发笨蛋的话就没问题,不仅不会心动,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那个,总觉得事到如今说出来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了,但我还是想说一下。其实作者笔下塑造的人物跟作者本身是没有关系的。有时候角色有点色色的,会说一些下流的话,那其实只是为了剧情需要,或者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这跟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请不要认为我是一个色色的,总是说下流话,满脑子都是大胸/部的人。)

“你怎么了?是不是在想一些对我很失礼的事?”

“没、没有啦,是你弄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跟姐姐走到了石子路的尽头,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从桥那边走吧。”我提议道。

“嗯。”

若是从高处往下俯视,广场有点像个由两个圆形套在一起的同心圆,里层的圆是广场的主体,外层的圆则是我跟姐姐来时经过的那一片绿化带。十字形的大路将圆分成了四个部分,从中又延伸出了不少纵横交错的小路,就像叶子的脉络。

而我所说的桥,则是十字路的一部分,因为广场上挖有池塘,所以路到了那里便成为了桥。

我跟姐姐站在桥上,凭栏远眺。

其实这里也不算什么桥,只是普普通通的路,然后在两侧挖了个很大的池塘而已。

“感觉这里的水变浑浊了一些。”姐姐有些失望的说。

“好像是这样⋯⋯水里都看不见金鱼了。以前明明可以来这里捞金鱼的。”

“你是笨蛋吗?跟你说几次了,我们小时候捞的那些金鱼,是商人自己的。他们把鱼倒进池塘里,还在周围拉上网,防止它们逃走。”

“欸?是这样的吗?可我从来没有付过钱啊?”

我只记得捞金鱼很开心,还有姐姐见我捞到金鱼也很开心。

“那是因为我趁你不注意悄悄付了。顺带一提,鸽子也是,我不付钱,别人是不会准你喂鸽子的。”

“怎、怎么这样!”

我童年的美好回忆,竟然都染上了金钱的腐臭味。

“说起来,那里的船你还记得吗?”

姐姐用手指了指远处靠岸的地方。

我顺着姐姐的指尖看去,看见了熟悉的景象。

停在那里的是被做成动物外形的划船,外形有白天鹅、乌龟、中国龙之类。

“记得啊,以前我们还划过吧?”我用怀念的语气说道。

当时乘坐的是中国龙吧?貌似这种看起来帅气的船还要额外收费。

“可你根本划不动船,只能顺着水漂,真是差劲。”

“这、这有什么办法?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吧?”

船桨又重又沉,原以为会像电视里赛龙舟那样轻易的划动,其实试了完全不是那样。当时划得手都没有知觉了,船却纹丝不动。

“一直呆在岸边动不了,当时丢脸死了。”

姐姐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却看着那条中国龙的船只时眉眼里净是怀念。

“接下来去后山吧,从那里离开。”不容我拒绝,姐姐拉着我的手往后山走去。

后山

广场有许多进出口,后山的背面勉强算是其中之一。

至于为什么说勉强,是因为很少有人会从那里走。后山的背面是一片路都没有的树林,不仅不像石子路那边有长椅摆放,路也不平整,经常会被突出的石子崴到脚。

而且想要到达这里就要绕过整个后山,从行程上来讲是绝对的绕路。

到了背面的树林,就彻底看不见人了。四下寂静无声,静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我跟姐姐两个人。

“你还记不记得「雁不归」?”

我点了点头。

雁不归是少年包青天里森林的名字。

那个森林就像迷宫,只要进入即便是翱翔在天空中的大雁也飞不出来。误入其中的人只能在里面一直走一直走,而里面又没有吃的,最后会活活饿死。

当时特别年幼的我跟姐姐看了少年包青天后对树林就有了一股莫名的恐惧。而后山的树林又挺大,所以我们在潜意识里就把它妖魔化成了雁不归。

“第一次进这里的时候,我们迷路了,我以为我们误入了雁不归,从此再也不能走出来。”

“是啊,当时为了不走散,我们还拉着手走路。”

后来多走了几次后,我们渐渐对这里不再恐惧,甚至拿这里当试胆游戏玩。但姐姐依旧要求跟我牵着手,不知不觉在我印象里已不是「雁不归」而是「可以堂堂正正跟姐姐牵手的地方」。

“长大后才发现这里居然这么小,十几分钟就能走完。刚开始我以为我们再也出不去了,不论怎么走都只会在这里转圈,我们这辈子都得在这里一直走一直走。”

“我当时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但我想到我是你的姐姐,我必须保护好弟弟,所以就强忍着。”

“后来你告诉我,两个人拉着手可以防止走散,于是我也照做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也变得不再那么害怕了。”

听了姐姐的描述,我也逐渐回想起这件多年前的事。

不知为何,那些原本早已模糊的记忆,在听了姐姐的诉说后愈发清晰起来。

简直就像多年前幼时的我的灵魂跨越时间,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那时候姐姐很害怕,明明害怕到要哭,但为了我还是强忍着。我注意到了这点,便用不会走散的借口拉住了姐姐的手。

“我想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逐渐喜欢上待在你身边了吧。当时我甚至觉得就算永远也出不去也没什么,因为至少还有你会陪着我。妈妈她会跟爸爸过得好好的,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女儿,而外面的其他人又很坏,不见他们也没什么⋯⋯我只要有吴铭就足够了。”

这是在说我吗?

姐姐她⋯⋯喜欢跟我在一起?

还是说这只是因为我们今天是恋人,她才会说出这样让人心动的话。

“居然这么快就到头了。”姐姐惊讶的说。

不知不觉,我们竟然已经走到了树林边缘。继续往前走一会,我们就会离开广场,看见马路。

有股奇妙的感觉,感觉现在正置身于梦幻般的异世界,而前面则是通往现实世界的路,让我跟姐姐舍不得迈开步子。

“是啊,现在的时间才一点四十。”我看着手机屏幕说。

如果我没记错,从冰淇淋店里出来的时间将近一点,也就是说,我跟姐姐只花了四十分钟就从广场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小时候天真的认为广场大得离谱。广场中央的小池塘媲美大海,后山则仅次于珠穆朗玛峰,加上这里有来无回的雁不归⋯⋯总觉得哪怕一直走,也很难走到尽头。”

“是啊,总觉得要在这里走上一辈子似得。”

这并不是夸张的话,因为我过去真的这么认为。

小孩子是种既天真又固执的生物。对一件事物有了固定印象后就很难改变,不论它听起来有多假。

即便告诉他们奥特曼是假的,地球上根本不会有怪兽出现,他们最多也只是表面上点头,但背地里依旧幻想着变身巨人拯救世界。

姐姐刚成为我姐姐的那一年,我跟她几乎每个周日都会来广场。我们在这里会捞金鱼,喂鸽子,划船,那时候这里偶尔还会有个叫充气游乐场的东西,我跟姐姐每遇必玩。

我们每次来都会将广场逛遍,最后为了增加冒险的气息,我们会特地从后山的树林离开。

但是不论我跟姐姐在这里逛了多少次,对广场最初的印象还是没有改变。广场中央的池塘一望无际可以与大海媲美,后山巍峨无比可以跟珠穆朗玛峰一较高下,更遑论这既阴森又容易迷路的雁不归了。

年幼且胆小的我,每次都抱着「该不会要在这里走一辈子吧」的想法被姐姐带来这里。不过我从不反抗,只会老老实实的跟着姐姐走,甚至在心里觉得要是真的能走一辈子就好了。

要是真的能走一辈子就好了。

即便现在我已长大,意识到广场并不广阔,池塘只是池塘,后山只是土堆,雁不归只是普通树林,我也仍向年幼时那样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心里忽然产生了邪念,明明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对的,但还是想要将「今天」的关系维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一辈子的程度。

“要是真的能走一辈子就好了。”姐姐忽然说。

欸?

我惊讶得转过身去,迫切的想要看说这句话时姐姐脸上的表情。是怀念还是感慨,是认真还是戏谑,还是说只是随口之说,并不是发自内心。

可我却看见姐姐站在树林的阴影里,我看不清她的脸,密集的树林挡住了这里的光源——很远处马路上的一排路灯。

我不禁松了口气,把头转了回去。

就这样不知道也好,什么也不知道,就什么也不必烦恼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下午也要约会,不准逃。”

“不会逃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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