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别说蠢话了，你能不能拿下戴恩德堡还是个变数呢。”
不出所料地，艾莉卡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鄙视起过于温柔的邪龙小姐来。
“要是你被击坠了，我还得去把你捞出来然后向萨梅尔阁下汇报状况...话说你可别一时逞强，你的性格打正面战吃亏的，记着点万一被击坠了就用魔法掩护变成人形脱离...”
“——艾莉卡。”
莫薇轻声打断了她。
她的话语中所充斥的，毫无疑问是对自己的关心。以两女认识的时间来说，甚至是有些过了头。
但这就是她的性格。
两天的时间，艾莉卡让莫薇知晓了大森林东部边缘的诸多著名的冒险者，然而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无伤之刃’...凭借着高超的战斗技艺和平静但不软弱的态度为雇主或森林而战的佣兵——当两者发生冲突时，她会选择后者，但也不会因此就直接对前者刀刃相向。
本以为她会是萨梅尔那种冷静、淡漠、果决的性格，但是...
就算是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伪御姐，但她却远比自己这个转生者更像是女孩子...不，她本就是女孩子，只是披上了名为冷淡和果决的外衣。
她会笑，会欣慰，会喜欢甜点和漂亮衣服，但也会哀愁，会担心，会忧虑...而这些担心与忧虑，是自己最常见到的神情。她自以为隐藏下了，但还是被自己的细心所发现。
至于理由...也多少能猜得到。不是因为讨厌自己，而是讨厌即将由自己见证的，所谓的【改变】。
即使会带来好的结果，那也必将是让人不忍见证的残酷过程。
残酷...是的。莫薇是这么想的。
让外刚内柔的她来见证自己去毁灭一个又一个城镇，这样太过残酷了。
“艾莉卡，你听着，我是这样想的——”
所以才要对她这么说。
纵使身处黑暗，正因身处黑暗，才有勇气对她这么说。
“别说那些蠢话了，你再不出击天都亮了...”
不耐烦的语气，其中却暗含动摇。
这样的动摇，自然无法打断莫薇的真心。
“——我所见到的，我所希望的艾莉卡，不是在暗中见证邪龙毁灭城镇的艾莉卡...而是为了友情和责任，而向邪龙举起剑刃的艾莉卡啊。”
“......”
许久的沉默。
艾莉卡撇过头去，不让在黑暗中也有正常视野的莫薇看清她的表情。
似乎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她才挤出一句话来。
“...笨蛋，那种被驱使着去毁灭不想毁灭的城镇的邪龙，谁会想去讨伐啊。”
“总会有人去讨伐的。在这次之后。”
纵使她不愿看向自己...或者说不愿暴露她的表情，莫薇也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是呢...在这次以后，自己在这大森林边缘就坐实了邪龙的名号了呢。不过...没关系，若是萨梅尔那计划顺利执行，自己以后在森林深处就能很悠哉地混日子了...以临时做的更改而言，还真是相当厉害呢。不愧是一方守护者的首领，在谋略上真是名副其实。
“......”
又是片刻的犹豫。
然后一步，两步，三步。
艾莉卡走近了那匹本用来打算奔向数哩外制高点继续观察的棕马。
“......别失手了，笨蛋。也别手下留情，你差得远呢。”
不称职的观察者沿着狭窄的小路疾驰而去，只留下了这句像是吐槽的忠告。
“当然...”
虽然自己是强过同龄的一般龙族...但还没到能自信到自傲的程度呐。
确认艾莉卡的视线已经看不到这边后，莫薇心念一动，墨绿色的迷雾瞬时间从四周涌起，遮蔽了她的身形。
不过数息的时间，裙装的翠发丽人已消失不见，出现在逐渐消散的雾气中的，是身长达到十二呎、翼展超过二十呎的狰狞绿龙。
即使身形更倾向于纤细的流线感，灵动的双眸和修长的脖颈也让她的气质倾向于帅气而非狰狞，但是...对于类人生物的审美观来说，这已经是本能都会做出反应的危险而狰狞的怪物了。
说来有些惭愧...劝艾莉卡先行离开，也是有考虑过这方面的因素的。
让她见到自己真正的样子，以后的态度估计也会...不，肯定会变得冷淡的吧。
但现在，既然无人知晓绿龙与莫薇的联系，那么自己就——再无后顾之忧。
浅绿色的纤细巨龙于最后一抹月色下舒展双翼，自山崖顶端跃下，然后，滑翔，拉起。
可惜此刻无人得见，她那灵活的机动力，与朦胧月光下那抹缥缈的身影。
......
两天的时间，能为这次陌生的袭击做到多少？
莫薇给出的答案是：远比想象的要多。
首先，像是‘戴恩德堡没有做好被来自空中的强敌袭击的准备’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有价值。
那些值夜的民兵，在自己向下散播毁灭的火焰前，有多少会舍得睡眼惺忪地向头顶看那么一眼呢？
...话虽如此，自己的目的却也不是袭击平民区或者大市场之类的地方。那样的话，的确能彰显恶名，但要说会吃多大的悬赏，那可未必。
依照这个思路的话，预定的目标为二。
位于市场区中央的那条买卖贵重商品的街道，与戴恩德伯爵一家及其下属的骑士团居住的内城。
一官一商，前者有势，后者有钱，想给自己招惹大麻烦，挨个点名准没错...一想到这思路是自己首先提出来的，莫薇就是一脸黑线。
在失去的那段记忆里，自己究竟是干了多少各种各样的事情啊...
已经能看到戴恩德堡外城墙的轮廓了。
这个时间，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没有冒出头来。虽说不是凌晨三四点那种绝妙的偷袭时间，但这种只有少数人起床的时间反而更能引起骚乱。
那么...首先要提高高度。
莫薇控制着双翼，从较为省力同时会留下目击者的四百呎升到了不易被发现的一千呎——自己能完全看清城内的建筑物并基本看清布防，但下方的冒险者和卫兵就算仔细看不用特殊能力或者魔法也看不到自己隐匿在半亮天空中的身影，对自己这个龙族里的小体型来说，真是稳稳的袭击高度。
大市场那边...没有问题。惯例地靠着大市场外围的关卡做守备，对于从天而降的袭击没有抵抗力。
然后是内城...
莫薇在临近戴恩德堡上空后，就开始转为盘旋并观察内城的防御和要点所在。
两天的时间本就短暂，加上自己和艾莉卡都是平民身份，自然是没机会进入内城探查情报。但就算只从外城区进行侦察，也是获得了不少情报的...
比如说这个笼罩了整个内城的警戒法阵，就是比前世遍布各处的监视网络更麻烦的东西。
监视网络可以通过黑客来做手脚，甚至是干脆走死角或者掩盖面容，但这种法阵...只要在封闭期间有外人进入，就一定会响起警报。
至于破解...这种规模的法阵，想要破解...至少自己现在是不行的。
什么？为什么知道自己不行，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信息？
莫薇自己也说不清。
根据前世的某种说法，记忆和知识是储存在大脑...现在该说是灵魂的两个区域的。这可能就是自己时不时灵光一现的缘故吧...总之是件好事。
然后是武备。
很遗憾的是，配有弩炮和驻守法师的箭塔这种东西还不被莫薇放在眼里。区区四座，还是分属四角的老土配置，拿下还是很轻松的。
问题就是怎么在最快时间内烧掉伯爵家的豪宅和后花园然后跑路吗...啊不对，还有大市场那边来着...
保持盘旋状态并思考着具体对策的莫薇，却发现了一束有些刺眼的光芒。
太阳，正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自己所依仗的夜色，也在一点点地被蓝天白云取代。
——不能再等下去了。
莫薇在心中稍一盘算进攻战术，接着便收拢双翼，自展露鱼肚白的天空向内城俯冲下去。
目标：箭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