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35年7月10日清晨五点整。

地点:C_074家中。

视角:C_074。

死不掉的我,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每当我陷入思考而不得时,我就会如此告诫自己——真正的答案就在世界的某处,只不过我还没有找到,等找到了自然就会真相大白,所以没必要现在就为此困扰,至于为什么不马上去寻找答案,反正我又死不掉,有的是时间去寻找,也不急于现在。

这套心理催眠方法是李明渊和我共同花了一整个月才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内心里的,只要我的大脑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思考,这层心理防御机制就会自动出现,并化解我的痛苦。

于是,我又开始了平凡的高中生生活,在没有偿还李明渊的恩情之前,我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听从中方的安排。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会想偿还李明渊的恩情呢?就因为他帮助我,鼓励我活下去吗?所以我的基因认为,这个人有利用价值,因为对方让自己的“宿主”为了更好地让对方帮助自己,于是便相应地提供一点回报,以维持两者之间的共生关系,那么,基因又为什么要设定生物有求生欲呢?或者说,生物的求生欲,生物所认为的活着,真的是活着吗?

所以,正如你看到的这样,我还是会陷入无尽的思考而烦恼,但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无力的之后,反而会有种轻松的感觉,在李明渊和其它中方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勉强过上了普通人能够理解的生活,至于我的痛,无人能够与我切身体会,也许我那些失散已久的兄弟们能够体会的到……

说到这里,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为什么我会死不掉呢?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我拥有着这项同其他飞岛孩子们不一样的能力吗?还是说……我想起了他们当年在飞岛上集体自杀的场景,除了被C_072控制的以外,其他的都绝对是自愿的,在飞岛研究者们的预测下,无一例外地投入了死亡的怀抱,只不过他们的死亡都很简单,服用过量的药剂,药剂也都很普通,仅仅只是致死普通人的程度而已,但同时,我的被动能力也就在此时触发了,我吸收了他们的特殊精神粒子,得到了他们的全部记忆以及相应的能力,接着,我便真正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所以,有没有可能,真正杀死他们的,其实是我呢?说起来也奇怪,我虽然获得了他们的所有记忆与知识,但我并没有多出多种人格,操控这具身体只有我一个,那么,他们的人格去哪儿了?难道是在被我吸收的同时,一并给消除了?只保留了与知识相关的记忆?

我有能力……彻底地杀死其他的飞岛孩子们?

嘛,这也只是猜想,没有准确的研究实验,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太想去尝试这种实验。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我努力忘却这些烦人的东西,学着这些愚蠢、低等的人类的生存方式,说来也讽刺,明明我比他们聪慧万倍,但最终生存不下去的人反而是我,也许,这就是自然环境的选择吧。

这一天,我如往常一样起的很早,或者说,我压根就没睡觉,在照着人类的样子吃完早餐后,便抓起身边的书包准备离去。

“一路走好,李修。”李明渊在我走之前温柔地笑着对我说道。

“在中文的另一层含义里,一路走好是咒人死的意思。”我冷不丁地回答道。

“额……”李明渊顿时语塞,露出尴尬的笑容。

“开玩笑的~”我像是恶作剧成功一般,欢笑着走了出去。

多么美好啊,在普通的人类眼中,我和李明渊或许真的很像一对相依为命,关系极好的爷孙吧。但我很清楚,这只不过是逢场做戏罢了,只不过是基因的本能反应罢了,只不过是我……逃离痛苦的一个办法罢了。

没有感情,至少人类所以为的感情,是不存在的。

走出了家门,我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太阳就像是个出生的婴儿一样无力,寂静的人行道上,只有我走路时书包震动的声音。

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人类的行为,我早已不记得了,但像他们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活下去,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还不错,最理想的模样就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嗯……人好像有点太多了,既然数学上三角是最稳定的,那么,还是只有三个人的家庭比较好吧,接着,三个人住在最好的家里,至于什么是最好的,每个人的见解不一样,但按照目前人类世界主流的价值观,好像越贵的越好,除了好的家,还需要稳定的社会秩序以及一个强大的足以保护它国民的国家,并且这个国家本身也要足够繁荣。

和善的家人、稳定的家庭、强有力的背后,一个从人类角度上来讲最美好的生活环境就这么诞生,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构造出来,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内心里有没有憧憬这个景象,但毫无疑问,它是最能帮助我成为人类这种低等生物,忘却一切烦恼的最好工具……是的,仅仅只是这样罢了。

你以为自己有感情?但很可惜,你并没有,这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你的痛苦,你的恨,你的高兴,你的满足,就跟被风一吹就跑的石头一样,没什么两样,所谓感情只不过就是这种东西罢了,只是生物为了更好地活下去的工具罢了。

人类是无法理解我的,这是只属于我和我兄弟们的痛。

……

时间:2035年7月10日清晨五点半。

地点:中国江苏省镇江市大港新区某私人独立制学校。

视角:C_074。

到达学校以后,不出我所料,我又是第一个,教室里空无一人,接着,又没了一会儿,才零零散散的有学生进来。

我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自从我想通了以后,对于这群比普通人类还要蠢的青年们,敌视心理也就消了不少,相互之间的关系也稍微好了一点,偶尔还会相互谈一谈,不过也就只是如此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心跳莫名地开始加快,不详的阴影逐渐笼罩在我的头顶,与此同时,一个学生指着窗外喊道:“你们快看!”

我们纷纷向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透过发绿的窗户,我们看到了外面昏暗的天空,一片黄叶飞舞并紧贴在了窗户上,宛如沙尘暴即将来袭一般,而最令人吃惊的是那更加遥远的情景,巨大的螺旋漩涡笔直地朝下,黑色的风暴在那里形成,仿佛是一只黑色的巨手从地面托起,支撑着天空。

相比于其他的凡人们,我能够感觉到空气中的电离子们正在躁动着,在当今世界上,有能力引发这种现象的,我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了一个飞岛孩子代号。

然而,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远方爆炸了,几乎是快赶上光速的冲击波袭来,一阵白光闪过,好像是谁人扔了照明弹,也好像是打雷一般,刺眼的白光映照了整个世界!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也就是我的那个暗黑意识空间,而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我“死”了。

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在那个白光乍现的时光里,我就这么“死了”,那么,我身边的那些学生,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在黑暗的空间里呆了一会儿,接着便又醒了过来,随着双眼的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明的蓝天与艳阳,仿佛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场梦。

但我知道,那不是梦,最好的证据就是我身下的那些碎石残渣。我站起身,看向了周围,一望无际,真正意义上的一望无际,除了挤压堆起且较高的废墟,四周平坦到我几乎能够一眼看到地平线,仿佛经历过十几级大地震一样,房屋设备统统倒塌,而且都碎的很彻底,脚下全都是混凝土碎块与断裂的钢筋,四下无人,寂静的可怕,难以相信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内,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难怪我会“死”。

就在这时,我想到了李明渊,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正这么想着,我居然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一边奔跑着一边搜寻着李明渊的下落。

家,已经不成样子了,实际上我也只是在这对废墟中看到了我家的门牌号,但它那稀碎的样子,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不过我还是拼了命地开始徒手挖掘这里,因为李明渊平时都在家中等我回来,在我们关系变好以后,他也只会在我快要放学的时候来接我,至少在我的认识里,他应该不会在别的地方。

“李明渊!李明渊!李明渊!”我一边挖着,一边呼喊道。

他是个少数能够理解我的人,大概是因为有他儿子的那个例子吧,他义无反顾地接受了中方给他的任务并为此付出真心。

“李明渊!李明渊!李明渊!!”

手已经挖得伤痕累累了,皮肉绽开,但我不在意,虽然很痛,但比起那份痛苦,这并不算什么,而且,我本来就只是一个披着人类外皮的非人存在,不会因此就死的。说起来,像李明渊这样的人类还真是脆弱呢,更不用说他都已经到达人类的垂暮之年了,一点碰撞都有可能骨折。

“李明渊……李明渊……李明渊!!!”

热热的液体在不经意间从眼角中流出,我一直挖到了结实的地面,也没有发现李明渊,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最终,梁毅带人在那堆废墟中找到了瘫坐在地面上的我,并把我接走了。我们去了哪里,我没有注意,等再回过神来时,便又已经回到了我曾呆过的那个基地。

“李明渊怎么样了?!”回过神的我匆匆问道,而梁毅那不变的微笑也令我第一次产生了足以想杀死他的欲望。

“你看了就知道了。”梁毅微笑着把我带到了李明渊的房间里。

一片脏乱,一片漆黑,李明渊憔悴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声不吭地盯着眼前的几块黑色东西。

“他已经绝食两天了。”梁毅说道。

那几块黑色的东西是中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其余的已经完全破碎消散了,不过,不仅仅只是这样,那个即将会被人类称为神罚之日的余波除了引发了全地球的大地震,而且还摧毁了世界上一切的电子系统,所以……

李明渊儿子,从那一刻起,便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他没有肉体的保留,人格记忆数据的备份器也都被彻底破坏了,里面的数据永远也提不出来了。

“李明渊……”我靠近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啊,是李修啊……”他勉强露出微笑,回头望着我,“抱歉……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他诚恳的说道,而我只能点头。

接着,这便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第二次,就是他的葬礼上了,对着他那冰冷的棺材,什么都说不出来,来参加他葬礼的人很少,除了他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知心朋友以外,也因为神罚之日的影响,人人都已经变得自顾不暇了,讽刺的是,梁毅这位他生前最讨厌的人,却来参加他的葬礼并献上了一圈白花。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C_074?”梁毅依旧微笑着,他始终只有这一个表情。

我摇了摇头,但在下葬的最后那一刻,我却突然笑了起来,引得身边人一阵反胃,纷纷避开我。

我为什么要笑呢?因为你们想啊,一直在叫我不要放弃,要活下去的他,如今却自己先放弃了生命,这怎能不好笑?所以啊……

“在你的心目中,你的儿子就那么重要吗?!!”

雨,很适时宜地下了起来,伴随着雷声与雨水,我再一次地找不到了方向。

我的人生,还真的总是充满了意外啊。

……

六个月后,世界的格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联合国瞬间成为了各国的重要领导者,而他们的政治手段能力也都神奇般的突飞猛进,获得了许多国家的一致好评。

当然了,这都与我无关,此刻的我正坐在机场的停靠位置上,身边则是我的“父母”,为了召唤出他们,我又死了几次,最终才把握住了相应的能力,按照我的想法做出了我的“父母”。

这次的飞机是通往美国的,当然了,这只是我的幻想,都世界末日了,那还有足够的飞机场给平民老百姓用呢?

是的,没错,这是我虚假的记忆,也是中方被篡改的信息记录,我已经决定好了,忘记掉一切,作为一切普通人活下去,什么都不知道的,平凡地活下去。

“走吧,爸妈。”

消失的我们来到了美国,离那个令我伤心的地方大约有一万四千公里,我造假了新的身份,开始了新的人生。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被外地人抢了饭碗的当地人对我的父母很不满,尤其是在这种末日环境下,终于,在一次我和我父母下班放学回家的途中,受到了他们的攻击,无人原因帮助我们,无人……

我参了军,凭借着军队的背景,我赢回了那场官司,但最后什么也没有拿回来,被消除记忆输入最理性人格的我,当时还为此而苦恼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参了军,进入了秘密军事基地,被数字七盯上,一切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就像现在这样,我又不得不去面对那个一切的始作俑者,与我不同,走向了第三条道路的他,还有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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