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中国江苏省镇江市大港新区某私人独立制学校地下场所。

视角：C_074。

李明渊带我到的地方正是中方为我安排的学校，当我们到达这里时，李明渊先松开我的手，进入门前的传达室，没过多久后再出来，然后便带着我走到了学校的后门位置，一间移动式的公共厕所赫然出现在了那里，平时是没有的。

“来。”李明渊带我走了进去，里面的情景与外部的公共厕所形象截然不同，四面都是合金制墙壁，右手边的有四个按钮，分别代表的作用是向下、向上、求救以及自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直通向这所学校地下场所的秘密电梯，正如我之前所说，这个学校的地下三十米左右有一条地铁，可直达我曾经生活过的基地。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个电梯看起来最多只能一次性承载二十个人，真要发生什么事，地下赶来的人真的来得及吗？或许，是因为接通地下和地上的秘密通道并不止这里一处吧。

电梯运行地又快又稳，随着叮的一声提示，前方的电梯门缓缓地朝两侧打开，我在李明渊的带领下，第一次踏入了这个学校的机密场所内，哦不，在我还没有破蛹而出的时候，我就好像已经来过这里了，所以应该说是第二次。

学校的地下场所并不只有地铁，至少在我看来，眼前的一切可以称得上是我之前所待基地的缩水版。除了电梯，我和李明渊走在一条环形宽大的走廊上，右手边是冰冷的墙壁，而左手边则是被强化玻璃挡住的边缘地带，通过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的走廊以及下方巨大的大厅，不多不少的人正穿梭在其中。

很明显，李明渊并不是第一次来过这里的，他脚步轻快，但神情却很纠结，他熟悉地把我带到了另一个透明的电梯前，在经过几次绕绕拐拐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四下无人，周围环境较为阴暗的计算机房中，等人高的超级计算机们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数以万计的数据在这里被储存传输着。

“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对站在身旁，神情肃穆的李明渊问道。

李明渊的表情很不对劲，他显得有些激动，手微微颤抖着，但还是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叹了一口气，一伸手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烟斗，最后只好转而摸摸自己的下巴，感觉很不自在。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谈到过的我的儿子吗？”李明渊突然又提到他那个好像应该已经死掉的儿子。

“他现在就在你的面前。”李明渊伸出一只苍老粗糙的宛如树皮的手指，对准了那些正在运转的计算机们。

“什么？”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李明渊却有自顾自地说道：“我的儿子从小就受我的影响，在他的眼里，作为学者的我几乎是无所不知的，天天找我问这问那，跟现在的你很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为自己为什么是人类这件事而困扰着，甚至有次上学期间失踪，找到后才发现他正蹲在一群蚂蚁前看着它们，喃喃自语地问道‘我为什么是人类’，很不幸的是，作为拥有严谨精精神的学者，我无法像普通的家长那样敷衍自己的孩子，实际上，直到今天，人这个准确的定义都没有完整的，能够让所有学者信服的解释，所以我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也许正如你所悟道的那样，没什么理由，他出生是个人类，所以就是人类，命运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

李明渊像是回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有些颓废地继续说道：“我和老师花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才开导了他，因为他的母亲很早以前就跟别人结婚了，所以在这次事件之后，我对他的情况更加额外留意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原因吧，那个孩子从小就已经走上了跟其他孩子不一样的道路，我早该知道的，他之所以会不厌其烦地找我来问问题，是为了跟忙碌的我……唉。”

李明渊耷拉着脑袋，跟我之前失魂落魄的样子极其相似。

“后来，他总算长大了，成为了一名比我还要出色的学者，但也开始嫌弃我了，尤其是对我吸烟这件事，他认为这会影响人的寿命，从而失去探索更多事物的机会，所以，他要求我戒烟，甚至为此不想跟我见面，怕吸我的二手烟，虽然我有过尝试，但在那个时候，我还不以为然，试着借过几次，但都没有成功。”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恐其这一生都无法解决的学术难题，他拼命地没日没夜地工作研究了起来，但终究看不到一丝成果，期间有很多人都找过我，说他的心理上可能出了毛病，但当时的我依旧不以为然，居然还觉得作为学者，作为求知者，就应该有这样的精神。”

“最终，当政府的人找上了我，并把我的儿子重新带到我的面前时，我几乎快要崩溃了……”

“那不是人类所能接受的情景……人类的寿命是有极限的，他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便冒险依靠朋友的一项未完成研究项目成果，把自己的记忆全部输入到了网络中去，只留下一台主机备份着自己的数据，大脑与肉体因为出了意外，没有保存好，当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台冰冷的计算机，当他再次叫我爸时，冲进我耳朵里的，是没有温度、没有起伏、没有感情的声音……”

李明渊停了下来，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定很难看。

“后来，意外还是出现了，不成熟的技术最终导致了他的人格丧失在了庞大的数据中，记忆什么的被冲散的一干二净，如今还保存在这里的数据，是好不容易才追查到一点，被改造为僵硬的人工智能，为这座基地服务。”

“说来也是奇怪，在发生这件事以后，我竟然神奇地戒烟了，也只有吸烟斗的习惯保留了下来……虽然，现在我再怎么吸烟，他也已经永远不会感到厌烦了……”

李明渊转过身，脸部被巨大的阴影所覆盖着，他低沉地对我问道：“你也要走这样一条的路吗？针对你目前的状况，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放弃思考，什么都不要过多地去想，自然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而另一个，则是一条路走到底，为了证实你自己的猜想，那个能解释万物的真理，或者说，是为了找到能够反驳它的理论以及现实依据，你要在永无止尽的道路上一直走到人生的尽头……”

这一次，轮到我消沉了起来，李明渊是少数在人类当中能够体会我心情的人类，作为飞岛孩子，我在被赋予知识与一颗超越人类思考的大脑的同时，我也被不同于普通人的油盐酱醋金钱生活等问题所困扰着，这是哲学的深渊，也是一切精神追求的终点，我太过完美了，我的兄弟们也太过完美了，所以我们便很早就接触了一切的追求的终点……没有追求，也没有能够勾引起我们欲望的事物，活着没有理由，只是肉体残留的生物本能还在垂死挣扎。

所以，我为什么要听从基因的安排，继续活下去呢？可就这么去死了，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既然出生就意味着死亡，那我为什么还要出生呢？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排除基因本能的设定，难道还有什么意义吗？

完全没有，因为被设定好了，因为命运是如此安排的，所以每个人就这么去做了，他们的追求是被设定好的，他们活着的理由也是被安排好的，他们没有选择权，他们甚至连一点疑问都没有，也只有像我们这样的存在才能够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类似李明渊这样的人类太少了。

但是，我还是撑着一口气，就因为李明渊对我所说的话，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理论并不一定就是完美的，也许就有例外的存在，只要还活着，我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即使几率小到接近于零，但即使真的让我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对啊，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我为什么要思考？又要放弃思考？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脑子又一次地被这些问题所塞满，不知道人类是否能够切身的体会到这种感觉，就好像身处漩涡当中，怎样也出不去，晕头转向的，只感觉恶心，只想要吐！

李明渊看着我，又叹了一口气，最后对我说道：“看起来，你还是没有走出去啊，走出思想的怪圈……”

“跟我来，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如果这都不行的话……”李明渊没有把话说完，只是领着我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东西是你在出车祸时发现的，由于你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所以我没敢告诉你，但就在刚刚我想到了一点东西，也许能够说通你，拜托了，请别在折磨自己了……”

结果，这个家伙还是把我给当成了他的儿子吗？

临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计算机房，里面计算机风扇运转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呜咽一样……

话说回来，电脑为什么就没感情呢？人类自以为的感情真的是他们所想象的感情吗？而不是在外界的刺激下，所做出的自然反应？一如被风吹跑的石头一样，其实都是被安排好的？

我的症状开始越来越严重了，也许就这么去死也说不定，但很快，我就明白了，我其实根本就不用想这么多，这是诅咒，烙印在我、数字七、大宇宙意识以及相似存在们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