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中国江苏省镇江市大港新区医院302号单人间病房。

视角：C_074。

我清醒了过来，更准确点来说，我其实根本就没有昏迷过，只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所以就闭目养神，但大脑却怎样也安静不下来，始终在运作着，宛如我变成了幽灵，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思考着，我什么都看不到，可意识却是清醒的。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算不算睡觉，不过等我醒来时，到有种卸下了某种重担的感觉，感觉很轻松，也很不自在，仿佛失去了什么，一种莫名的且从来都没有过的心痛触感涌了上来，我忍不住起身捂住自己的胸口，好想吐，好恶心，类人体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接着，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泪水，这也是我除了在学习过程中得到新知识以外，又一次接近人类的感情，只不过与获得新知识的愉悦恰恰相反，这次的则是浓浓的悲伤与哀痛。

我想不出答案，也找不出答案。

无数的问题在我的脑海里飘荡着，可我却无能为力，我得不到那些问题的解释，我无法做到全知，同样的，我也找不到自己活着的理由，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很无聊……不，这种感觉，应该是虚无感？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就是突然有种对生活的无力感，然后流下眼泪，人类似乎把这种相似的症状称之为抑郁症，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吗？原来，我也是会生病的吗……

洁白的床单被我紧紧拽住，勾勒出条条痕迹，我稍微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标准的白色病房内。

对了，今天上学，我好像……被车撞了？

我很快就回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我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从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给我遗留下来的记忆来看，飞岛孩子们似乎都拥有着远超人类以及普通生物的生存能力，由于中方主要看中的是我脑海里的智慧，所以他们并没有拿我做太多危险的人体实验，多次身体调查也只是显示除了脑电波波长以外，我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当然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的能力自然也不仅仅只是吸收别人的精神粒子并继承他们的记忆和智慧，就单我能够变化自身外貌而言，我的身体构造绝对比我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就在我思考着关于自身变化的同时，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推着医疗车的护士先走了进来，紧随她其后的则是我那位表面上的爷爷——李明渊。

平易近人的护士微笑地给我做了程序规定的检查，先是测量了我的体温，然后又检测我的神志是否清晰，最终，在确定我没什么大碍后，她便又推车离去，临走时还对李明渊叮嘱了几句。作为我表面上的爷爷，李明渊明当的明显很不称职，一脸的面无表情，轻风云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放在心上，看起来对于卧在病床的“孙子”漠不关心，十分冷淡。

护士走了，李明渊顺手把门也给关上，接着，整个房间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死寂，李明渊静静地在房间里踱步，似乎在思量着什么，或许因为这里是病房吧，这次他的手中并没有带着那支老旧落后的烟斗，即使他本来就没用那个吸烟。

“……很抱歉。”许久之后，李明渊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子的，他低着头，脸埋进阴影当中，显得很愧疚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道歉？我出了这场车祸完全是因为我本身的原因。”我不解地反问道。

“我没注意好你的状态，早知道昨天你放学回家我给你提出的那个问题会让你的精神状态变得如此不稳定，甚至还发生了车祸，我就不应该让你再去上学，而是先开导开你才对，倘若你就这么被撞死了，责任就全在我的身上了。”李明渊很低沉地对我说道，看起来他确实很自责。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现在的我就像是丢了魂一样，找不到做任何事情的动力，此时此刻我倒是有点理解我那些选择自杀的兄弟们了，这种感觉人类基本上是无法明白的，这是只属于我们的悲伤。

在我沉默的期间，李明渊几次想要开口，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又都咽了回去，最后，他叹了一口气，问道：“要去散散心吗？”

见我没什么反应，李明渊又说道：“人类逃脱困扰的办法，一般来讲就是让自己不去想它，比如喝酒，比如跳舞，等等，让自己丧失理智，疯狂一把，然后再重新回归正常状态。”

“那只是逃避吧？等再清醒过来，只会感觉更加的空虚罢了。”我有气无力地反驳道。

“这么说也没有错。”李明渊恢复了他往常的冷静，“所以，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做到那种地步，只不过，比起你现在在这里自怨自艾，你也是想不出答案的吧？不如先到外面走走，也许会有什么新的发现也说不定，毕竟，人生总是充满意外的。”

听了李明渊的话，我的理性也逐渐回来了，它正在告诉我，李明渊说的没错，这就是针对目前最好的方法，至于它为什么会这么告诉我，大概是因为被基因所设定好的它不希望我就这么自暴自弃地去送死吧。

“……好吧。”我同意了李明渊的提案。

……

时间：2031年3月20日下午两点多。

地点：市中心广场。

视角：C_074。

由于我本身就没有什么大碍，再加上还有中国政府在背后处理帮我处理这些事情，所以我很快就出院了，至于学校那边，我暂时是没什么心情在过去了。

按照李明渊所说，我们无所事事地在这座城市晃荡着，或者说，只有我是无所事事地跟在李明渊的身后，也许在别人看来，我们真的就是爷孙俩也说不定。

放弃思考是件很令人难受的事情，但只要我一开始动脑，那些问题就会纷纷涌现出来，偏偏我又思考不出答案，无论哪边都会令我痛苦不已，只好无聊地跟在李明渊身边，耷拉着脑袋，一时间又陷入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

“……说起来，如果我的儿子还健在的话，我应该会有个比你还要大的孙子吧。”走在前面的李明渊突然如此说道。

“所以呢？你该不会是想说你的儿子已经不在了，你之所以接受中方给你安排的任务，其实是因为你把我当作你孙子来看待的？不会这么狗血吧？”我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随意地回应道。

市中心，一座城市最繁荣的地方，各种金融大厦和行政楼拔地而起，地下的人群们则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忙呢……该死，我又开始思考了，反正到最后也找不到最根本的原因，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是啊，没那么狗血，只不过，是想要找个话题来开导开导你罢了。”李明渊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显得很沧桑。

“开导我……什么才算是开导我呢？还是说，你认为的开导，真的就是开导吗？”我的大脑再次运转了起来，这简直就是我的诅咒，几乎所有飞岛孩子都无法逃脱的命运。

“我为什么要摆脱现在这种思考不出答案的状态，为什么要想你们人类一样逃避这些东西呢？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看起来好像是在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但实际上跟那些被狂风一吹，接着就滚动起来的石头一样，你们的一切行动也许仅仅只是个自然反应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早已注定好的，被基因所设定好，被周围环境所塑造好……对啊，原来如此，一切都被安排设定好了……”

“人，是没有自由的，我们全都没有自由。仔细想想的话，不同人的出生经历环境，塑造不同的人格，这看似没什么，就连人类的小学生思想品德课本上都会如此记载，但仔细想想的话……这难道不恐怖吗？”

“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无法决定自己的家庭是否健康，无法决定自己出生时周围的环境是否稳定，无法决定自己将来究竟会遇到什么，也许下一秒就会死也说不定，然而，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正是这些无法决定的东西，刚刚好就是塑造我们人格的主要因素，也就是说——你没法决定自己会成为怎样的人。”

“出生富贵且家庭教育好的人，往往会才德兼备，出生贫困且周围环境脏乱的人，往往会变得一无是处，人类的科学家中有做过这样的实验——一群孩子上台表演，一部分给予掌声，一部分则给予谩骂，无论他们是否表演的好，结果，受到赞扬的孩子长大后成为了人类社会中上流人士，而那些受到打击的孩子则都变成了报复社会的人，不仅仅只是如此。”我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还有一位孤儿院的校长曾做过相似的实验，他每次在叫孩子们吃饭时，让一部分孩子先去吃饭，而让另一部分的孩子在没有完成规定任务时，不准去吃饭，在和一部分孩子谈话时正眼看着对方，但与另一部分孩子谈话时，却表现的极为反常，一会儿看向别处，一会儿又冷冷地对视着他们，结果，不要而言，那部分幸运的孩子长大成为了成功人士，而那些不幸的孩子，则都被关进了监狱。”

“综上所述，人是无法决定自己会成为怎样的人的，而你的所有选择又基于你的人格选择，所以同样的，你的一切选择也都是无法控制的，你以为自己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了选择，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早已定下来的，你的努力，你的不努力，你的挣扎，你的决定，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从你带着早已被定好的种族基因，被定好的家庭，被定好的生存环境，以及那完全无法预料的人生经历，一切的一切，你都没有选择权，只能接受。”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又一次地流泪了。

“对啊，一切早就已经被决定好了，因为我天生就只对知识思考有兴趣，所以我就这么做了，人类天生就要吃喝拉撒交配生存发展，所以他们也就那么去做了，石头天生就是块石头，所以它就是块石头，当我们归根结底时，就会发现，原来这一切早就被定好了，而绝命这一切的……是命运。”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按照这些设定去做呢？我们又到底要干什么呢？”

说着说着，我又哽咽了起来，心仿佛被万刀绞割一般，这就是我目前最好的，能够解释世间一切的答案了，也许在人类的唯物主义看来，这很荒缪，但等他们发展到生物的极限时，我想，他们也就能够理解我还有我那些自杀的兄弟们的心情了，这真的是最好的答案，也是最令我痛心的答案。

忽然，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C_074……不，李修。”

我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倒映在李明渊的瞳孔中，他温柔又严肃地说道：

“跟我来吧，我有东西要给你看，也许……你就会走出现在的状况也说不定。”

他拉着我的手，向着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由于学问问题，更新改到晚上九点钟，会有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