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这儿,留着银色短发的高个子少年拽紧报刊,把纸张弄得皱巴巴的,根本没法再看下去了。他无奈地叹了一气,老实巴结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这算什么报导,毫无真实性可言!明明让那个狡猾的凶鸦和绷带男逃掉了,上面竟然没提起。”
“哟呵!木瓜前辈,有什么好消息吗?”
报纸忽然被人从中间拉开,一张调皮的脸蛋贴了过来,两人的鼻尖差点碰到了一起。吓得少年丢掉了手里的报纸,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一直撞上路旁的路灯才停下。
“干,干什么啊!冷不防地窜出来!”
“给,木瓜前辈的甜筒。”
“哦,谢谢。”
慌张地接过甜筒,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少年没有动嘴,他只是低头盯着眼前的少女看。
正值花季的女孩个头不高,与高大的少年站在一起,也只能够上他的肩膀。小脸蛋充满了活力,一副使不完劲的样子。身上穿着轻便的无袖连衣裙,白色的布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那红嫩的肌肤。和少年一样,她有着一头漂亮银发,自然卷曲着。为了方便活动的关系,头发盘在脑后。她就是昨天使用银弓的飞鸟。
但不要误会,少年和飞鸟可不是什么兄妹,更不是恋人之类的关系。他们会认识,也只是因为昨天的工作。
飞鸟一脸幸福地享受着手里的美味,不一会儿就是消灭掉了自己的那份。于是,意犹未尽的她盯上了同行少年手中未动的甜筒。
“木瓜前辈,你怎么不吃呀?奶油要化掉了。”
虽然友善地提醒着少年,可飞鸟的眼中充满了贪婪。她用食指抵着嘴角,紧盯前辈手中的甜筒不放。
“喜欢的话,这个也给你好了。”
实在受不了飞鸟的凝视,好心的少年让出了自己的那份。这下就把飞鸟乐坏了,她手舞足蹈地绕着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年轻前辈打起转,像只小狗,跳个不停。
“哇啊,木瓜前辈真是个大好人,爱死你了!来,抱一个!”
“拥抱就免了。”
少年用大手按住飞鸟的额头,将她挡在一臂之外的距离。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少女的活泼程度高得有些过头,要是让路人看到,一定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这可不是一贯低调行事的少年所期盼的结果。
“那亲一个好了,这可是人家的初吻,好害羞呀!”
“不必了!”
飞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认为得到了恩惠的话,就会以自己的方式回报对方。虽说那些方式实在……
飞鸟见少年不在乎的样子,以为是对方不屑于这种程度的回报,就烦恼地思索着可行的方案。突然,某个可怕的想法使这个少女缩成一团。
“这都不行的话……难道说,木瓜前辈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看上去很老实,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故意用甜筒骗取我的信任,然后就以此为借口,提出超过份的要求。比如,色色的事情之类的。”
飞鸟一下把手里的甜筒塞回少年手中,急速退到十米开外处,并高度警戒地瞪着一头雾水的少年。
“我说你啊,疑心病未免太重了!”
“木瓜前辈是个大坏蛋!我不会再上当了!”
“就算是被害妄想症也该有个限度,真是好心没好报。”
“你真的没动过任何邪恶念头吗?”
“持有那种念头的家伙从一开始就只有你一个吧?”
“没骗我?”
“没有,我发誓。这个甜筒你不吃的话,我就自己解决喽。”
“诶!我要吃!给我!给我!”
飞快产生戒心又飞快解除戒心的飞鸟一把夺回甜筒,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前后反差令人瞠目结舌。
“本来让你请客就够奇怪了,现在竟然还被你说成心怀不轨的恶徒。”
“对不起嘛。因为刚被调来这边工作,人生地不熟的,持有戒心是必要的。”
“那你干嘛还要请我这个陌生人吃东西?”
飞鸟被这么一问,脸红了起来,舔着奶油的舌头也停止了动作。”
“昨天要不是木瓜前辈舍身相救,我就没法吃到甜筒了!本来还想用请客来报答木瓜前辈,没想到又受到新的恩惠。伤脑筋呢,人情债果然是最难还的。”
“那种事怎么样都好,无所谓啦。你喜欢吃的话,要多少我都会请你的。”
“真的吗?木瓜前辈果然是个大好人。来,亲一个!”
飞鸟的额头再次被那只大手按住,少年将她挡在认可的安全距离外。
“在这之前,有一点需要声明。我有名字,别一口一个木瓜前辈的,木瓜前辈的。让人听得很难受,最近流行在敬称前加绰号么?”
“因为前辈的脸像木瓜那样呆呆的。”
大概是天生的率直个性所为,飞鸟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对少年的打击实在不小。虽说少年相貌一般,穿着上也是朴实无华的武服和护甲。高大的个头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敦厚老实,事实上他的性格确实如此。用两个字来概括的话,就是“普通”。
“用木瓜形容我太过分了!听好了,我的名字是……”
“老实前辈?”
想都不想,飞鸟脱口而出那个称谓,打断了少年自我介绍。于是,她立即遭到对方的强烈否认。
“不是!听我说完啊!我的名字……”
“老好人前辈?”
“不对!我的名……”
“弱气前辈?不不不,还是觉得老好人前辈比较贴切。但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老实,到底该如何不失礼貌地称呼你呢?”
飞鸟仍然以自我为中心,烦恼起称呼的方式,华丽地忽略掉了作为前辈的少年的存在。
“你已经有够失礼了,都不听完我的介绍。”
“对了,就叫你普通前辈吧!很有前辈的风范。”
“哪有什么风范啊!都说了我的……”
“没想到你的耐性这么差,就叫你浮躁前辈吧。”
“别再添加多余的修饰了!”
“这也不行的话,那就叫你……”
“普通就普通吧,真是服了你了。”
彻底放弃了抵抗,少年垂下了双肩。要是再和飞鸟争下去,天知道她还会想出些什么不得了的称号。
“哎呀,小子,你终于承认自己是【普通】了。”
接话的并不是飞鸟。他们两人都回过头,发现有个大胡子男人正站在他们身后。那个男人就是昨天行动的指挥官,也就是自律骑士团的队长兼团长。
自律骑士团是去年才成立的王立组织,专门打击那些利用魔晶从事犯罪活动的歹徒,其中也包括了魔人这类特殊存在。因为成立不久,成员少得可怜。王都的正式成员也仅有五十多人。其他地区的成员就更少了,恐怕勉强超过两位数吧。不过,成员们都是受过专门训练,实力方面绝不逊色于闻名已久的白银骑士团。
“团长,出什么事了?尽然亲自出来找我们。”
“我是刚好散步路过,见到你们俩,就来看看。和新人相处得怎么样,带她进行王都参观的进展还顺利吗?”
“一点都不顺利,现在才刚开始各自的介绍。”
“普通前辈这边的介绍完毕了,那轮到我喽。”少女行了个礼,很有礼貌地介绍起来,“我叫飞鸟·夜之里,正处于少女活力绽放的青春期。最喜欢的食物是吃甜食;最擅长的技巧是弓术;最自豪的能力是只要有甜食,我就不会饿死;最想做的事是吃遍所有甜食。”
“除了弓术外,你的人生就剩甜食了么?”
“我有一个伟大的梦想,但我不告诉你们。虽然我昨天刚转入正式班,但作为新手,我会加倍努力的,请多多指教。”
“和甜食没关系的梦想,的确很伟大。”
“顺带一提,我还没有男朋友哟。普通前辈要想追我的话就趁现在,这么活力四射的女孩子可是不多见的哟。”
飞鸟说着还故意对少年挤挤眼。她的话特别多,又不把别人的话当回事,这点让少年很难插上嘴。
“作推销也没用,我对有被害妄想症的女孩子没兴趣。”
“不愧是普通前辈,对待异**往都以普通的方式拒绝了。”
“不要普通普通的说个没完,我才不叫普通呢!”
“咦!你不叫普通么,小子?我还以为那就是你的名字呢。”
飞鸟的“普通”称呼传染性很高,连共事很久的团长都掺和了进来。竟然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把这名“普通”的少年气得肺都快炸了。
“你们是事先串通好的吧?团长居然联合新人捉弄我。”
“绝对没有,我是认真的。话说,你叫什么来着?平时总是【普通】【普通】的称呼你,都忘记你的本名了。”
“不是吧!连团长都说这种话。”
“因为你太普通了,没啥存在感。”
受打击的少年蹲到了街角的阴暗处,画起圈圈。
“好了啦,普通前辈,要振作起来,能普通成这样,也是一种才华。从今天起,我就称你为【普通】了,一起努力吧!”
虽说这是飞鸟最诚恳的安慰,但也只起到了副作用。
与团长分开,在接下来的参观之旅中,这位【普通】少年就这么垂头丧气地作为导游,以一般的口气介绍着各处景点。在他无精打采地介绍下,那些王都的名声也失去光彩,变得平平无奇。
原本兴奋的飞鸟受那诡异气氛影响,失去了参观的动力,走了不久便吵闹起来。
“无聊死了!普通前辈真没劲,听着你的说明,我的肚子都开始饿了,我们去吃饭吧。说起来,我还没去过附近的餐馆,前辈能陪我吃点东西吗?当然,是我请客。”
“请客的话,我来就好。附近有家不错的餐馆,里面的饭菜很可口。我和店主又熟,应该会有特别招待。”
“真的吗?来,抱一个!”
“别老用这套!乖乖跟上就行了。”
【普通】所说的那个餐馆很特别。在林立的砖墙餐厅中,只有它的门面是用木材制成的,古色古香,分外突出。大门的上方,挂着一块横匾,上面刻着奇怪的符文,貌似是外国的文字。还没跨进大门,店里就飘出阵阵香味,让馋嘴的少女直吞口水。
一进里面,吵闹声就惹得人心烦,完全有别于那些安静的用餐环境,这点令飞鸟很不适应。而【普通】倒是很随便,找了张空桌便坐下。
“别介意,这儿是吵了些,但根据老板那里的风俗,热闹才是生意兴荣的象征。”
“原来如此,和酒馆有些相似呢。”
飞鸟望望四周,客人们真的好多,他们谈得相当欢。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菜肴的香味,她的肚子在这样的熏陶下,咕咕直叫。好在没过多久,一个服务生打扮,眼圈黑黑的小哥递来了菜单。
“神派来的救世主啊!请拯救我这饱受饥饿折磨的可怜少女吧!”
飞鸟夸张地张开手臂,伸向服务生,用离谱的台词把对方吓了一跳。
“抱歉了小林。这个家伙是我同事,昨天刚转来的新人,个性比较突出,你就当她是个话剧爱好者吧。”
【普通】对着服务生苦笑,两人似乎互相熟识,对方也就没多在意那个另类的少女。
“什么嘛,个性突出有什么错,我才不要变得像普通前辈那样普通。”
“那也不用突出成这样吧,会吓到别人的!”
“哼!”
“真是的。”
飞鸟扭过头,故事不去瞧对面的前辈。她怄起气来,就会不说话。一旁的小林见了,赶紧打圆场。
“两位都别生气了。这里的人都叫我小林,小姐怎么称呼?”
“叫我飞鸟就好了。我是最近才来王都的,对当地情况不是很了解,请多多指教。”
“不敢当,既然是第一次来我们餐馆,请容许我推荐几道新式菜。”
“喔~喔!尽管说吧,我的肚子很能装东西的!”
“吃太多,会胖的哟。”
“唔,普通前辈欺负人。人家还没点菜,你就泼人家冷水,好讨厌。”
飞鸟红润的小脸鼓了起来,用怨恨的目光盯着前辈。被人提及变胖之类的话最让她生气。可以说,美食是她的最爱,而发胖则是她最烦恼的阻碍,就如同一道约束着她的枷锁,让她无法尽情享受。
经【普通】一提醒,原本想要点下所有菜的飞鸟犹豫了。这感觉,就像是河里的鱼遇见鱼饵那样。明明鱼饵很诱人,却因为深知其中的危险性,而不敢靠近。虽然比喻有些夸大,却无比接近飞鸟的感受。
“你尽管点吧。最近资金方面挺宽松的,偶尔请请客还是应付得来的。”
少年也明白飞鸟的踌躇,就不再逗她了。不知为什么,和这个吵闹的女孩呆在一起,他就会有种身心得到放松的释然。大概是受对方开朗的个性影响,他也有了恶作剧的念头,偶尔作弄一下后辈,感觉也很有意思。
连前辈都说了,飞鸟放开顾虑,不客气地指着单子上菜名。变胖这种事等变胖了再说,在美食面前,她始终无法抵抗诱惑。
“那好。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另外再加上小林哥提的特色菜。”
“知道了,请稍等片刻。”
“嗯,幸苦你了,小林。”
“努力工作的人真帅气呀!不过,我总觉得他的脸色有些差,平时应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看着年轻服务生匆匆远去的背影,飞鸟对【普通】这样说道。
“你也看出来了。这家店里,小林是最勤奋的,全馆的大小事务都有他打理,这点连餐馆老板都赞叹不已,年轻一辈中像他这么能干的人可不多。因此,他还更加努力地工作,多次放弃了休假的机会。他真的很爱工作呢,仿佛这就是他的一切了。”
“或许吧。但世界这个舞台,不会只让一个演员在上面表演。就算那名演员再出色,他也需要在适当的时候退场休息。过多的出场,只会让观众失去兴趣。而演员本身,也会因劳累,无法发挥原有光彩。那个人,就要走出境界的边缘了。”
“没事吧你?怎么口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了?”
【普通】被飞鸟那番仿佛蕴含人生哲理的话吓了一跳。刚才飞鸟说话的时候,好像是个过来人似的,感触超深,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年龄会说的话。
发现前辈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飞鸟慌忙解释道。
“哈哈哈,普通前辈可别误会了,我只是在照搬某个话剧的台词。我曾经看过这么一段话,感觉放在这里很合适,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了。”
“别突然把人带入你的个人世界,吓了我一跳。你看来很喜欢话剧表演之类的东西呢。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干嘛不去当演员?干骑士团这行,很危险的。”
“因为加入自律骑士团,能够接近我们的梦想。”
“加入自律骑士团可不是扬名立万的有效途径。虽说这是王立组织,却连个制服都没有,能证明身份也就一块腰牌。说得难听点,我们都是躲在暗处做事的,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工作。就算立了大功,也得让给别的机关。还要经常面对像魔人这类怪物级的危险人物,安全无保障。比起这些来,白银骑士团的那些成员可就风光多了,又威风,又受爱戴。”
“我对名声可不在乎,能够遇到特别事物才是我所追求的。”
“你的梦想该不会是想编一个充满奇怪事物的话剧吧?”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普通前辈的观察力真惊人。”
飞鸟露出惊讶的神情,好像自己真的被说中了一样。想也知道,那只是个玩笑。但她故意不加否认,让人捉摸不透这个少女的真实梦想到底是什么。
“让我猜猜,普通前辈的梦想应该是平平凡凡地度过每天,不引人注目吧。”
“差不多。”
“嘻嘻,我们真是一对鲜明的对比,却又无限的相似。”
聊到这里,小林端着摆满菜肴的托盘走了过来。也许是工作压力造成的过度疲劳,他的脚步有些摇晃,一不小心,差点把把菜撒到飞鸟身上。
【普通】及时出手替小李端稳盘子,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们这边没事。倒是小林你,脸色比刚才看上去还差,又熬夜预备厨房工作了吧?要不要跟请老板请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要紧。最近的生意那么忙,没空偷闲。如果我不帮忙分担杂务的话,大伙儿会忙得不可开交的。”
“别太勉强,身体累垮就划不来了。”
“只要有这护身符在,我就没事,它一定会保佑我的。”
年轻的服务生从手腕处露出一个小锦囊。这大概是他家乡的风俗,把祝福的物品放入锦囊,就能保佑平安。其中的迷信色彩很浓,但这也算是一份坚定的信仰,使小林的精神支柱变得无比牢固。
眼圈有些凹陷的小林挤出一丝笑容,重新摆好餐盘,摇摇摆摆地离开了。俩人看他那副模样实在担心不已,生怕他再发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