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确实过得很快,高一整整一年就像只过了一个月,迟海想起小时候上学盼放学,周一盼周日的时光,那时候一切都是缓慢而毫无进展的,造成这种变化的是人的注意力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集中,童年的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兴趣,每一天每一个细节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十多年过去,这个小城中的生活已经没有值得他左顾右盼的,当生活变得规律而单调,那么感受时间的跨度,就自然而然地缩短了。

这是一种麻木。

他麻木着,云也麻木着,如今的两人,就和世上千千万万的兄妹一样,同处屋檐下,交流限于礼仪,这样的情况被迟樱看在眼里,她作为两人的监护人,感到很满意。

进入高二后,云就被学校的重点关照,她被作为免试生培养,在下学期的交换生计划占有一个名额,隔年三月后就会前往英国,在本校的国际交流伙伴——英国某私立中学就读一年,一切都顺风顺水,前途坦荡,人生的道路如同推开的红地毯滚向平坦的远方。

这样优秀的学生,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人们追捧的对象,小区里不知为何人人都知道了迟尉的孙女是三中的第一名,才高二就得到了免试名额,明年还会出国学习,只要她走出家门,遇到的任何大人都会笑脸相迎,又是打招呼又是笑眯眯地赞扬她长又得俊俏成绩又好,就连她的舅妈,也开始主动来串门,每一次她都会带着梁瀚一起,手里提着牛奶或是水果,对待她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乎迟云一直都是她心疼的外甥女,她让梁瀚要向表姐好好学习,温柔地请求迟云指点梁瀚的英语,面对这个慈祥起来的舅妈,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淡,而是微笑面对,她心里对舅妈的厌恶没有减去分毫,却已经学会了人情世故,迟云清楚,舅妈是因为估摸着外甥女以后会飞黄腾达,所以趁机拉近关系,这就是社会。

迟家和梁家恢复了联系,反而是迟海,和家人们越来越远,倒不是他不与人交流,而是他面对亲戚的反应比较迟钝,他和樱子姑姑的话也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姑姑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云的身上,另一方面就是他自己的麻木了。

生活中唯一的亮色,就是和林蕊在一起的时候,龙心语说的话经常一语中的,他确实和林蕊很配,一开始他对林蕊的感情是在喜欢的范围之内的,但经过一个多学期的交往,他发觉自己真的在慢慢地爱上这个开朗直白的女孩,他开始期待每一天和她相遇的时刻,在清晨的那个路口看到她精神满满对他挥手时,他就觉得昏暗的天空被点亮了。

“迟海先生,日安。”她严肃地说。

“日安,我亲爱的林老师。”他笑着回答。

他们经常这样给对方加上奇怪的称呼,上周林蕊称呼他为海主任,迟海就叫她林书记。

他们一边打趣一边走在上学的路上,在小城的大街小巷中漫步,遇到熟人就打招呼,或者叫上一起走,偶尔会看到骑着自行车的迟云,在自行车道上快速地闪过,她出门比迟海慢,女生起床后会花上一段时间打理。

“云妹妹早上好啊!”林蕊会大喊着向疾驰而过的云问好,而云不会回头,但她会抬起右手轻轻一甩,表示回应。

云在疾驰的单车上,看着两边的景色快速后退,她假装自己没有看到他,没有听到他和她的欢声笑语,许许多多的清晨就这么过去,而每次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总会没由来地心口紧锁。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适应与迟海保持距离的生活,她在努力,努力地让人生的轨迹正确地延伸下去,也在努力地认清现实——他只是兄长。

为了让自己的心里不那么空洞,她越来越依赖钱玄同,他成了她日常倾诉的对象,学习中的疲惫,工作里的不顺心,个人的不满意,她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而钱玄同的耐心也似乎无穷无尽,总是笑着听她说完,然后吐槽几句,逗她开心。

出国学习的交换生名额只有五名,一个班级只允许选出一名,去年在落实一班的名额时,迟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钱玄同是她最大的对手,令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主动告诉老师对这个名额不感兴趣,于是一班的交换生名额没有经过任何曲折就交到了迟云的手上,要知道,其他班可是争的头破血流,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她打心眼里感激他的退让,向他道谢时,他却摇头说道:“我确实对这个名额没有想法,我不想出国。”

那天下午大课间,轮到她值日,她带着几个风纪委的同学到各处检查各班负责的清洁,经过花园时,她一眼就看到迟海和林蕊在凉亭里下棋,西洋棋,他们看似认真地对弈,迟海的注意力在棋盘上,冥思苦想下一步,林蕊似乎处在上分,得意洋洋地看着苦思的迟海,迟云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绕着花园外围走了一圈,而下棋的两人也确实没有看到学生会的人,因为下课时这里的人挺多,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她绕回花园入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去,这时候迟海似乎被将军,他不甘地指着棋盘说了什么,而林蕊则理直气壮地昂起脖子,迟海则摇头笑了笑,在她脸颊上又轻又快地亲了下,这下子,林蕊才满意地收拾起棋子来。

“让开!”迟云对没注意挡在她身前的同学大声喊道。

那一瞬间,她的同事们惊恐地看着她,迟云才明白刚才自己失态了,狼狈地回了办公室。

一回办公室,恰好钱玄同在等她办事,她关上门,还反锁上,这个动作让钱玄同知道她的心情又很差,又要开始发泄了,于是他坐下,温柔地看着她。

她歇斯底里地抱怨,抱怨手下的人没有脑子执行力太差总是麻烦她,抱怨老师丝毫不理解她的难处为她找来一个又一个麻烦,她说自己不是机器人,她很累,但所有人都把东西往她肩上扔,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咒骂,先是骂看不顺眼的人,然后是老师,接着是学校,后来她发现光是抱怨和谩骂不能让自己更加好受,于是开始砸东西,当然,她砸的不是学校办公室里的,而是自己包里的。

钱玄同赶紧起身,拉住她。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以后我会让他们注意的。”

“垃圾,智障!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好这些简单的事,这一代的年轻人全是垃圾!”她开始将手能够到的任何东西砸出去。

“迟云!你消停点!外面可是能听到声音的!”

劝阻毫无效果,他从身后抱住她,将她挪到窗边的空处,迟云挣扎着转过身,抬头,却是一双盈满泪水的双眼。

“再抱会儿我好吗,那样挺舒服的。”她说。

他抱住她,觉得一个人在自己怀里的感觉挺奇怪的,他们四目相对,如此沉默了一会儿,云主动地将嘴唇送了过来,他意识到什么,吻上她的唇。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吻,她居然伸出了舌头,想要撬开他的牙齿,她的双手缠上他的脖子,身体紧紧地贴过来。

“够了!”钱玄同扭开头,但迟云却更加强硬,她将他推到墙上,眼里泪水四溢,目光却是那么的愤怒。

“你敢嫌弃我吗!”她阴沉地说。

“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想要和我接吻,甚至于更进一步,我当然很乐意,”钱玄同觉得背靠的墙壁如此冰凉,“可你现在只是自暴自弃而已,你把我当成了某种让自己出气的工具,对不起,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办公室的门响了起来,门外的某个老师说着什么,迟云松开手,转身低头,钱玄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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