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突然传来的凉意让他浑身一颤，意识也立刻清醒了不少。
莫格转头看去，随即惊讶地发现，正在照顾自己的竟然是露可莉。
她正用湿毛巾为他擦拭脖颈。
“你终于醒了。”露可莉温柔一笑，轻声道。
“你……”莫格本能的警惕起来。他非常明白一个道理：除了妓女以外，所有被戏弄过的女人，绝对不会对你笑容相向。除非，她想害你。
露可莉无视了莫格的警惕，她一边为莫格擦汗，一边柔声细语道：“你在比武审判输给了主人。所以，按照约定，今晚你归我所有。”
莫格一把打掉露可莉的毛巾，冷声道：“你们不要太得意！我会揭穿瑟雷斯！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骗子！”
露可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你觉得主人有多强？”
莫格冷哼一声，不服气地说道：“至少也有绝影者了！这场审判，你们应该算是作弊！”
“作弊？”露可莉的笑意忽然加深了一些，“是你自己选择的比武对手，怎么能算是作弊？作为狮鹫之子，难道连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吗？如果主人只有六阶，我们会向他效忠吗？人格魅力固然重要，但绝对的实力永远都排在第一位。”
“效忠？”莫格皱起眉头。这个不算罕见的字眼出现在一名女仆的话中，显得是有些……新奇。
露可莉笑而不答，她起身坐到小圆木桌前，邀请道：“要不要喝一杯？蔷薇花的女仆虽然很多，但大家都忙，平日里几乎不怎么说话，更别提坐在一起喝酒了。哎……真羡慕内侍长和女仆长两位大人，可以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你看起很寂寞？”莫格试探道。
“非常寂寞。”露可莉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两只精致的回纹水晶杯，然后斟满。
“你们的生活看起来不错？”莫格忽然说道。
“嗯？为什么这么说？”露可莉反问。
从莫格醒来到现在，他的注意力一直都被露可莉的话题给牵引住。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正在发生着的，明显的变化——比如，露可莉的神态、动作，措辞，全都变得安静而又克制，完全没有了刚见面时的那种胆怯和柔弱。
莫格指着那两只杯子，说道：“那种回纹图案，只有梅尔席林共和国的大师级工匠，才能做得出来。如果我没猜错，它们每一只的价格应该在五千枚金币以上。”
“很有眼光，”露可莉由衷地赞叹道。“苏尔西水晶杯，每只价值八千金币。这是主人送给我的成人礼物。”
听到这话，莫格立刻面露不屑地说道：“花钱大手大脚。再这样下去，蔷薇花的基业早晚会被他败光。”
“不会的，”露可莉轻轻摇头，“蔷薇凋零之时，世界湮灭之日。”
莫格嗤笑一声，道：“想不到蔷薇花还会给你们植入这种愚不可及的思想。算了，还是喝酒吧。用的起这么贵的杯子，那酒的质量肯定更好。”
说着，莫格便坐到了露可莉的对面。他端起酒杯，看着杯中略有些粘稠的艳红液体，不禁皱眉道：“这是什么？”
“美酒。”露可莉象征性的碰了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莫格有点迟疑，于是，他凑上前闻了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果香和花香混杂在一起的浓烈香气。
他第一次闻到这种奇特的香味。不过，他没有多作犹豫，就仰头把它喝光了。
就在这时，莫格的脸色突然一僵，紧接着他就把嘴里剩余的液体吐了出来！
这幅景象，就好似是莫格在疯狂呕血一般，略微有那么一点瘆人。
“这根本就是血！！！！你，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东西！”慌乱之下的莫格一把将桌上的杯子扫到了地上。
“啪——”听到酒杯破碎发出的尖响，露可莉平和的表情在这一刻骤然扭曲变形！
“罪该万死的人类！你居然敢打碎主人送我的礼物！！！”
血腥恶毒的恐怖气息在狭小的房间内瞬间爆裂开来！
伴随着一声猛兽般的怒吼，显露原形的露可莉化作一束黑影扑向了莫格！
在巨大的冲击下，被特别强化过的墙壁浮出密密麻麻的皲裂痕迹。
被抵在墙上无法动弹的莫格，惊讶地看着仅用单手就将自己举起的“少女”。
披散的银发，猩红的双眼，以及那对壮观而又充满压迫的漆黑巨翼！
此时此刻的露可莉哪还是那个柔弱的娇小女仆！
她是魔鬼！是恐惧！是令所有生物胆寒的死神！
“黑翼吸血鬼……消失了三百余年，堪称半只脚踏入神之领域的顶级血族……”莫格失神的看着那对黑翼，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下，莫格突然放声狂笑！
他一边笑，一边发疯似的大喊道：“蔷薇花居然有黑翼血族？！哈哈哈哈哈哈！！！这肯定是在做梦吧！对！这一定是梦！蔷薇花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哈哈哈哈哈！！！”
露可莉缓缓收紧扼住莫格脖子的右手，莫格的疯笑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这对你来说，的确是一场梦。”露可莉的语调平稳到好似一滩死水，完全没有情感可言。
此时的莫格已经满脸涨红，双眼凸现，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
然而，露可莉并没有松手的打算。
这时，她再度开口，道：“我侍奉先皇一千四百余年，瑟雷斯私下都要叫我一声奶奶。而你，居然狂妄到敢戏弄我，甚至还敢挑战瑟雷斯！最不可饶恕的是，你竟然敢打碎先皇送给我的成人礼物！”
露可莉越说，声音就压得越低。但是低沉的话语中所抑制的强烈愤怒，就犹如一头随时会暴起噬人的野兽般，令人心颤恐惧。
莫格望着露可莉那双阴郁的猩红双眸，脑子完全停止了思考！
主人！居然不是指瑟雷斯？！而是初代圣皇？！！
“别担心，我不会杀你。”露可莉的声音再度恢复了平静，“但是，作为交换，你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莫格根本没有拒绝或者讨价还价的余地——即使有，他也不敢。
不过，露可莉接下来没有说什么代价，而是直接岔开了话题：“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接受那项仪式之前，我们通常会告诉受仪式者一个关于蔷薇花的小秘密。既然你打碎的是先皇送我的杯子，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先皇的秘密。”
听到这话，莫格立刻竖起耳朵，准备聆听这个秘密。
在初代圣皇的秘密面前，再糟糕的处境也都不值一提。
因为，他拯救了狄哈冥德大陆的无数生灵，更是全大陆有史以来的最强者！
他的秘密，万金不换！
露可莉凑到莫格的耳旁，细声道：“所有人都以为，先皇是为了拯救世界才献出生命的。事实上，先皇是个名副其实的自私鬼，他很强，但是却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济世救人之心。他之所以甘愿付出生命，是因为，他不忍心自己的妻子——”
“啊！！！！！！”突如其来的痛苦喊叫骤然打断了露可莉的话！
脖颈处传来的锥心般的痛楚让莫格颤抖不止，伴随着稀薄的血腥味，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直至彻底消散。
片刻之后，露可莉从莫格的脖颈退开，接着狠狠地啐了一口，把嘴中残留的鲜血吐光。
“久违的血腥气，没想到会这么恶心……”
莫格的惨叫声自然是引起了蔷薇花众多女仆的注意。但是，没什么人会把它放在心上，因为大家都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
不过，就在这时，城堡中忽然传出了两声无奈的叹息。
其中一道轻细的女声，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都一千五百岁了，怎么还跟一个小辈斤斤计较。而且，还天天扮成仆人的模样在家中闲逛。如果给小孙子造成困扰，遭了嫌弃，到头来又要四处发疯。”
另一道温柔的女声，赶忙安慰道：“姐姐，露可莉能保持现在这副安静的状态已经很好了。您也知道，自从主人遭到背叛而去世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已经频临崩溃。小孙子是她仅存的慰藉，他去服役的这两年，露可莉是什么模样您是知道的。如果再不让她天天守着小孙子，她会彻底崩溃的。”
那道轻细的女声再度叹了口气，说道：“主人的事不要再提了。我让你问的事，有结果了吗？我觉得小孙女肯定不会轻易告诉你。”
温柔的女声立刻轻笑两声，说道：“当然，小尤耶可是对小孙子忠贞不渝的。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肯把瑟雷斯的身体状况告诉我。迫不得已，我只好用了一点小手段，把话套了出来。”
轻细的女声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严肃地问道：“结果呢？怎么样？”
温柔的女声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没有‘圣灵魂息’或者其他办法来治愈‘虚无反噬’的话，小孙子可能只有三年可活……”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有‘圣灵魂息’……”轻细的女声道。
“姐姐，你可千万不要打黎安娜的主意！小孙子为了他这个所谓的妹妹，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放心吧。没有她，小孙子早就死在六年前那场劫难中了。是非曲直，我还能分清。”
“那这件事该怎么办？如果小孙子也不在了……算了，我想象不到后果会有多可怕。”
“池一樱奈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虚无继承者’死去。我们再等等看吧，还有点时间。”
“还有时间？姐姐指的是，大夫人的一千五百岁寿辰吗？”
轻细的女声当即冷哼一声，语露怨怒的斥道：“夫人？池一樱奈配得上这个称谓吗？”
另一道女声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奈笑道：“就算您不承认也没办法。主人他一直都深爱着大夫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改变——”
“你想惹我生气？”轻细的女声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妹妹可不敢。”温柔的女声不以为意地说道，接着顺势岔开话题。“姐姐，这场谈话没有被人偷听吧？”
“没有。几位夫人都在休息，至于小孙子……”
“啊，我知道，我知道。他肯定又被那只不安好心的魅魔缠上了。”
“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对了，小孙子的事千万不要被露可莉听到风声，不然的话……”
“我明白。”
很快，两道声音便渐渐消隐了下去。
这场谈话，也理所当然的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至于瑟雷斯嘛，他正在被菲雅缠着做些还算愉快的事——为了防止虚无暴动，菲雅放弃了所有强烈而又直接的方法，转而以最原始，最缓和的方式来服侍瑟雷斯。
瑟雷斯当然乐在其中。
只不过，明天恐怕又逃不了被黎安娜一番奚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