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一连串的疑惑,菲儿吃力地爬起来。之所以感到吃力是由于身体的触觉,那如同置身于激流中的错觉让她使不出劲。但她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些异常的自然现象都是幻觉。
“好难受,明明是幻觉,但这感觉简直和真的一样。”
迈着沉重的步子,女孩毫不放弃地前进着。途中,她的手脚被冻住,身体部分变色溃烂,身上长出奇怪的蘑菇,有巨型魔物咬住她的脖子,天上下起针雨,山路突然外斜扭曲……所有的所有,都不过是幻影的假象。虽然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方面很真实,却没有对菲儿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终于,待她穿过祭坛前的一根“门”形大柱,所有幻觉瞬间消失。菲儿全身一轻,踉踉跄跄地跌到路边的树丛中。身心俱疲的她大口喘气,心理上已是遍体鳞伤。奋斗过后的她并没有得到什么自豪的成就感,反而是强烈的恐惧。
“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从皮肤上长出毛毛虫什么的好恶心。还有那些腐臭的味道,我还真以为自己要烂掉了。”
就在菲儿自我抱怨的时候,有三个熟悉的人影路过巨型的蛋壳状祭坛。
白月仍就穿着一身格外显目的白色裙装,而戴着古怪假面的小镜则拖着【森之主】的蜥蜴尾巴。他们绕到祭坛后面的小木屋里,关上了门。菲儿猜想,那里就是小镜的住处。
女孩走近木屋,刚想敲门,但里面传出的商量惊住了她。
“我说啊,小白。今天明明放着大好机会可以抓住那个白银骑士团的女人,为什么不直接点。只要你愿意,我和小妖精都能逮住她。”
“没错,靠着臭狮子的能力,我们把骑士团的人困了十来天。今天我也把碍事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虽然中途有几个多余的家伙搅局,但要带回你的孪生姐妹根本不在话下。”
【森之主】和【镜中妖精】站在同一线,质问着【梦幻白月】。在讨论中,菲儿听出了些蹊跷,貌似今天小镜打架的对象是骑士团的人。
『难道白月姐骗了我们,骑士团失踪居然是他们搞的鬼。还有他们口中所说的女人,该不会是希雅吧?』
抱着一连串的疑惑,菲儿贴近门框,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争论。
“这些我都知道,你们不顾组织的反对,特意帮我劫持骑士团的人。可我一看到里瓦,还有她,我就不忍动手。”
“胡说什么呢,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最近排斥现象的发作频率越来越频繁,要不快点换掉身体的控制权,你会消失的!据情报,之前拜托小傀制作的人偶由于排斥严重,没多久就报废了。第七领主又云游四方,根本没法让他为你从作义体。要知道,你和【原初之种】的仪式只完成了一半,并没有继承到她全部的能力。光凭你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维持身体的稳定性。”
“不用担心,小镜,我的情况我最清楚不过了。”
“那就快点进行仪式吧!明天我就去把祭品劫回来,关于场地和仪式用的晶术都准备妥当了。只要换好身体的控制权,你就没事了。”
“有时候我总在想,或许我消失掉会比较好,不管是对里瓦,还是对我那不成气候的……”
门外菲儿听到另一个真相,心里更加不安了。
『白月姐居然认识里瓦他们,那她不就是希雅的妹妹了吗?这是怎么回事,蕾雅竟然没死,还成了【遗弃之地】的领主。但细想一下,蕾雅失踪是七年前,白月姐加入【遗弃之地】也是那时候,这不是偶然。』
小镜激动的叫喊打断了菲儿的推测。
“别开玩笑了!小白,你就是这样,太善良了!老是迁就着别人,才会失去重要的东西。我可是受过拜托的,决不能让你出事。否则,为我供给精神力的契约人一定会跟我没完!”
经过一阵沉默后,白月下定了心意。
“……是啊,那个傻瓜,把自己困起来整整七年。她不就是为了让我能过上正常的生活,那时候的约定,她一刻都没放弃过。”
“所以,明天趁着节日,我们就去骑士团的营……嗯?”
屋里的【镜中妖精】突然闭口不语,好像察觉到了在外面偷听的菲尔。吓得她的呼吸差点停止,她捂住嘴,生怕发出任何动静,心里不断祈祷着:
『拜托,千万别被发现啊!』
“怎么啦,小镜?”
里面的【梦幻白月】倒是没有察觉的样子。
“哦,没什么,大概是我多心了。”
听到小镜这么说,菲儿悬着的心放下了。
『好险,还以为露出马脚了呢,得赶快把这些事告诉前辈,【遗弃之地】的这些人果然图谋不轨。』
“什么嘛,你这家伙是不是神经敏感过了头?”
菲儿暗自庆幸连【森之主】也没发现,看来气息隐藏的很不错。
“到外面凉快去吧!”
正当菲儿站起身,刚想离开木门。门突然被打开,长着狮子脑袋的【森之主】就被踹飞了出来。另外,巨大的镰刀利刃架上她的脖子,只要她再稍稍迈动半步,那么人头就要不保了。
“小丫头,偷听别人讲话可不大好。”
“你,你怎么发现我在门外的?”
“身上散发出那么浓的魔晶气息,想不注意都不行。”
“可你刚刚明明……”
小镜不等问题问完,立刻接下话题。
“妖精很擅长欺骗他人的,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那个,其实我来这儿只是想通知你们祭坛附近出现了可疑的怪物,我并没有偷你们的对话,站在门边只是碰巧而已。”
“喔~哦~那真是抱歉了。”
“就是嘛,这是个误会而已,啊哈哈哈。”
“用干笑是脱不了身的。从我们进屋开始,你就躲在林子了吧。出于你能破解小白的幻术这点,我没有追究。但之后,你没有立刻敲门,而选择偷听,令我很失望。”
“……”
菲儿听完对方嘲弄般的回答,无力的垂下胳膊,陷入沉默。看来,她已经妥协了。可小镜却没有一丝手下留情的打算,大镰的刀口仍在往菲儿的颈部推进。
“劝你赶紧终止掉那个无声吟唱,要是再敢耍小手段,我就让你人头落地。”
一语道破了菲儿的小算盘,原本还想靠这招重创小镜,趁机逃脱。但小镜连这手都看穿了,面对如此难缠的对手,菲儿感到无比沉重的压迫。
“我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嗯?”
小镜一松懈,菲儿就抓准时机,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掷向地面,将它砸碎。从瓶中流出的液体一遇到空气,立即发生反应,产生大量黑烟,呛得小镜直咳嗽。菲儿趁机撒腿逃走,消失在林子的尽头。
“小镜,出什么事了?这些黑烟是……咳,咳。”
受不了浓烟的熏陶,白月呛得眼泪直流。
“我们的计划被那个小丫头听到了!”
“是菲儿吗?”
“嗯,我现在就去把她抓回来。”
【镜中妖精】化为一团紫影飞快来到趴在路旁的怪兽身边,又补上了一脚。
“泰莱,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去巡逻了!正如那个小丫头说的,在这座山里,我还感觉有其他人的气息,对方好像也是魔人,但被困在小白的幻术中,一时没法脱身。你去收拾那个家伙吧。”
“知道了,这就去,那个小丫头,你打算……”
“安心啦,我们共事这么久,我的行事作风你最清楚的。”
【森之主】嘴角上扬,常年和那个妖精打闹嬉戏形成的默契让他们不要言语都能彼此了解。
“哼,说的也是。至于那个中年人,也麻烦你照顾了,我还挺中意他的呢。”
“原来你……还有那方面的特殊嗜好?”
“别突然躲那么远啊!给我过来说话!还有,别竖小指头,这算什么意思?”
“变态什么的最讨厌了,我才不要靠近你呢。”说着,小镜连蹦带跳的迅速冲进树林,去追踪逃跑的菲儿了,回头她还不忘扔下一句,“哦,对了,小白也离臭狮子远点,听说变态是会传染的,而且无药可救。”
“莱尔,这是真的吗?”
“喂,小白,别擦眼泪啊!你那投射过来充满同情的眼神算怎么回事?”
“好可怜,呜呜呜……”
“别拿手帕出来啊!总之,你就在屋里呆着,我们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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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银发的女子,前辈不知为何有些感动,好多过去的美好回忆被勾起。只要听到对方的声音,他就有种心中的空缺被填补的感觉。
“请问,(我的)脸有什么问题?从刚才就盯着(我)看?”
“不!不!不!什么问题都没有!”
即便对方是敌方的立场,但若是去除这层关系,换成一般人的角度,一个大男人,盯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论谁都会感到不舒服。新月能这么客气的说出那番话,已经给前辈留足后台了。
话说回来,她那木讷的语气倒也和气,跟同伴说话时一样恭敬礼貌。硬要说美中不足的话,就是她的脸太死板,没啥变化。
“和满月大人描述的一样,(你)是个风趣的人。”
“是吗?你说的那位大人好像和我很熟呢。”
有些得意忘形的前辈挠着头皮,但随后他就得意不出来了。既然对方的首领认识自己,那新月不是早就认出他的身份了。这样想着,前辈的额头渗出了汗。
“【白翼的飞鸟】的团长。”
新月又用那种和气但死板的声音加了一句,前辈的汗水出得更多了。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袭击他。她原本可以和同伙联手解决掉他这个障碍的,但她没有动手,白白放弃了机会,等同伙离开久了她才揭穿身份。是她好心?还是有足够的信心与前辈单挑?这些疑惑都让前辈不得其解。
“任务中没有解决你的事项,(我)不会出手的。”
仿佛看穿了前辈的心思,银发女子淡淡说道。然后转身,要离开了。
“聊天到此为止,请多多保重。”
“等等!我还有问题!你到底是……谁?”
月光下,新月的轮廓模糊起来,像幅褪色的旧画,身上的色彩渐渐淡去。前辈来不及拉住她,让她走掉了。夜晚时分,像她那种隐形的形态最难寻找了。
前辈没法子,只得沿着新月所指的路,回去。既然没有出手袭击,那她就没必要欺骗前辈,相信新月的话也没关系。
但前辈才走出不到十米的路,一个戴着圆边帽的红发女孩往她这边冲来。
“什么嘛,那个女人原来是发现有人接近,才会匆匆离去。”
看到菲儿那副着急的模样,好像发生了大事。借着月光,前辈可以看到菲儿的嘴一张一合,但她跑得实在太累,声音沙哑得没法辨认。
红发女孩以接近前辈,一把拽住他的手,拉着前辈一块儿奔走起来。前辈虽然没头没脑,但还是由着女孩,加入了长跑的队伍。
“喂,我说大小姐。你跑这么急干嘛,参观舞蹈彩排吗?”
“原,原本,原本是有,有这个打算,但,但现在的,的初衷变了。”
“变了?”
“快!逃!命!啊!我!们!要!被!杀!了!”
蓄足了气,菲儿用生平最大分贝吼了出来。
“逃命?谁要杀我们?”
“我!”
从林子的前方走出一个不高的假面人,她肩头扛着一把巨镰,悠哉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你是那个殴打狮子大哥的,叫什么镜来着的。”
“【镜中妖精】。”
“对,对,那你有何贵干?”
“我说过的,‘杀’了你们。”
“你开玩笑的吧?”
“嗯,骗你的。”
“这就好,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没错,不会让你们死掉这么简单,先折磨一下,再收拾才是我的一贯作风。”
前辈舒出的那口气立马中断,呛得他直咳嗽。
“团长大叔,我们被骗了!困住里瓦他们的阴谋都是【梦幻白月】策划的。那个【森之主】和【镜中妖精】都是她的同伙,他们还袭击了骑士团的成员。其实【梦幻白月】是希雅姐的孪生妹妹,由于失去肉体的关系,她想夺取亲身姐姐的身体。”
“哎呀,最不理想的发展出现了,要收拾的人增加为两个了。”
【镜中妖精】以轻浮的语气打断菲儿的说明,她亮出武器,进入战斗模式。
“真的假的,这下可糟……喂,突然动手,太卑鄙了!”
“哼,挡住了。和大叔的较量还是第一次,我倒要看看那个小鬼制作的手臂到底强到哪种地步?”
前辈慌乱之下,徒手用左臂挡下斩击,那条义肢的强度竟然比【森之主】皮毛的结实度还高。镰刀划破袖子后,只在上面留了道红印子,不过伴随而来的痛觉却不轻。
“团长大叔,让开!”
收到信号的前辈急速滚到一旁,熊熊火焰形成一张兽嘴,吞下了来不及躲避的【镜中妖精】。
“不赖嘛,大小姐,一招制胜。”
“你们在沾沾自喜个什么劲啊,我还没认输呢。”
火焰的色泽由红变紫,并不断加深。深紫色的火焰分成两半,给小镜让出一条道,她提着武器走出火焰,而紫炎则像有了生命般,围着她,活跃地跳动。
“怎么会?那个紫炎到底是……”
“能将万物崩解的‘终焉之尘’,虽然没有解放,但化解晶术这种不稳定的形式,绰绰有余。”
“不会吧?”
“好啦,两位,请乖乖死心吧。”
夜晚的那轮白月下,一大一小两声惨叫响彻整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