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开朦胧的睡眼,是一片无数菱形拼接起来的天花板,佚名眨了眨眼,让自己从睡梦中脱离,变得更清醒点。

又梦到了。

佚名又梦到了关于艾蒂娜的过去。

那是一个告别的场景。

披着蓝色秀发带着灿烂笑容的艾蒂娜与把悲伤的面容深藏于骑士头盔的寒霜骑士的告别。

自己并非容易感伤的人。

所以不会为这场告别流泪。

但确确实实的,自己的内心有些抽动,即使微乎其微,也不可否认。

绽放雪花的春天吗?

应该永远都会保持乐观的蓝发少女反复提到的,寒霜骑士关于相会之时的约定。

“记住了,在雪花绽放的春天,我会回来。”

回忆起寒霜骑士的话,佚名不禁的试着去想——绽放雪花的春天对寒霜骑士而言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或许这个问题,不,不是或许,这个问题绝对只有寒霜骑士知道。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声音听起来非常急躁、不耐烦,不用多想,佚名便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他抬起昨天受伤的小腿,应该是昨天,龍的梦境没有昼夜之分。小腿上缠着从身上的棕色麻服撕下一大片的布料做成的绷带。

把小腿抬到地上,他缓缓起身,打开房门。

果不其然,寒霜骑士站在门外,双手抱胸,用和出现在梦中的温柔语气截然不同的浮躁的语气说道:“看来你的伤还没好,旅人。”

“那当然,我是人类,恢复力没这么强,不过......唔、唔”还没说完,寒霜骑士就一只手捂到佚名的嘴上。

“小声点,别让她发现我。”

寒霜骑士如是说道。

不用他说,佚名也知道寒霜骑士口中的“她”是谁,除了他心中挂念的艾蒂娜还有谁呢?

至于为什么说别让艾蒂娜发现他,只是不想让艾蒂娜为自己担心罢了,仅此而已。

“我知道。”

推开捂住自己的嘴,佚名尽量压低声音回答道。

“知道就好,”寒霜骑士收回手,双手交叉,再次回到双手抱胸的姿势,“你今天就在这呆着,接下来的我来解决。”

“还有敌人?”

“墨登龍血团的团员不止一个。”

寒霜骑士转过身去,前往密道,佚名也跟了上去。

来到摆着长椅的教堂主室,从房间去到密道,必定会经过这里。

佚名的脚步声不大,像是木棍敲击木板,只是,正是这不大的声音,却让坐在长排椅上的艾蒂娜打了个激灵。

“佚名!”

听到脚步声的一瞬间,她激动又着急的喊道。

此前,艾蒂娜坐在第三排长椅,紧贴墙壁的位置,教堂内本就稀少的光芒在那里更是无限接近于无,使得艾蒂娜融在黑暗里,佚名刚来到这里时没有注意到她。

佚名顺着声音看去,一团黑影从墙边的黑暗中蹿出,匆匆忙忙的从长椅间的过道跑出,手脚的挥动给人一种不协调之感。

“等等,等一下!”

艾蒂娜焦急的喊道,像是怕佚名会跑一样。

“怎么了,艾蒂娜?”

如此着急的艾蒂娜,不由的令佚名感到一头雾水。

“佚名!”艾蒂娜抓着长椅,她站在教堂正中间的、两排长椅之间的小道,透过彩色玻璃折射出的光芒洒在她的脚下,她的手指紧紧抓住椅背,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脸庞上紧闭的双眸微微抽动。

“寒霜、寒霜骑士就在这里吧!?在这间教堂吧!?”

艾蒂娜以一种极为复杂又单纯的语气质问着佚名。

“啊!......”一个语气词,除此之外,佚名再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回答,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眼前的艾蒂娜其实根本不是在“质问”他,她的语气无法与这个词语搭配,她只是......

在得出确切答案后向他人寻求肯定的回答罢了。

站在佚名身旁的寒霜骑士沉默着,没有说出一个字,也没有任何动作,破损得极其严重的头盔下的眼神让人怎么也无法揣测。透过彩色玻璃的洒在过道的光明依稀勾勒出他的身影。

“他在这里啊!”

没有等待佚名的回答,艾蒂娜就率先说出了饱含情感的正确答案,正如佚名所想,她只是向他人寻求肯定的回答罢了。

“......”

佚名没有说话,也像寒霜骑士一样保持沉默,蓝发少女的情绪如此激烈,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

“佚名,你见到他了吧。”

“......嗯。”

这一次,迟疑了一会,佚名没有否认,作出肯定的回答,到了现在,即便不清楚艾蒂娜是从何得知的,但像之前一样作出否定的错误答案,没有一点用处。

“呼......”长舒一口气,像是为了安抚自己激动情绪。

艾蒂娜抬起脚,扶着长椅的椅背,她并不是走向佚名,她又一次通过两排长椅间的过道,走到墙边,手轻轻的抚上凹凸不平,有着无数沟壑的墙壁。

“佚名,如果他现在还在教堂的话,能请你稍微离开一会吗,一会就好,”艾蒂娜的语气平静,像是恳求,又像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想对他说些话。”

佚名回头看了看寒霜骑士,他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伫立着。佚名猜不出沉寂在头盔里的他在想什么。

踏起脚步声,佚名走在光明洒下的小道,走出了教堂,作出了“如果他现在还在教堂的话”的回答。

教堂里,仅剩两个人了。

一位是等候了几百年的少女,一位是孤独奋战至今的骑士。

少女的玉手徘徊在墙壁上,骑士则静静的伫立着。双方沉默着,空气静得孤独。

良久,少女转过身去,她无法看到眼前的骑士,更不知道他在什么位置,她只是如此行动着,期望自己的面孔能正对着骑士。

只是骑士看到的,仅有她孤单寂寥的背影。

“寒霜骑士,”艾蒂娜想开口询问寒霜骑士为什么就在教堂,就在面前,也不回到自己身边。

然而,她问不出来。

似乎冥冥中有种力量,把这个疑问,涌上喉咙,即将呼出欲出的疑问,压在嘴里,紧紧的,怎么也不松开。

想问的真的是这个吗?

她不住的对自己的心发出疑问。

雪白的手指微微分开着,不断徘徊在沟壑无数的墙壁上。

自己想问的,不是这个呢。

墙壁上雕刻的,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文字,极有规律的排列成传达情感的句子。

“是你刻上去的吧?!”

自己想问的是这个吧?一个无关紧要的疑问,一个早已得出答案的疑问。

艾蒂娜的手游到了这一串文字的开头。

“你总是带着哭腔,

却又说我的眼泪折射着悲伤,

可我的眼泪,”

她开了口,把一字一句颤颤巍巍的读了出来。

“只能倒映你的脸庞。”

那是她写的诗呢,被刻在墙上的文字。

不止一处,整间教堂,只要有墙壁的地方,她曾经写的诗,都一一刻了上去,一字一句,没有丝毫的差错。

传达情感的句子,会排列成一首蕴含感情的诗歌。

她把她的爱写在诗里,他把诗刻在墙上。

仅此而已。

“寒霜骑士,我昨天做了梦了,梦到你把月瑰带给我。”艾蒂娜陈述着,平静的,又夹杂着些许伤感。

静静聆听着,寒霜骑士凝视着艾蒂娜的背影,没有说出半个字,那是久别云雨的澄澈天空的泪声。

“你把月瑰拿给我了,保护得好好的,我一边抚摸着月瑰,一边听你说......”

艾蒂娜一直说着,她的语气越来越急促,情绪越来越激动,似乎很早就想对寒霜骑士说出这番话,这番直掏心里的话。

“梦境太真实了,梦境里面,我只能听到你的声音,根本无法......看到你,连梦里面......都没法幻想出你!”

艾蒂娜的话语有点硬咽,情绪也即将攀上顶峰。

“无论是......寒霜骑士你、薇拉姐、佚名、阿拉奶奶还有......刻满诗的教堂,我都无法幻想出来!”

艾蒂娜向前伸出手臂,等待着某人触碰,眼眶里打转着泪水,闭上的双眸也裂出了一道闪着泪光的缝隙。

一向乐观的她,强忍着泪水。

“你说,我能幻想出雪花绽放的春天吗?!”

寂静着的,是一片空气和寒霜骑士。

如果有风就好了。

寒霜骑士如此想着。

留在他眼里的是艾蒂娜颤抖的背影,不用去看,他能听到艾蒂娜强忍住的啜泣。

有风的话,就能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寒霜骑士转身了,改变了一直伫立的姿态。

残缺铠甲包裹的背脊对着艾蒂娜颤抖的背影。

现在的他,

无法说出安慰的话语,也无法触碰她的手,更无法拭去她的眼泪。

唯有把想说的话埋在心里,抬起颤动的双腿,向前方走去。

仅此而已。

“寒霜骑士,我......”

与他互相背对的少女,颤抖的预备说着很早以前就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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