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时间在一瞬间凝固了，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寂静无声。

因此我才能够清晰地看见少女脸上比镜面还要平静的神情：就算听见我冲动的表白，就算看见我不知道算不算是郑重的脸色，她的脸依旧像是一张没有皱褶的纸。

仿佛是一个真正的机器人，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乐，从来都不懂怎么去回应他人的感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少女对我鞠了一个躬。

啊，我明白的，是被拒绝了啊，可是为什么却没有失恋的感觉呢……

没有和白浅分手以后那种连呼吸都仿佛停止的痛苦，也没有那些把一辈子赌在高考上却失败的人近乎崩溃的脆弱，有的只是宁静午后折射在铜镜之中的蓝色窗帘般的水波不惊。

就好像刚才我不是在表白，只是朋友之间一如既往的问候。

是她的心境影响到了我的心境吗？

还是因为我的的确确只是在说玩笑话而已？

亦或她的拒绝其实就是我自己早就已经猜到并且等待着的答复？

真想把我的心脏挖出来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啊。

“老铁，恭喜你成功失恋。”柳一刀落井下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喷他。

我觉得现在的我也许和之前的我是不一样的人。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没有轻叹，只是平静地追加了一句。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想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林柠橙。柠檬的柠，橙子的橙。”少女说。

我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本来我的情商就比马粪都不如，现在更是像坐了飞到大气层里结果发现忘记补充燃料的火箭一样疯狂坠落。

“没事，人生的第一次表白几乎都是失败的。”慕容妆安慰我道。

“不，这其实是第二次。”我郁闷地说。

第一次是白浅，比直接把我扔到满是基佬的阿鼻地狱里更残忍更不容置疑的拒绝。

尽管过了一段时间后她还是接受了我，尽管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就抛弃了我。

“哈哈哈哈！”就在这时，突兀的笑声从二楼传来，“我就知道你会被拒绝！”

我猛地抬头，然后看见了一个身穿蝙蝠侠战衣背后还插着一对黑色翅膀的古怪家伙。

这无敌的将军肚，要是韦恩少爷看见他这副样子估计得气得从电影中跑出来揍他。

而且他没有戴头盔，所以我能够看见他脑袋上明显少了一块头皮，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

“你这种长得丑还没钱的家伙怎么可能向我的猎物表白成功！”那头猪大笑着，“只有我这样高贵的吸血鬼才有资格夺走美少女的芳心！”

不好意思，你穿的是蝙蝠侠战衣，不是吸血鬼谢谢。

而且你顺便连蝙蝠侠都一起侮辱了，所以还是请你去死吧。

“……咳咳，扯远了。总之，既然来到了我的地盘，你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那个女人我要了！我倒要看看她在我的折磨下能坚持多久！”那头猪指了指慕容妆，然后对我和柳一刀露出了阴笑，“至于你们两个男的，已经没用了！死吧！”

哇，这么直接的吗。

BOSS战就这么随便地开了？

“你有种就跳下来跟老子solo！”柳一刀自然是毫不示弱地叫嚣道。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要和你solo？”那头猪看来还有些智商。

“哼，吸血鬼不过如此，连我这么一个普通人类都打不过。”柳一刀故意露出了一个失望的笑容，“算了算了，本来以为能有些乐趣的。真是无聊啊。”

“好，跳就跳，我还怕你不成？”说着，那家伙趴着栏杆，然后像鸟一样跳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收回刚才的话。

猪的确是没有智商的。

“砰——”沉重的声音响起，地面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那头猪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这傻哔，让他把二楼建这么高。”柳一刀用当下最流行的「抱歉，有智商真的能为所欲为，但我看他领会不到这种意境」的表情对我说，贱得我又想用板砖糊他熊脸了。

等一下，BOSS战这就结束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啊。

“那，我们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吗？”柳一刀问慕容妆。

后者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可以走了。”

“不对啊，说好的冒险呢，怎么感觉差了那么点意思。”柳一刀扶着下巴说。

我现在的关注点却不在冒险上面，而是在林柠橙上。

“我想去城堡的顶端看看。”她突然说。

不是请求一般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

“那就往城堡的上方走吧。”我对柳一刀和慕容妆说。

那两人点了点头，可是却没有人动。

甚至就连提出这个要求的林柠橙都站在原地。

在略微变得古怪的气氛之中，柳一刀身先士卒地走上了螺旋阶梯。

慕容妆在对我露出了一个“你懂的”表情后也跟了上去，剩下我和林柠橙并排着走在最后。

她倒是没有排斥我，但我却觉得自己所在的世界和她所在的世界相距甚远。

明明只是食指与拇指之间的距离，却仿佛横跨了一整个星系。

“那个，你好，我叫荀袂。”我用最为普通的语气对林柠橙说。

就算被拒绝了也只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妹子并没有狠狠地一脚踹开我，生活还是得继续。

只有真正的处男才会一旦被拒绝就整天怨天尤人地自嘲「哎我终究还是没有妹子喜欢的人」，也正因此他们才会一直保持着处男之身直到三十岁转职成大魔法师。

“你好荀袂。很高兴认识你。”林柠橙平静地说。

我从她的语气中感受不到任何一丝「高兴」的意思，只是比客套话还要客套的回答而已。就像是提前设定好了程序，只要对方自报身份她就会在自身的数据库中寻找对应的回答。

“你为什么会没有感情呢？”我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对不起，我不想告诉你。”林柠橙抛过来了残忍的拒绝。

我尴尬地干笑了两声，然后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我知道就算追问下去也只是徒劳的。

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样在能够杀死人的沉默之中走到了城堡的顶端。

这里的地理位置看起来是城市CBD的边缘，从窗户朝外望去，能够看见那片在五光十色的灯火之下熠熠生辉的钢铁建筑。

说真的，站得高了后，别说是人，就连整座城市都显得很渺小。

城市中的那些光芒，或微弱，或耀眼，都唐突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反而像是从脑海里透射到眼前的一样，如梦如幻，俨然怎么也触摸不到的海市蜃楼。

而就在黑暗的夜空之下，一架直升机正在缓缓地朝着我们的方向接近。

林青杉，这个自称是要从吸血鬼的手中救出他妹妹的家伙，正站在机舱口，身上依旧还穿着滑稽的面包人装束。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根带血的棒球棍。

“谁敢动我妹！”与其说现在的林青杉是罗刹，不如说是屁股脑袋的帝江。

刹那间，我意识到，这个漫长的夜晚，从与白浅分手到现在，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