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气氛就开始变得有些古怪了。

慕容妆走在前面，我和柳一刀一左一右地跟在她的身后。

簇拥着深夜的是没有边际的寂静。斑驳的古城墙把整条护城河包围了起来，挂在河边的灯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一点一点延伸向远方。就这样往前走，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你们是高考生吗？”慕容妆用宁静的语气问我们。

她没有回头。

“是啊。”我和柳一刀异口同声地说。

“那现在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吧。怎么样？”

“你这么关注我们的成绩干嘛。”柳一刀警惕性很强地说。

慕容妆没有停下步伐，而是保持着平稳的速度缓缓地往前走，一边还继续说道：“因为我也经历过高考，经历过你们现在所拥有的这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透过平静水面的折射，我看见了她满是感慨的眼神。

那种只有经历过什么才会诞生的眼神。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柳一刀耿直地说。

我说，你能别说话吗？气氛都被你破坏了好吗！

“看着你们我就想起了自己。当时真是傻得可怜。”慕容妆叹了一口气。

“那你说说看到底有多傻。”柳一刀继续出招，这下子他直接把氛围打了个粉碎。

我直接把他的脸按在了旁边的树上，然后对慕容妆说：“你别理这家伙。”

慕容妆停了下来，春暖花开般地笑了笑：“我呢，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为了攒钱和朋友出去旅行，在女仆咖啡厅打了整整两个月的工。说好两个月以后结算工资，可是在结算工资之前，店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路了。再也找不到了。”

等一下，这个剧本怎么听上去这么熟悉呢……是不是已经有人演过了……

“然后呢？你的工资要回来了吗？”柳一刀把脸从凹陷的树干上拔了出来。

慕容妆摇了摇头，唏嘘道：“就算我说这是我应得的钱，又有什么意义呢？负责人全部都跑了，只剩下一些和我一样辛辛苦苦干了两个月，却什么都没有拿到的高中毕业生。”

“这是我在进入大学之前上的第一节课。”

我顿时沉默了。不知怎么的，气氛开始渐渐地变得沉重。

“那你这不就相当于白给人干了两个月？”柳一刀感叹道。

虽然我觉得他说的这句话一点也没有错，但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问题的样子。

“暑假应该还有两个月吧？你们有什么计划吗？”慕容妆不理柳一刀，接下去问道。

这次依旧还是柳一刀抢着回答：“还能有什么计划？网吧走起！”

“庸俗。”慕容妆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转向了我，“你呢？”

糟糕。我的计划虽然不像柳一刀的一样打算成天泡在网吧里，但看番、肝手游、陪纸片人老婆一起去漫展之类的听上去也不比做一个网瘾少年要高雅多少。

“我……”我突然灵机一动，“我要一觉睡到开学。”

睡觉这种事情，总是高雅的了吧？毕竟文人墨客们总喜欢描写梦境世界。

“睡觉？”慕容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以可以。你看来很有想法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没有正好戳中她，总之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那就祝你能够一觉直接把两个月睡掉吧。毕竟睡觉也不是一件坏事呢。”慕容妆笑着对我说，但随后笑容便渐渐地消失了，而是变成了一种看透人生的无奈，“或者说，等你走入社会以后，就会明白想要好好地睡一觉有多不容易了。”

“那我当个家里蹲不就能天天睡懒觉了。”气氛破坏者柳一刀再度出手。

我觉得我当时那一板砖就应该把他打得住院。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

于是我环顾着四周，想要寻找板砖的痕迹。

“真的甘心吗？当一个家里蹲。”慕容妆微笑地注视着柳一刀。

后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家里蹲有什么不好的？每天不用工作，只需要玩就行了，玩累了就出去走走，空闲时间去健健身，参加参加联谊。找一个女朋友，在别人下班的时候和她一起去超市买菜，一起做菜一起洗碗。晚上出去遛遛狗，在公园里念念诗。接下来回家，先洗个澡，然后在厕所啪啪啪，在厨房啪啪啪，在客厅啪啪啪，在书房啪啪啪……”

你倒是别说下去了啊。你再说下去我也想变成家里蹲了！

这次慕容妆没有等柳一刀说完就打断了他，微笑着摇了摇手指：“啧啧，小朋友们，别以为这个社会能变成你们想象中的那样。成年人的世界远比你们所想象的复杂。”

得了，正常地聊着聊着就进入了说教模式，是不是成年人都有这个毛病啊？我们吃饱了撑的要在半夜听一位人妻感慨人生啊？拜托啦，大家都很忙的啊，求你别讲大道理了啊。

而且人生这种东西，其实只能靠自己去领悟吧？

“你一直说我们是小朋友，可你又经历过什么呢？”我反问道。

“好吧，那我也来说说我的故事吧。”慕容妆把伞轻轻地向旁边侧开，望着依旧还在下着毛毛细雨的夜空，“我其实不是本地人。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这不是穿越到异世界的男主一般会说的话吗？

但接下来慕容妆的话却让我意识到，她绝对是一个，唔，一个不怎么正常的地球人——

“我来这座城市的目的，是为了好好地出一次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