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
她畏缩起来。
“日复一日地伤害唯一想要靠近你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到底能从这里得到什么？不用负起刺伤他人的责任就这么有趣吗？班长在那间地下室里曾经愿意替你去死，结果只能换来这样的回报吗。”
胸中鼓动依然存在，甚至越发高扬，似乎在为自己其实还能够表达出怒意感到欣快。
“哎……？”
“在这之后不久，她会上来向你搭话，而你会掏出书包里的剪刀，疯子一样刺穿她的手，等着那些东西来把她恢复原状，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去上课——每一天都是这样，每一天都是这样——你根本连笑也没有笑过，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还记得啊。”可惜，难得的愤怒换来的只是答非所问。她皱起眉头，“而且还看得见……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在说什么？我本来就和你在那件事里见过面，要我记不得什么？我怎么可能记不得？反倒是你——”
倒是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件事一次。
畏畏缩缩也要有个限度——虽然我才真是没有资格这么说，但在学妹失踪的时候明白这可能和自己有关实在是让自己没法再原谅这样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才是鼓动的源头，还真是个简单易懂的答案。
“没有，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算有点高兴得起来了。”她的嘴角诡异地扬起，如同全力压抑着自己不该出现的喜悦那样，甚至听得见沉重起来的呼吸。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她已经死了。”
谁告诉你的。
“……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说啊，你也明白的吧，只要还记得那里的事情的话，一定明白的吧？不、不对，只要还记得夏天发生过什么就明白的吧？”令她紧张的源头从对我的戒备转为激动，“这里的人早就已经——”
“谁让你说这些没用的事情的。”
“唔。”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每天都做那种事。”
“……”
“说话。”
“明、明明和其他人一样对自己是什么都没有意识，还拿着那副架子和我交流……”她的眼眶内突然又蓄起泪水，“这……很让人来火吧。”
这种类型的女生一直都这么不安定吗。
“……反正，她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以后也一定会这样吧。我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能交到不一样的朋友，结果她也还是和周围的人一模一样，毫不自知，朝生暮死。她以仿佛要把眼珠也一并碾碎般的力道将泪水揉干，重新抬起头来，“我忘不了，原谅不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才反复地伤害她，把自己当成更高一等的罪人来逃避问题吗。在这里倒确实不会有后果，真是个名不副实的权宜之计。”
“你这么说的话，大概……大概就是这样……”她哽咽着笑起来，“不过，你居然还什么都记得。和我一样啊。”
“确实，确实是和你一样。”
没人比我更记得清自己有多无能。
半途而废，无法担责，功亏一篑。即使有着或许能成为什么的资格，即使有着让自己做上英雄的机会，我也没有成功，而是靠着别人将事件不了了之。
我并不重要，在徒具形骸的故事中落得浑噩度日，是个连伸出自己的手也不敢的，与无关紧要的某颗浮尘无二的废物。
即使如此也无法忘却，无法结束。
是这样的，简漪，是这样的。
我确实是和你一样。
于是，在一瞬之间，我竟无法认为她身上有任何罪孽。
“为、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话呢？”
“……因为学妹也失踪了，不自觉地。”
“啊，是那个中午经常会过来的低年级生吗？如……如果被人杀了的话，大概过一段时间就又会出现了吧，毕竟她应该也……”
“但我不想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可、可就算不发生也没有意义吧？这里已经——”
“已经怎样？”
“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如果这和我想要找到裳夏没有关系的话，那不明白也无所谓。我不关心。”
“我的意思是，那个……找到她又能如何？就算她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不会记得，伤口也不会留下吧……？”
“我不在乎。”
这次换简漪一脸不解。
“你……你还真是奇怪。这么做是想要得到什么呢？就真的那么在意吗？想要做英雄吗？”
“别再问这样的问题了。我回答不了。”
“……为什么？”
“我无能又懦弱，连在别墅那件事之后和你搭话也做不到，这种问题自然更是回答不上来。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我先走了，只是麻烦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天天看着让人怪不舒服的，更不要提本身就大有问题。”
“……嗯。”
“之后，你到底要对班长怎样暂且不提……我会尽可能保证别墅里的事情不再发生的。”
“你还真是想要做英雄吗。”
“我真的回答不了。”
因为知道自己就连这也做不到。
“这样啊……”
“那，就这样。已经快要迟到了。”
我从简漪的课桌离开，走向教室门口。
林绛依旧站在原地，比起困惑，不如说是已经彻底无法理解现状。我没有多做理会，不如说也没有余力去理会。
下课之后再整理心情想想怎么蒙混过关吧。
“……等、等一下。”
结果，简漪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我回过头去，看见她像是用尽了自己的自尊那般慌乱地站起，涨红了脸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只是看着我动弹不得。
“怎么了。”
“我……来帮你找她吧……？”
我本想回绝。毕竟只要镜海有那个心就一定能给我答案，这么一来多余的参与者无论怎么考虑都不必要，向下一步进发的英雄这次也只有我一个就好。
或者说，这次我总算决定真的要这么做了。
“我……我真的会帮忙的，今天放学不要那么快就走……可以吧？然后那个，联系方式……”
“……我只是不希望别墅里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这次我会自己来的，无关的参与越少越好。”
“不、不会的，真的！你放学之后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骤然提高到我不曾见识过的音调。
简漪竭尽全力的样子正是我所缺少的某样东西。
这实在无法令人视而不见。
就像是终于迈出了一步的主角那样，虽然显得可笑，但却足够令站在门口不置可否的我产生动摇。
“……那就放学之后再说吧。”
她听闻后如释重负。
“嗯，我、我，那个，肯定能帮到你的。”
“好了，到时候再说。比起这个我觉得另一件事更重要。”
“哎？”
“我们真的迟到了。”
--
一切本该是这么简单的。若是自己更加勇敢的话，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本该不会发生，未来将以更加圆满的形式划上句点。
你注意到了吗。
你本可以单靠着那只言片语和一时的怒意来救赎和你相似的罪人。
毕竟世界各地的英雄都只需要这些，仅此而已。
但摇摆不定而自甘堕落的你却连这也要反悔。
否定原型之人当然不会得到任何回报，不，不如说连自己的欲求也会迷失。
终盘早在这里就已经开始了，而你在这之后多余的悔恨什么也做不了。
我身为你自性的代行人自然痛心无比。
好在你并不是人。
你只是与我一样越来越像而已。
而对这宽容的世界而言，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