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开口。

——“其实，我也一样。”

我想那样回答。

可已经传达不到了。

因为你已经不在了。

——我曾经一直在想着，什么是爱呢?

是我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走到你身边，你对我使用生命魔法时，慌张而带着心疼的小脸吧。

是从破败遗迹里逃出时看着彼此蓬头垢面时，你突然发出的没心没肺发出的笑声吧。

是在所有人都放弃了我，唯独你跑进我黑暗的世界，额头相抵时传递而来的仅有的温存吧。

一直都有的，一直都充斥在日常里的。

一直都，最终被我所遗忘的细小瞬间。

你受伤了。

在我面前，在我得到神格的时候，穿天的箭矢穿透了你的胸膛。

那支箭的目标原本是我，可你却先一步，挡在了我的身前。

全因为我可笑的自负与自私。

于是，你消失了。

你朝我笑着。

可我知道，我犯了错误，这辈子也永远无法去弥补的错误。

我，让最重要的人受到了伤害。

我，失去了你。

***

"你这个...疯......"

带着惊恐的话音戛然而止。中年男子的心脏被断剑所刺穿，极致的严寒同一时间爆发将他冻成了冰雕，他看向陆澪恐惧的表情也因此永远地定格。

"最后一个。"

陆澪低语道。

——于是在这破碎的位面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梅赛德斯，你看到了吗？”

他对着空气温柔地说道，自嘲而笑。

回答他的是风雪的回响。

世界在下着雪。

仿佛终末的暴风雪一样，鹅毛般的雪花铺盖在镜面般破裂的大地上，掩盖了镜面下永远燃烧着的蓝金色铭文，世界在不断黯淡下去。

很快，地上的血迹、破碎的人影、断裂的兵器也被这大雪所掩埋，只剩下了纷乱的白。

陆澪走在暴雪中，他是纷乱白茫里唯一的黑色。

半枚神格烙印在他破碎的胸口，破碎的不规则晶体介乎固态和液态之间，神格所蕴含着的复杂无比的纹路散发着妖异的血芒，在不断融入他的身体里。

神纹与法则编织而成的轻甲是血黑色的星光，他背后单片的黑色幻翼与黑暗的天幕融为一体，好像他成为了这片世界的黑夜。

他是神。

这个世界的终极。

哪怕是自爆了半枚神格，他依旧锋芒无匹，依旧，一步一杀。

所有与他为敌的人，所有伤害过她和他的人都被他所斩杀，破碎的残体永远地掩埋在了终结万象的暴雪里。

狂风宛如巨龙般哀嚎着洗掠过冰冻之血所铸成的枯枝，冰冷的雪将最后一丝血色所掩埋。

于是大地上只剩下了悲怆的白。

风雪里雪花不断飘落在他的身躯上又不断溃散。他不会在风雪里独自一人走到白头，只因这风雪世界是他的领域，只因他从此永恒。

“结束了，这一纪元的神座之战，这一切。”

他走在前往世界尽头的路上，走在通往诸神之殿的路上。

他会加冕为神。

会成为千百年后流传的传说，会作为世间所有人都敬仰的存在。

“只是...我走到了岁月的尽头，回过头，却看不到你，那这一切又有什么好？”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连“喜欢”是什么都已经曲解了。

她不过是想要陪伴在自己身边而已，可自己想的却是摘下天空里的星星送给她。等自己采摘日月星辰回来的时候，送星星的对象却再也不见了。

"拿着你的神格...成为神，孤独一辈子吧，笨蛋。"

她如是说道，露出恶作剧般且释然的笑，可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悲伤。

可是你知道吗？在你消失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雪更大了。

大雪没有尽头，就像他心底无穷无尽的悔恨一样。

雪在他的身边就消弭开来，他的步伐始终如一，世界的尽头在那里，他一步步朝着那里走去。

彼端是诸神的神殿，沧桑而完整，神圣且静谧，排列在天际恢宏至极。

他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尽头。

那是一座虚幻的门，勾勒着闭目而笑的天使、花海与彩虹。

神格是钥匙，神国在彼岸。

"为什么不去打开那扇门呢？"

声音无处可寻，却响起在陆澪的耳边，那是太古的，代表了这世界的意志。

"因为我的身边，没有了她。"

陆澪如是回答。

"那里是理想的国度，一切美好所存在的地方。只要你想，所有已经逝去的，所有你想要的都会存在。只要你有记忆，你能塑造出你记忆里的任何人。

何必执着于她呢？斩断你的过去，在那里，不单是她，你会发现所有在岁月里你错过的身影都在你身边。"

"那不是她，那也不是他们。那终归是记忆所编造出来的幻影罢了。"

"何必执着？"

"她于我而言才是全世界。没有了她，一切都毫无意义。"

"——那，你愿意为了她放下你的一切吗，你的未来、你将拥有的一切？"

"有何不可？"

陆澪朝着那道意志，淡淡开口。

"彼岸是未来，此岸是过去。那么，你的选择是？"

他转过了身，同一时间葬神之所在这一时刻竟被撕裂开来，漫天飞雪化至虚无，他身边的世界，和他的铠、他的翼一同化作了漆黑。

如镜面碎片般漂浮在空气里的大地的碎片下，那片永燃着的神纹也就此熄灭，矗立在虚空中的是一扇门，漆黑而混沌，看不到未来。他在黑门里看到了过去岁月的痕迹。

身后是光，是神国，是未来。

眼前是暗，是未知，是过去。

"选择，早就没有了必要。"

陆澪说着，不再回头，而是朝着身前漆黑的大门走了过去。

那道过去的大门。

门里传来岁月的呼啸，一如叹息般，打在他的身上，似是神也抵挡不了这时间的刻画，他的铠甲就此而开裂，他的生机因此而消逝。

他没有开口，没有停下，神格在此刻爆发出滔天的血芒，彻底融入他的身躯，他的暗在此刻，朝着眼前大门与世界的黑暗疯狂地渲染而去。

"这不是我所希望的未来。

忘不掉的，说什么也不会淡忘;放不下的，终其一生也松不开手。

忘不掉了...失去神格又如何，斩断未来又如何？我会亲自逆溯这时光，去找到你！"

离大门越近，岁月的叹息恍如利刃般穿透他的躯体，他第一次嘴角溢血，这创伤即便是神也难以愈合。

他笑了，指尖划过时空，裂缝闪过，黑白双剑已然被他握在了手里。

暗之剑如墨，比漆黑更深邃。

白之剑化作了浩荡凄夜里的光。

那是他的本命魂剑，【星辰】、【勿忘】。

"谁会走进你的生命，那是命运的偶然。可谁能留在你的生命，命运也无法决定...真正能决定的，只有我自己！"

两剑错开，刹那之间神威爆发，他的身体爆发出极致的龙吟，雪和风再度驾临，领域，再开！

狂风裹挟着暴雪，在他身后，化作了展开了巨大翅膀的苍雪之龙！

他逆着岁月，朝着那扇漆黑的大门走去，哪怕是雪花化作了血花，哪怕是剑在岁月里千疮百孔，他的步伐再也没有停下过。

岁月镌刻在他的身上，刺入他的灵魂，可他亦未曾饶过岁月。【星辰】的黑暗肆虐开来，第三重领域就此爆发，【勿忘】燃烧而起，第四重领域，在他燃烧自己灵魂的刹那，与前三重领域，重叠！

巨龙撞向大门随后溃散开来，冰雪倒卷，陆澪身形颤动，可黑暗之门也因此被撼动。

"颠覆岁月...再去爱她一回，又何妨！！！"

黑翼撕裂漆黑，四重领域在此一时刻齐齐爆发，他忘乎所以地冲向了那扇大门。神格带动起滔天的杀意，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注入到了漆黑的星辰之剑里。

那是他对岁月，对命运展开的，倾世一剑！

神格癫狂般的意志下四重领域极致绽放，元素的彼此融合下竟诞生出了一丝超脱的力量。

四色交织，剑身之上竟升腾起一丝极淡的灰，可在灰出现的刹那，整个世界为之一顿。

"混沌......"

古老的意志平淡的声音里竟多出了一丝难以置信。

灰色与岁月交错，整片时空为之坍缩，仿佛一切都化作了无！

他在那仿佛能毁灭世间万物的坍缩里，踏入了，黑暗之门内！

几乎是他踏入黑暗之门的刹那，黑暗之门消失了。

世界的本源疯狂反扑过来，修补着这被岁月所侵蚀而过的世界。

"想不到...他居然能够凝聚出混沌。"

古老的意志沉默了许久，再度开口，他的身影缓缓出现，斑驳在自我修复着的世界里，像是一只暗鸦。

......

岁月仿佛洪流顷刻将他所淹没。他在这里已然分不清了幻境和现实，沉寂在时光里的记忆的碎片浮动而起，不断地掠过他的脑海。

"你放心去争夺【神格】吧。我会在后面保护你的。"

夜月下少女朝他笑道，在他脸颊上轻吻过后跑下了天台。

那是他和她在进入神葬之所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陆澪！陆澪！坚持住！"

少女紧握着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再然后，她整整背着他逃亡了整整七天。明明是一个比他还弱的少女而已，陆澪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就有了那么大的力量。

现在他明白了，那是爱。

那是他和她从兵神传承之地杀出重围的逃亡物语。

"陆澪，快看啊！"

她在时光里朝着自己不断微笑。

两人依偎在时光里，脸庞由成熟变得幼稚，性格从成熟走向青涩。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时光的尽头处，少年在废墟之上抬起了手，从废墟里挣扎着站起来的女孩一脸的面无表情，带着特殊铭文的锁链铐于她的脖颈之上。

"不说也没有关系哦，跟我走吧，不然再过一会儿帝国那帮杂碎又要搜到这里了。"

他看着她，露出笑容。

女孩在迟疑了片刻后，伸出了自己满是伤口的手。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时光仍在回溯，他好像也就要因此迷失在岁月里似的。

可他却笑了——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她时所露出的笑容那样。

——我会逆溯时光，只为寻回你岁月里的一莞。

——这世界，我只为你一人...而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