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没有立马说话,而是迈开了自己的步伐。

梁书文感受到林苏的动作同时本能反应退了一步。

有些恼怒自己的退缩动作的时候再看林苏已经稳稳当当的迈着步伐,踏到了讲台之上。

班上的同学,

窗外的围观者,

童瑶蒋素素周佳丽以及窗边的少女都是不明所以的看着林苏的动作。

“恩……我写在黑板上吧,一字一句。”

林苏想了想,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一只白色的粉笔。

梁书文很是生气,但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自己说让他给同学上课,他还真摆出一副上课的架势来了!

童瑶心里清楚林苏那脑子到底装了多少东西,根本还停留在看小人书的欣赏水平,林苏坦然的分析自己观点的话语让童瑶出现短暂的犹豫,站在讲台上,历经争执讨论之后的少年,现在云淡风轻的拿着一只粉笔站在讲台之上。

这样的林苏有些耀眼。

燕脂侧着头不看这边,转到了空无一人的操场,看到了落在窗边的一只小雀。 好笑的燕脂瞪了小雀一眼,用眼神再说“你也来听课吗?换老师了哟。”

小雀当然不会回答,它只和所有的观众一样,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陌生的林苏。

“啪!”

林苏手中的粉笔折断了,才第一画,就因为力道不能完全控制从粉笔中间折断了。

梁书文冷笑,就你这鬼画符的功力还写粉笔字?以为写铅笔字一样?

而就像林苏手中这段的粉笔,众人悬着的一根弦也崩的紧紧地,此刻断裂开来。

有些人已经从一系列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包括蒋素素。

“让这林苏装大尾巴狼,看他怎么下台!”

周围的同学从心底认同这句话,从来在班上担任着调皮闹事惹老师发脾气角色的林苏,不过准备用几句俏皮话蒙混过关,到了见真章的时刻,肯定只是硬着头皮上台,落荒而逃的注定是林苏。

而林苏平静的看着断裂的粉笔,不以为然,将断掉的那一半捡起来,握在另一只手中,看着表情不一的同学,林苏没有再说话和多余的动作,再次转过身去,利落的用粉笔在黑板正中间,奋笔疾书。

随着粉末的不断落下,在场的观众不自觉的憋住了的呼吸,看着林苏流畅的动作,随着他起伏的臂膀,最终一道刺耳的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林苏的第一段表演落下帷幕。

林苏转过身来,对着各位同学的好奇、揣测、疑惑、看好戏的目光,侧过身子,露出那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舒爽的粉笔字迹。

字写的很好,清秀有力。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同学大部分对这行字感到陌生,因为不出现在课本的内容很少有人会去注意,有完全陌生的,有对只言片语熟悉的。

梁书文错愕的看着黑板。

他是当了二十年学生二十年老师的梁书文,当然知道这首词是什么,林苏没有一丝停滞的将这首词写出来之后,也没有一丝错漏,字也很漂亮……

但是这不正常。

“有人知道这是一首什么词出自谁之手吗?”

既然下决心要给在场的人上一堂课,不如就做的完完整整,像模像样一点。

大多数人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摇摇头。

在林苏的意料之中,只能把目光注视到那个女孩身上,虽然很尴尬。

童瑶感受到了林苏的目光,一阵羞恼,但是自己没有让林苏当众出丑的恶趣味,轻启齿唇。

“出自宋代陆放翁的钗头凤……”

接着不再说话。

至于是什么词难道还要自己说嘛?!

梁书文面色阴晴不定,这个让人生恼的男生竟然还用上了自己在上课时会使用的环节!

赤裸裸的挑衅!

“这是陆放翁在沈园偶遇了自己的……前妻唐婉之后,久久不能释怀,心情所致写下的一首词。其中感情大多表现为遗憾和感慨之上。那么为什么会着重体现这样的感情呢。因为陆放翁和唐婉结婚之后,感情很深,但是因为陆放翁的母亲却逼迫陆放翁休妻,在陆放翁苦苦哀求无果之后,只能选择妥协。但是多年过去,并不代表心中的感情已经释然,终于有一天再遇见唐婉,两人此时已经各有伴侣,终于写下这首著名的词。”

在场的同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童瑶也没想到林苏竟然将这首自己只是偶然遇见然后留下印象的宋词,完美的解析了背景。

林苏短暂的停顿之后。

“作者陆放翁并没有古人那般惺惺作态或者是刻意含蓄,而是透过东风恶、欢情薄、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等直抒胸臆的语句表达了自己多年来的遗恨和对前妻旧情的怀念。我认为这就是我说的,诚恳的面对自己感情的表现,能让读者感同身受的好词,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表达爱情的词,但是能窥见我那一些微的浅薄之见。”

……

话语落音。

课堂陷入一阵躁动。

接着转而陷入沉静。

有人在思考着,有人沉吟着,有人嗤之以鼻着。

童瑶用越来越迷茫的目光看着在讲台上散发完全不一样光彩的林苏。

而燕脂则看都没看那边,继续逗弄着那一只大胆的小雀。

梁书文面色阴沉。

但是并不代表就此结束。

林苏转过身去,开始不断的写下一句有一句的诗词,从开始的或许有些许晦涩,到后来能让大家都一眼看懂的程度,期间有短暂的林苏自己的解释,也依然请童瑶解释出处。

终于梁书文看着学生之间渐渐高涨起来的气氛发出声音。

“这些诗词不能作为代表,那是受格局和平仄限制,甚至为了诗词的押韵做出妥协行为,我不否认先人的远大立意,但是作为你的观点支撑,这还不够。”

于是同学也停止了叽叽喳喳的讨论,有些畏缩的看着梁书文和讲台上的林苏。

要完全在诗词里体验和作者一致的情感,这本来就很困难,林苏了然于心,因为这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看着林苏没有多少触动的表情,梁书文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只见林苏转过身去,将之前写下的所有诗词一并擦去,接着握紧另外一半折断的粉笔。

笔走龙蛇。

在学生们的眼里,这个明明年纪相仿的少年,此时完全是一个书卷气息浓重的教书匠,无论是胸前沾染的粉笔灰,还是那淡然处之的悠闲气质,根本不像是一个初三学生,他有着自我思考的精神世界,他有着自己浩瀚的辞海,他有着比浅薄的记忆更为深刻的阅读。

尽管谁都不愿意承认同龄人比自己优秀,但是心中都清楚,在阅读量这一方面,林苏远远在自己之上。虽然此时还能列举一系列他的顽劣品质,但是谁也不会再认为他林苏,一无是处。

随着粉笔的不断变短,以为需要一段时间,拭目以待的观众错愕的发现,已经结束了。

黑板上的字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楚干爽,不过只有短短三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

“有人知道吗这句话吗?”

……

没有人。

初三的阅读量,没人会接触到这句话。

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将字眼一个个理解,并不困难,这句话的意思相比高深的诗词来说,可以说浅显易懂,但是谁也不明白林苏的意思何在。

林苏看看童瑶。

童瑶红了脸,咬着薄唇,摇了摇头。

童瑶没有见过这句话,自己也充其量算一个古诗词爱好者而已,并非对所有名著典籍都有所涉猎,不在自己脑海的任何一个角落的这句话……

而梁书文久久不能说出一句话,不是憋着愤怒,也不是脸色铁青,而是沉默。

林苏久久的视线徘徊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看来想要代表什么还是有一些困难啊……

正叹了一口气。

“《项脊轩志》归有光。”

突然的声线响起让林苏愣了一下,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这个声音的出处。

这个嗓音如果林苏没有记错的话。

放眼望去。

是那个沐浴着阳光,璀璨的少女。

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对自己眨着眼睛。

“我正好就看过这一句喔~”

俏皮而富有魅力。

林苏笑了起来,证人出现了喔。

童瑶脸色有点困窘,燕脂是一个无论在相貌还是成绩上总能与自己平分秋色的角色,是一个无时无刻给自己带来压力的同学,他们无法成为亲热的朋友,却总是有着一条细微的丝线拉扯着自己。

“字面意思浅显易懂,没有别的深刻意义,全篇上下通过回忆,描写了自己对于祖母、母亲、亡妻在世时的音容笑貌,表达自己深沉的思念。而我写下的这一句,是全篇的结尾,也是我认为的,简约而真挚的情感。”

前世太多人对于这一句的赏析解剖,让林苏此刻没有一点想要再细说的意思,时光的荏苒,故人的离去,再怎么费尽口舌,这些仅仅初三的学生,怎么可能深刻的理解。

林苏笑着看向沉默着的梁书文。

梁书文当然知道《项脊轩志》不但知道,而是深刻的理解记忆着,和所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止一次表达自己对于最后这一句亭亭如盖的赞叹。

他有些难耐,发现此时完全无法反驳林苏的话语,他做不到驳斥林苏基于这部作品之上的他的观点。

有违自己这颗,基本的,有界限的老师的心。

尽管还有许多人不懂林苏的意义何在,但是看着梁书文的表情,大家想到那几率最不可能的结果。

梁书文默认了……

于是林苏准备结束这堂‘闹剧’了。

“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我很推崇,他所表述的情感的确如你所述是简单而深刻的。但是……”

梁书文话锋一转。

“你说的都是古代的诗词逸志,而我们考试的是近代的一首散文诗,你用的例子可以作为观点,但是……不贴切,有些勉强而且不能让大家感受到,我想看到的不是这个。”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在他们看来,梁书文是铁了心要整治林苏,连不贴切勉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在场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到底是谁在勉强。

林苏苦笑。

梁书文果然还是梁书文,固执着,且强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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