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甚至到了休克的程度——听起来我的病情确实很严重,但是真说起来也就那样而已。

张叔叔在白苏走之后的不久就来了,对着我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堆,只计算时间,完全可以说他是在我病床前一直唠叨了二十分钟。

他是这医院的主治医师之一,而且还是那种专家级的,所以平时应该会很忙的,但是他却为了我专门过来唠叨了这么久,说了那么多几乎是浪费时间的废话——其实他说的那么多话用两句就能完全概括了:

第一,保重身体。

第二,埋怨白苏那个小兔崽子。

这两句话很简单,但是面前的中年人却絮絮叨叨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他脸上的表情温柔,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但最终还都是化为了融化在空气中的柔软。

我看着他,看着他脸上历经了风霜,被岁月镂刻出的沟壑,突然鼻腔一阵酸涩,几乎就要哭出来。

有的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犯贱。

但是我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反而露出了大大的笑脸,然后用力地点头,大声地答应他:“嗯!”

张叔叔这才终于憨厚地笑了一笑,挥了挥手,向我告别准备离开。

可是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来到我身边,迟疑了一下。

这个年过四十的粗犷汉子突然像个刚出嫁的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过了许久,他才终于轻声说:“苏苏啊……有空可以来叔叔家坐坐,你不是一直喜欢吃你婶婶做的炸酱面吗?叔叔让你婶婶给你做啊……”

我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于是下一刻,记忆中熟悉的热气腾腾的面香蒸腾起来,围绕着我,白色的雾气从那只熟悉的粗陶碗里升起,笼罩住我的脸庞。

那熟悉的味道啊……

一股热流从脑海深处涌出,一瞬间袭击了我的整个胸膛。

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看到我突然哭了,张叔叔很是惶恐地搓着手,慌乱,却又不知道这时候如何是好,只好在一边手舞足蹈,嘴里不停地安慰着我:“苏苏不哭啊,咱不哭,乖,你要是想吃,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婶婶让她给你做了送过来,苏苏,不哭啊……”

“不用了叔叔,”我擦了擦眼泪,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突然……突然想起来了爸爸而已。”

记忆里的老爹也会做得一手正宗好吃的炸酱面,面条柔韧而弹牙,面卤粘稠,用料足味道正,每次端到饭桌上还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小时候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捧着大碗和老爹老妈围着小饭桌吃饭,热气氤氲,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虽然没有锦衣玉食的享受,但那时候,的确是让我感受到了“家”这个字真实的含义。

什么是家?

只要人不散,不管天南海北海角天涯,聚在一起,都叫家吧。

可惜后来阴阳两隔,于是记忆永远成了记忆。

现在想来只能唏嘘,然后默默怀念,像摩挲着曾经的时光留下的泛黄的老相片,虽然还能看到,但是永远也无法触摸了。

都过去了。

我咬了咬嘴唇,忍住从心头升起的剧烈的痛苦,平静地看着面色复杂的张叔叔,说:“叔叔,我现在的身体没事了吧?”

张叔叔愣了一下,面色突然有些僵硬,表情不太对劲,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说:“嗯,从检测报告上来看,你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那我下午就出院,行吗?”

“嗯,可以的,”张叔叔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还是建议你再住院观察一下,苏苏,你的身体太虚弱了。”

“不了,”我摇摇头,坚定的地看着他,“我的身体我还是很清楚的,叔叔,也就是小小的低血糖而已,没事的,况且我还有急事,所以还是下午办出院手续吧。”

张叔叔似乎是被我突然的坚定吓了一跳,许久才露出苦笑,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你下午出院吧。”

“麻烦张叔叔你了。”我诚挚地道谢,“谢谢您。”

不是每个人在朋友意外去世之后还能对他的儿女伸出援助之手的,经历了后世的我对这种事情早已经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张叔叔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

但是张叔叔看上去完全不想接受我的道谢,只是摇了摇头,说:“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苏苏,你叔叔我当初差点沦落到讨饭的时候还是你爸他伸出手拉了叔叔一把——这一切,都是叔叔应该做的。”

然后,他帮我掖了掖被子,说:“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还有事要忙。”

“嗯,”我点了点头,“你去忙吧叔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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