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收拢双腿坐在床上,柔软的蓝色雪纺长裙盖过了小腿,只留下纤细的脚裸和白嫩的脚丫在外。她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信中“注意‘世界’的改变”这句话,“世界”这个词是直接与联动——“世界”关联的,但“世界”的定义太广泛了,无法直接断定信中的“世界”是一般意义上专指的地球,还是游戏世界,亦或是联动——“世界”。

——写信者,那个未来的她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信上全是迷一般的话语。什么“位置”、什么“早”、什么“注意‘世界’的改变”、什么“潜在的特异性”、什么“BUG”,又是什么项目会令那个未来的她改名换姓,甚至失去了人身的权利。她所说的“我不再属于我,也不再属于亲姐妹和妈妈”显然就是在说她把自己贡献给了项目,项目之外的她与死等同。

维的大脑有些混乱,什么都看不清晰导致她的焦虑更深了,心率受情绪影响自然地抬高,导致她感觉身体稍稍有些不适,索性再次将信什么的放下。

她轻轻从床上跳下,雪纺的长裙随着动作轻盈摆动。维接着走到床尾的衣柜前,抓住门的把手将其打开,多样的服装呈现在她的面前,一角有几件相当华丽且设计感十足的连衣裙,那些都是大姐姐麻子设计并裁缝出来的作品。维当然不会穿这么华丽的衣服出去。天冷,她喜欢套些棉衣,穿个保暖的长袜,一双棕色的皮靴出行。

维想了想,从老旧的衣柜中拿了件白色的兜帽外套穿上,把长袜也穿上,然后踩着拖鞋下了楼。

她打算去医院探望母亲。

华盛是大都市,人口众多,不过人口密集的是在中心区域。维所居住的房子是在偏僻的郊外,这里的房价既不贵,房间也十分舒适宽敞,特别适合一家人居住。比较令人困扰的是交通。要赶去中心区域上班最好提前一个小时,不然很可能会迟到。所以大多数个体上班族不愿意住郊外,他们更愿意住近一点,住一些城区楼房中不怎么廉价的单间或合租房。

麻子姐姐也在中心区域有房子,工作高峰期她会住那儿,那样可以大幅地缩减上下班的时间,熬夜也可以大胆地熬得晚一些。

轨道交通并没有延伸到郊外区域,维想要去华盛都市的医院只能搭乘小型的公交,她所处的住宅区有一个站台。因为是单一路线的公交,车来得相当准时,几乎不会与时刻表有一分钟以上的偏差。

维手插着衣袋走在巷道里,从巷道出去就到了通往都市中心的大道,站台就在那里。

她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维自觉给对方让道,结果那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的身边停住,就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是个染着夸张鲜明红发的女孩,头发过肩,额头的两侧扎着两个小巧可爱的辫子,岁数和维一样,大概12岁。她倨傲地向维问道。

“喂!请你帮忙看下时间,快点!我要赶着去上学!”

——好傲慢的家伙。要赶着去上学干嘛还跑来问我,这种时候应该直接跑去站台才对吧。

维拽着兜帽,没有看对方,也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她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从衣袋中摸出移动终端来,激活界面给那人看。那人一把将她的移动终端抢下,瞪大眼睛看起了上面的时间。

维差点以为对方是小偷,而自己愚蠢地将移动终端送给了对方,好在对方只是太过着急地想要看清现在的时刻,这令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还有十分钟呢。”她也松了口气,将移动终端递回给维,故作甜腻地说道:“给,谢谢啦~”

维点点头,将移动终端收回揣在衣袋里,顺带瞥了对方一眼,这一眼可把她吓坏了!她赶紧拽着兜帽,不顾一切地快步前行。

——是安娜!!!坏了坏了,刚刚竟然没认出来!我穿着这件外套实在是太幸运了!

“喂!你好像和我差不多大?你不用上学吗?”大概是同路的原因,安娜竟然跟了上来。

维不敢大声说话,就“嗯”了一声。“嗯”了之后才发现,这回复不对!

“不用上学?!那你干嘛,生病请假吗?不过看起来你并没有生病啊,走路都能这么快,肯定没病。啊、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请的假?”安娜还在穷追不舍,“你现在是去哪儿?你也要坐公交对吧?学校哪儿的?喂!我在问你话呢,你能不能礼貌一点?!别一直顾着走路行不行?!”

维也不知道对方是对她产生了兴趣还是怎么地,竟然这么难缠,她全速前进都摆脱不掉。她当然不愿意停下来跟她礼貌交流了,况且对方一点也不礼貌。不过维是知道的,安娜平时的生活态度就是这样的,在学校里也一样。

维认识安娜的时候是在一年以前了。当时的维经常受到同学的欺负,有一次她在教学楼的后面被欺负得很惨,就是安娜现身解救的她。她因此对安娜一直心怀感激,安娜是唯一一个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她想过主动接触对方,但胆子太小了,一直憋着憋着直到她首度脱离校园生活都没和对方说上话,那之后维再也没见到过安娜。

维重回校园的时候是在初一了。通过特殊对待的考试后,维上了华盛都市的才华中学。上学第一天她就发现了染上红发的安娜。对方竟然和自己上的一所学校,这令维很惊讶。但身份、立场、形象都已经与过往不同了,维不敢冒然上前与之搭话,安娜自然也不认识“新生”的维。倒是近居的叶文皓与维同班,于是叶文皓擅自和她熟络起来。不过叶文皓和她不在同一所小学,对以前的维是不认识的,他直接接受的是“新生”的初中生维。

维是万万没有想到,在第二次离校的现在还能在自家附近撞上安娜,这是巧合吗?可维住这儿好几年了,从没在小区中看到过安娜的身影,倒是叶文皓一直在她家前的道路进进出出的,维每次看到都嫌烦,真希望这碍眼的家伙搬出去!

“喂!你给我适可而止!”安娜忽然将维的兜帽扯下,死命地抓住,维就像一只被抓住兔耳朵的兔子,怎么也挣脱不了。

维有点后悔自己平时缺乏锻炼了,一到关键时刻就发现自己没力气。

维叹了口气,只能僵硬地转过身,向对方打招呼。

“啊、嗨~”

“现在才‘嗨~’,什么意思嘛你,没听到我在后面喊了你半天了吗?!你难道是聋子?还是哪里冒出来的‘独行侠’?不管怎样,你这样对人不理不睬的太过分了!”安娜释放的怒意就跟她的头发一样红。

——果然不认识吗?

维在内心松了口气,随后向对方真诚地低头道歉:“对...对不起。”

“欸!”安娜忽然眨眨眼睛,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用带着怀疑的目光仔细打量维的面颊,“你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没有的、没有的!”维连忙摆手,假惺惺的笑着。

“好——可疑!”安娜又朝维的脸逼近了几分,“不过算了,认不认识都无所谓,反正都是垃圾。”

——垃圾!!!?

维很震惊她听到了这样的脏话。

安娜一边向前走,一边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将她提前发育的身材暴露了出来——黑色丝袜包裹的丰腴大腿、翘起的臀部、拉宽的盘骨,再往上延伸出曼妙的曲线,她的胸部发育和维不再一个级别。

她突然轻盈地转过身来,向维露出了动人的微笑:“你也要坐公交的对吧,反正闲的没事,来陪我说说话吧,反正你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大概和那些垃圾不同。”说完就率先向前走去。

——大概和垃圾不同...

维有点欲哭无泪,但她还是跟了上去——这可是难得靠近的机会!维怎么可能放过呢。

她走在安娜的身边,双手叠合在腹部,微微低着头,显得十分的少女、含蓄。

她们的距离仅有三厘米,维的心率一贯地往上跳,但这次和普通的状况不同,是心动的旋律。

小型公交上空荡荡的,仅有她们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安娜靠窗,维靠着过道。

“呐,你说说看,你坐公交是要去哪儿?”安娜望着窗外的风景询问。

“嗯、其实我是要去华盛的医院,我的母亲住院了,我打算去探望她。”

“住院?!”安娜很惊讶,转头望着她,“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嗯,很严重。”

“是这样啊,所以你请假去看望她?”

“其实...我没有上学。”维说着,眼神低垂,她的内心其实很惊讶,自己竟然会无意识地将真相说给了对方。

“欸!!!你竟然没上学?!”对方的眼神就像发现了宝藏,“啊、好羡慕啊,我也想不上学啊,学校那种垃圾场我早就不想呆了!在家多好啊,整天可以泡在游戏里。”她忽然兴奋地指指自己的头发,“你看你看,这就是‘狂热者’的证明!啊————好想立刻、马上泡游戏啊!”她抱着头,发出了痛苦难耐的悲鸣。

维知道安娜是“狂热者”,所以也没多惊讶。早在四大次世代VR游戏出现的时候,染上游戏角色的发色、戴上美瞳和一些游戏装饰的“狂热者”就随着游戏的狂潮涌现了。当然,狂潮很快就被新颁布的游戏制度和快节奏的社会生活冲淡,一切就像一燃即逝的火焰,很火热、耀眼,却只有一瞬间。在狂潮时期,染发的“狂热者”那是随处可见,那时候走在大街上会有种四大游戏角色穿上了现代式衣服满大街行走的错觉,而现在的“狂热者”比例已经缩减到了不怎么能见到的程度了。

维苦笑着:“那个,安...不不不、你为什么要中午回家呢?”维差点说漏嘴!她紧张地望着对方,冷汗在她的额头冒出。

“安?”安娜忽然皱起了眉头。

——好敏锐!!!

维的冷汗开始狂冒。

“哼——”对方发出了怀疑的声音,紧盯着维,就像一头致命的毒蛇盯上了闯入禁区的无辜青蛙。

维脸颊上的冷汗开始如雨下了。

“你难道和我一所中学的?”对方不再咄咄逼人,转而露出了有些无聊的神情,望起了窗外,“在学校倒是有很多人认识我,是负面认识,你认识我倒也不奇怪,所以你看到是我就开始逃跑吧?”

“那个、安娜,我的确认识你...但我逃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不是坏人!”

安娜明显吃了一惊,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哦~不否定逃跑吗?我不是坏人,那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那个...那个...反射性?”维手指戳着手指,偷瞄安娜的眼神楚楚可怜。

“噗嗤!哈哈哈~”安娜捂着肚子开怀大笑起来。

维的脸瞬间红透了,仿佛“思维”蒸发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她来回地望着自己的裙子和安娜,嘴唇开合、欲言又止的,完全不知所措。

安娜开心的笑声使得她害羞得要红气球爆炸了!

“反射……反射……你真的好有趣!哈哈哈~”

安娜笑了半天,终于才抹去眼泪停止了大笑,她有些疲惫地问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新恒维。”

“日系家庭噶,嗯,挺好的。”安娜微笑着点点头。

“那个,安娜,你回家……难道是游戏?”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安娜又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今天为了晚上的 联动——‘世界’特地回来搞装备呢,其实我晚上有约好人,那个人很久没上线了,所以我打算用点新装备吓唬吓唬她。”

“这样啊。”

“对了!你玩什么游戏的,你肯定有玩游戏对吧?”

“那个,《黎明虚间》。”

“我也是黎明!我们真的好有缘!”

“是……是吗?”维有些不好意思地玩弄着手指头,其实她的内心很兴奋,原来安娜和自己的主账号玩的一个游戏。

“你的id是什么?多少级的?所有区域都攻略过了吗?”

“满级的,2月份以前的区域都去过了!”维一说游戏就自然地亢奋。

“喔!是达人啊,那id呢?”

这个问题维有些困扰了,不知道要不要把id告诉对方的好。对方问id显然是想加她为好友,可是、维不知道加对方为好友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确实想接近安娜没错,但她玩游戏从来不想把现实要素代入进去。游戏归游戏,现实归现实,这两者在她的眼里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世界”,她对此区分得十分明确。

她唯一一次跨过这条界限的行为也就是:想要赢得预定的大型比赛,为现实获取奖金了。

今天中午,诺然和她提起现实的状况时,她的内心也是存在抗拒的,只是这点抗拒哪里抵得过对方充满慈爱的关切之心、包容之力呢?即使这样,维也没有向对方述说自己在现实中的苦恼,那样太自私了,她不想让然姐姐为她烦恼得太多,事情是现实中的自己的,不可能依托和麻烦网上的友人。

维迟疑了良久:“对不起,那个,id不能告诉你。”说着惭愧地低下了头。

“这样啊,你也有你的难言之隐吧。”安娜收回了兴趣探索的爪牙,变得冷淡了许多,又望起了窗外沿途的风景。

小型公交驶入中转站,这里是这辆小型巴士唯一的站台,也是终点站。这辆公交会在站台停留二十分钟后重新倒回小区。

维和安娜至此就分开了。安娜直接向开往才华中学方向的公交奔去,维朝反方向走出几步,驻足回望安娜跑步在人潮中的身影,忽然觉得很后悔——她和安娜的人生竟然就这么简单地错开了?!只因为她不愿意向她所畏惧的现实让步,只因为想要保全自己在游戏中恣意的状态,所以刻意要将游戏与现实错开?所以放弃了与对方交往的可能?!

——可笑!简直笑死人了!

维的脸上泛着不经意的冷笑。她对向安娜延伸出的命运红线切割得很果断,上一刻还在在意对方,下一刻她已经彻底将对方从自己的心中隔离了。那个火红长发和辫子跳动着,像带有形状的艳丽火焰在风中摇曳的奔跑身姿,在维的视界里顷刻间变得昏暗。

维呼出一口寒气,又回到了双手插在衣袋、微微低着头的样子,继续前行。站台中人潮涌动,维像个敏捷的老鼠在人潮中穿行。人流的喧闹声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世界隔绝,她是那个被世间喧嚣包裹、隔绝的社会可怜人。

安娜分开后,其实并没有直接跑向已经靠站的公交,而是向公用的终端设备跑去,因为她自己的移动终端落家里了,她要用公用终端设备联系一下自家的管家。她并无意乘坐公交,对于她这种有钱世家的人来说,公交是低廉的、不舒适的、不值得委屈自己去乘坐的玩意。往前走多几步路上二层站台就有昂贵不少的单轨悬挂式电车乘坐,这个更快也更加的舒适,班次之间的时间间隔极短,也十分准时,按照安娜记忆中的时刻表,只要能在14:15 PM之前搭上电车,赶上学校的上课铃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她就打算坐这个。当然,在此之前她得联络管家。

在支撑第二层站台的人行玻璃面的石柱下,并排的三个公用终端设备无一人使用,终端设备的对面就是上二层的电梯,二层和电梯通道全部由厚实、透光率较低的玻璃制成,两层之间间隔有十米。

安娜从人流中脱出,跑到空无一人的公用终端设备前,启用了设备,将自己的ID卡插入泛着绿光的端口,手指操控亮起的交互界面,联系管家。很快,通讯建立,视频那边的管家深鞠一躬。

“大小姐,请问有何吩咐?”

“查个人,名字叫新恒维。”

“了解了。”管家用稳重悠长的声音回复,“大小姐,请您及时抵达学校。”

“迟到会有很大麻烦,这我知道,不用你提醒!还有,把我的移动终端送来学校。”安娜没听回复就关掉了通信,看了眼时间,然后把ID卡拔了出来,反向朝对面的电梯跑去。下一班单轨悬挂式电车是在五分钟后,她不能错过。

维驻足在华盛的医院前,抬头望起了这栋庞大的建筑。总计36层,占地面积2.2万平方米,而一个足球场是7千多平方米,换算过来,医院有大约三个足球场那么大。

母亲就在6层603号病房。自从母亲住院后,维成了医院的常客,一个星期维至少会来4次。她没有天天来,是因为病房里一直有叔父和护士医生照顾着母亲。维去医院的目的不是照顾,而是探望。

医院正门绕过圆形的前台后,有三个电梯并排着,三个都是能容得下两个可移动病床的超大号电梯,医院的其他部位也布置有几个普通的电梯和一个紧急救治用电梯。前台就像对称轴将医院的各功能区切分成两大块,左侧多为医生办公、看病与各项检测;右侧多为等候、取药、打针等;而中心部分是人工和人工智能服务区以及电梯通道。现代医学和医用机器都很先进,很多智能机器能够直接处理小病小痛,但想要解决大都市人口众多导致发病受伤者基数较大的问题,即使依赖机器的帮忙,人手依然显得不够。

维瞥了眼垂直电梯前等候的人群,不做停留地朝电动扶梯走去。每次来,她都懒得去和那些人挤垂直电梯,她宁愿踩上五次电动扶梯,耗费的时间都比乘垂直电梯要少得多。

维上到6层,轻车熟路地走到603号病房的门前。病房是单独的特殊病房。维直接用医院的卡“滴”了一下门侧的装置,门就打开了,维轻轻地走了进去。她看到寂静的病房中,叔父正双手抱胸地倚着墙壁,睡得很香。母亲是醒着的,她的头发快脱光了,但那双黝黑的眼睛即使承受着苦痛与煎熬也仍然焕发着神采。她看到维来了,很高兴,马上用日语温柔地呼唤道:

“结衣,来。”

维怀疑母亲是刻意等候她来的,母亲应该多睡觉、多加休息,可每次维来的时候她都醒着。维绕过床尾,在叔父另一侧的凳子上捋着裙子坐下,握住了母亲从被子中伸出来的苍白无力的手,同样用温柔的语气和日语说道。

“母亲。”

“结衣,让我看看你。”

维起身,单手撑着床靠近给她看。母亲苍白的双手抚摩着维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柔情。

“结衣啊,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维很震惊,母亲竟然看出来了,明明她已经装得十分平静了。她轻轻地触碰着母亲的手,露出了微笑。

“没事的,母亲,不用担心。”

“不要太过勉强。”

“嗯、我知道的。”

母亲笑了笑,双手收回了被子中,让维坐下。

“家里最近还好吗,姐姐她们,还有美樱还好吗?”

“嗯、和往常一样,母亲不用担心。”

“是嘛,是就好。”母亲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那、结衣,你的学校那边...怎么样?”

维的脸色瞬间惨白,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母亲理解你,”母亲握住维的手,在上面轻轻地按压、抚摩,“但是、母亲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去上学。”

“嗯,”维含蓄地点点头,“我会尝试着...努力的。”

母亲伸手摸摸维的脑袋:“好孩子。”

每次来母亲都要这样,像抚摸自己的至宝一样,轻柔地、饱含爱意地抚摸维的脑袋。维微微低着头,任凭母亲抚摸自己的脑袋。她感觉很害羞,又有种难以言喻的舒心感在心中荡漾,就像自己真的缩成了一块精致的宝石被母亲温柔的双手包裹着。

“结衣,可以回去了喔。”母亲将手收回去,露出了动人的微笑,“你也有要做的事情、对吗?”

“嗯、有,但是...我还想再呆多一会儿。”

“伊哟!但是,只能多一会儿,母亲等会要接受化疗。”

“嗯!”维兴奋地点点头,趴在病床上给母亲继续抚摸,活像一只粘人的宠物。她闭着眼睛问道:

“母亲会好起来的,对吗?”

“这种事情...很难说,”母亲打趣地开玩笑道:“那要看母亲是否足够的坚挺,还要看神明是否允许我的灵魂继续留存在人间。”

“母亲是真的很乐观呢。”

“因为母亲相信——神明是不会那么残忍的,我可是有四个孩子的啊。”

维被逗笑了:“呵呵呵~太多了啦。”

大概是被维的轻笑声吵醒了,叔父伸了个老人般的懒腰站了起来:“喔,结衣,你这家伙又来了啊。”

维起身像他点头招呼:“叔父。”

“我听到了喔,你这假小子又没去上学。”

“才不是假小子!”维撅着嘴巴。

“少骗人、少骗人,你就是假小子。”

“母亲,我先回去了,不想看到这个麻烦鬼。”维低头向母亲说。

“去吧。”母亲微笑着扬手。

“等等啊臭小子,你这是要逃跑吗?”叔父抽起袖子,双臂抱胸。

维经过叔父的时候向这个大肚腩又秃头的家伙吐吐舌头,然后溜出了门外,不顾医院禁止奔跑的条例,小跑着去乘电动扶梯下楼。

她的情绪莫名的激动,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这么多次来探望母亲,这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心理状况——悲伤与愉悦膨胀成两个差不多大的球形,彼此激烈的碰撞,就是无法争个谁高谁低,也完全无法融入到一块。它们愈演愈烈,渐渐化身两头凶残的巨蟒纠缠着、疯狂撕咬对方!这样的自己...

——好奇怪...

维的眼泪涌了出来,脸上却不知道为什么挂着微笑。这种笑容让路过的人不知道她到底是悲伤着、还是快乐着。

维下到二楼,跑出了医院,又继续在第二阶层【高级地区建立的分层结构:第一阶层是楼房的根基层,有点像地下,人们也习惯称之为“地下”,但“地下”部分只占整个区域的40%左右,大部分暴露在阳光下,多为公交、巴士、私家车的交通层。第二阶层夹着众多城市轨道交通,包括磁浮系统(处在主干部位,并且与外界隔离,只能从一层车站的检票口进入)、轻轨系统、单轨系统、有轨电车等,轨道两边通过桥梁相连,其余部分以生活区为主。】的人行道上奔跑,笑意锐减到浅笑的程度,眼泪却还是流个不停。路上的人们都慌乱地给她让道。维为了不让自己的丑态继续暴露在众人的眼光下,不断地寻找着可以隐藏的地方——大都市到处都是人。她后悔自己竟然没跑进厕所,不过大概跑进厕所也是一样的结果,说不定厕所里头女士们正在排队。

她看到了花园,索性拐了进去,随意找了块偏僻的草地,坐下来、抱着双腿哭。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哭得很小声,周围有人路过她都忽视了,直到将忽然汹涌的悲伤完全释放,眼泪才干涸了。

她不知道这悲伤真正的源头是哪里,不过维想着:信大概是“元凶”。这封信实在是太奇特了!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偏偏像是听不懂的歌谣,引人思索、引人奋发,却又引人哀伤。让人遥望不可预测的未来,就似光明指路,路途又云蒸雾绕,谁知前方是悬崖峭壁,还是高速公路。

维愤怒地一拳捶在草地上:“我这个笨蛋!哪有人这么写信的,写得不明不白,还到处穿插着无理取闹,太过分了!谁关心你那边的情况,你倒是把救母亲的方法告诉我啊!”

维做完这个举动后,背后突然传来了某人关切的搭话声,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声线比较的尖锐。

“这位小妹妹呀,你没事吧?是遇到什么坏事情了吗,你可以告诉姐姐喔,姐姐说不定能够帮到你。”

维头也不回,就摇摇头,虽然她知道这样很没礼貌,但她现在实在没有理会别人的心情:“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那好吧,”维以为对方要走了,结果那人竟然顺势坐到了维的身边,“哎哟,我也正好累了,就陪你坐坐吧。”

维情不自禁地咋舌,头埋得更深了。

“诶——!”那人惊呼一声,“你刚刚咋舌了吧,绝对咋舌了吧?!”

“请你离开。”

“太过了啦!人家还准备请你吃东西呢,你怎么能够这样。”她不满地说,“那这样吧,你告诉我这个地方怎么走,我就离开,这鬼地图实在是太难看了……抱歉啊,我虽然是吃货,但也是个路痴,就求你帮帮忙吧,就指个方向,很简单的!”

——什么人啊!很简单,你倒是自己做了啊!现在的地图应该简易到几岁小孩都能够使用的程度,不会看难道还不会开导航跟着声音走吗?!还有,谁要你请吃东西了!?你是吃货,我可不是!

维在内心疯狂咒骂,表面却恢复礼貌,将残留在眼角的泪痕擦拭掉,她抬起头来望向对方,第一眼令她感到了心头一震,就像触电——视网膜接受的信息与大脑已记载的信息形成了部分对点电流。维竟然对这个人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为了确认是否是印象重叠导致的既视感,维仔细地打量起了对方,发现对方竟然是位美丽年轻的女子,相当的白皙漂亮,而且身材颀长。头发是浅紫色的波浪长发(有点像狂热者),两个亚麻辫子环在脑后,并且在中央打了个结,打结处又顺着垂下一条紫褐色的尾巴,直到肩部,是典型的公主风发型。大冷天穿着黑色露大腿的雪纺连衣裙和透肉的丝袜,外披一件显眼的棕色风衣,光是穿着就十分的醒目。

既美丽大方,又是个时尚达人!

可是维也确信,自己的心头之所以一震,绝对不是因为这两点,可是……又是什么呢?维也想不明白。

美丽的女子笑了笑,贴近维,拿移动终端给维看:“你看,地图是这样的,我想去这个医院,可我发现这个地图标记的红点位置很奇怪,我明明是要去医院,它却偏偏指向这里,你看看,我实在是搞不懂了。”

——嗯?会有这么回事?

听对方这么一说,维顿时有些好奇,于是接过移动终端来看看地图是不是哪里出错了,结果确实发现红点标记的是她们所在的这个位置。

——那应该出错的,不是红点,而是……

维顺着往屏幕的顶端看这位女性是否输错了导航目的地,结果发现:“嗯?跟踪?”

“哎呀!不小心按错了!”对方配合着自己的话语,做作地按了下“返回桌面”的虚拟按键。

维就像看见了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变成了:-10000000000¥一般,手猛然开始颤抖,紧抿着嘴,冷汗狂冒!她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擦亮眼睛接着细看,发现完全没有错!

“哼哼哼~”对方哼着奸诈的调儿,将移动终端默默从维的手上拿走。

维惊讶地望着她一脸奸计得逞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是完全愕然了,硬是半天才勉强挤出来一句话:

“然……姐姐?”

“真的是然姐姐吗?”维有些难以置信。

“不然呢,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拍下这张珍贵的照片?”然嬉笑着,晃动着移动终端里被设为桌面背景的游戏角色图片,那正是维在《艾克萨斯王国》里,角色樱的笑容,有点僵硬却又清新脱俗的微笑。

“然姐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应该不住在华盛都市才对。”维忽然想到了什么,“啊、跟踪?”

“没错!就是跟踪。”然一把将维搂过来,突然贼眉鼠眼地说:“我先说明啊,这事不能外扬的。”

维一听,立刻紧张兮兮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然继续说:“其实我是大费周章地说服我在华盛公安工作的叔叔搞来的终端ip,然后顺着ip找过来的。”

“可是、我游戏的身份证是...”

“我叔叔也查了,是你的妹妹美樱的,我知道的。”

维倒吸了一口寒气,看着然的眼神突然畏惧起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但被然紧紧地搂着肩膀,摆脱不掉。她整个人就像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刺激,变得有些激动地喘息起来。

“等等等等!樱酱!”然忙抓紧她的双肩,用解释的口吻急促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姐理解你,听我说,姐是你的同伴!姐不会出卖你的,相信我!”

维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好,现在先冷静下来,冷静、冷静,深呼吸、深呼吸...”然在一旁紧张地开导着,她真的觉得眼前这个12岁的女孩是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那剧烈的呼吸声仿佛定时炸弹爆炸前“嘀嘀嘀”的急迫响声,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维渐渐平复下来,疲惫地靠在了然的肩上。

然呼出一大口浊气,擦了把汗:“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要BOOM的一下、爆炸了!”

维的脸色惨白:“对不起...”

“对不起啥,是我不好啦,我擅自跑过来找你,还要拿根针来戳你。”然形象地用手指戳了戳维的脸颊,戳得疲惫的维笑了起来。

维抬起眼皮来,望着然近在咫尺的面颊:“然姐姐,你为什么要来找我?理由可以告诉我吗?”

“哼哼~”然又惯性地哼哼起来,伸出手来,使坏地捏住了维的小巧的鼻子,“谁让你让我这么担心的,这不,姐就亲自跑过来见你了咯。我跑过来要把你收为实妹!”

“这话还是真的呀。”

“不然你以为我舒然说的是假话?”

“然姐姐的真名是‘舒然’?”

“嗯,是啊,话说你的名字在日语里面是叫结衣吧,那我叫你结衣酱?”

“为什么一定要加个‘酱’?”

“欸?!你们母语里面不是都喜欢对可爱的小妹妹称‘酱’的吗?”

“是男是女都可以的喔,不过一般情况下,是双方比较亲切的才会使用,当然也有人会单方面的、粗暴的使用。”

“诶!是这样啊,我反正听网上那些人称那些日系女孩都是酱啊、酱啊的....等等!你最后是在说我粗暴使用吗?呜哇,结衣酱好过分!姐要哭了!”然有些气急败坏,双手在眼前拧啊、拧啊地假装哭泣起来。

“呵呵呵~我没有说啊,然姐不要承认。”

“你没明说,但是有明显的暗说!哼!”

这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几声清澈的干咳声:“咳咳!很抱歉打扰你们,但舒然,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被晾晒的感受?!”

然马上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说着将维扶起来,并向维介绍道:“结衣酱,我给你介绍下,这位就是公会的‘天雪’——‘天天’酱,真实名字是‘天依洁’,‘依靠’的‘依’,‘洁净’的‘洁’。”

“你好,结衣,我们在游戏里面认识。”天依洁走过来和维友好握手。

“啊、对,你好,那个……叫我维就好了。”维回握,她的脸颊有些发烫,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奇迹般地在和两个陌生的大学生姐姐交往。

这时候舒然忽然插进一句话:“结衣酱,顺带告诉你喔,这家伙其实是个少女百合控,特别喜欢12岁左右的发育,和青涩。”

维愣了一下:“诶!!!”

“这个介绍满分!”天依洁忽然诡异地一笑,一把将维搂入怀中,细闻维头发的香味,在维的耳畔低语:“嗯!你的味道很特别,我喜欢。”

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的害臊在极速地膨胀,脸颊热得能散发蒸汽。

“行啦行啦,再来多几下,结衣酱就要被煮熟啦。”然将维拉回自己的怀中,没好气地瞥了同伴一眼。

“12岁少女,正义!”天依洁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

“咦!”维发出了短促的害怕声,惊恐得不要不要的。她连忙左顾右盼了一下,想确认是否有出路,但然锁她的脖子锁得很紧,根本没有可趁之机。

见维慌慌张张的,然开心地笑了笑:“没事的啦、没事的啦,刚刚是骗你的啦,别看她刚刚那样子,这家伙其实很正常的。”

“正常?”天依洁一歪脑袋,“正常我会被你一句‘有12岁美少女喔’拐过来?”说着又露出了诡异阴森的笑容,望着维的眼神有种病态的贪婪,就像狼见着了楚楚可怜的羔羊。

然马上用手蒙住了维的双眼:“变态!别给小孩子看你那邪恶的笑容啊,很恐怖的!”

这一刻,维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个懵懂的、不谙世事的12岁小女孩,在两个心地不正的大姐姐的面前,彻底沦为了玩具!

舒然和天依洁拉着维走进了一家咖啡厅,店内十分的清静,钢琴的旋律更是衬托着这寂静的氛围。然推着维,在店内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她让维坐里面,而自己紧挨着维坐在外侧。天依洁坐在她们两的对面,默默地掏出了移动终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然在维的面前摊开菜单:“来,结衣酱,随便点,姐请客!”

“呃呵呵...”维望着菜单上价格昂贵的菜品,不禁苦笑了一下,“那个、然姐姐,我可以自己付钱的。”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自己付钱呀,但现在是作为长辈的我,为了庆祝我们‘实姐妹’的隆重诞生举办的派对,钱当然是由长辈的我出啦,虽然说派对开在咖啡店是简略了一点啦,不过没关系,重要的是情义成立的仪式感嘛,哼哼~”然大姐大地昂着首,哼声拍了拍维的肩膀。

维笑了笑:“嗯!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嗯嗯~随便点。”

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维目光移向菜单,一页一页地翻着。她觉得现代还有纸质菜单和正经的西服服务员什么的,很是新奇,看来这家咖啡厅的店长是复古派的。因为近来的餐厅都用上了方便快捷又节省人力的机器,大大削减了正常营业所需的人力,而这家咖啡店没有使用到机器,而是像很久以前的营业模式那样,依靠纯人力运作,这在当代可以说是相当的别具一格了。

维翻到点心的那一页,停了下来。她对刺激神经的咖啡因没兴趣,所以自然是选择值得品尝的点心了。在这一页随意扫了扫,维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幅丘比特之心的巧克力蛋糕图上——两个拼合的心形巧克力蛋糕,被底盘上用巧克力粉散成的爱之弓箭“射穿”,是象征着爱情的蛋糕。这一下令维回想起了昨天夜里的那个瞬间,脸颊瞬间红透了。她马上甩着头,要把那些坏东西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

一旁的舒然注意到维的变化,立刻露出了奸诈的笑容:“呼呼呼~结衣酱,没想到啊...你竟然有心上人了!”

维愣了一下,马上红着脸辩解:“不是的、不是的,然姐姐不要误会,我只是……”

“只是什么?”

“那个……那个……总之不是那样!!不是!!!”维歇斯底里地反驳,这声音引起了其他顾客的注意。

“好好好,就当不是那样!”然的额头冒着冷汗,她没想到维的反应会这么剧烈,“总之,结衣酱先冷静下来!冷静!”

天依洁“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依然面无表情:“值得纪念的‘实姐妹’派对,其结果是:姐姐把妹妹弄哭了。”

“诶——!哪有弄哭啦,你别随意污蔑我好吗!”然说着,结果真的听到了小小抽泣声,扭头一看,发现维正擦拭着不断涌出的眼泪,小小的抽泣着。

“还真哭了!!!”然惊呼,“不不不、结衣酱为什么要哭啊,是姐不好,姐认错了行吗,所以别哭了、别哭了呀……”然抚摸着维的背,一脸的为难。

维摇摇头,还在擦着眼泪:“不关然姐姐的事…”

“那是为什么啊……总之,不哭了、不哭了好吗?”

“嗯……”维点点头,还是哭上了一阵才终于停止了啜泣。

然将服务员请退,等到维完全平静了,才开口:“结衣酱,是我……是然姐姐刺激到你了吗?如果是这样,我向你道歉。”

“没事的,然姐姐不需要道歉,”维摆摆手后,红着眼睛瞪起了桌面,“是我……想起了一些悲伤的事情,所以……”

舒然和天依洁面面相觑:“是关于过去的事情吗?”

维摇摇头:“不是,而是觉得……”维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用嘶哑的声线说出了口,“我第一次的告白竟然会这么可悲……”

然和天依洁对视一眼,语气平和地问道:“结衣酱被告白了?”

“嗯,”维含蓄地点点头,脸颊有些红,“但是我没能回应他,也没有面子去见他,我肯定被他讨厌了……”

然死命转动脑筋,想着应该如何开导好。她对天依洁使了个眼色,天依洁也只是耸耸肩。

“然姐姐。”维突然认真地面向舒然。

“嗯?”然眨眨眼睛,一副讨好的样子,“什么事?”

“有个事情……想和你说,虽然我知道这个事情很荒谬。”

然感受到话语背后的重量,重重地点点头:“你尽管说,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们都会帮你的。”

“嗯!”维紧紧地捏着裙摆,神情依然认真,“其实……昨天晚上,我收到了五封电子来信。”

“五封电子来信?”舒然和天依洁异口同声。

“嗯!”维点头,掏出移动终端来给她们看,那上面正打开着电子邮箱软件,维接着说:“内容就在里面。”

舒然向维点头:“那然姐姐就打开来看看了。”待维点头同意后,舒然拿过移动终端,点开电子信查看了起来,她才刚看不到十秒钟,就惊呼出声。

“咦?!这都是什么内容啊,简直莫名其妙!结衣酱,这种东西不可信!”

维拿过移动终端,犹豫了一下,接着推给对面的天依洁看。

天依洁先看向维,待维点头同意了,她才拿起移动终端来看。她看完了,默默将移动终端递回给维,沉思了一下,双手撑着下巴问道。

“结衣酱,你是觉得……信里面有值得注意的信息?”

听到这话,维通红的双眼马上亮了兴奋的光芒,点头说道:“嗯,是的!实际上,她所说的‘桥’,在昨天夜里就发生了。我原本也是不信的,但发生了之后,我开始相信了。”

舒然在一边听得一脸懵逼,蹙着眉头问:“什么‘桥’呀?我听不懂……那上面说的东西在我看来就是胡言乱语,特别是双引号括起来的那些字。”

天依洁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笨蛋,闭嘴。”

舒然吃了一惊,服气地说道:“好好好,我笨蛋,我闭嘴!”说着赌气地撇过头去。

“那个,然姐姐。”维苦笑着。

“嗯?”然马上又变回讨好的脸,望向维,“结衣酱,怎么了?”

“然姐姐先点些东西吃吧。”维说着,又低头道歉起来,“对不起,我刚刚有些情绪失控,有时候…我会控制不了它。”

“嗯嗯,我理解的,比你还要小一些的时候,我也很容易哭,动不动就哭,那些男生一闹我就哭得不得了。后来啊,我学会把他们看做白痴,而自己作势强一点,他们就不跟我闹了。谁敢来,姐姐我就插着腰跟他怼嘴皮子!”然又哼哼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啊,原来他们是看我漂亮,又看我哭啊哭啊的、好欺负,所以就围着我团团转。通过那次之后我就学会了任何女生都很实用的一招!不是嘴皮子,结衣酱你猜猜看是什么?”

维笑了笑,打趣道:“哼哼。”

“诶!我是很喜欢哼哼啦,但不是这招,这根本不是招啊,结衣酱,你别耍我呀,认真的!”然在维的面前竖起一根手指。

维满面笑容地想了想,沉吟一声:“嗯——怒目而视?”

“NONONO~”然摇起了手指头,“是冷血!当个冰山女王就没人敢惹你了,女生的冷脸才是最恐怖的!你一摆脸色呀,他们连吭声都不敢吭声呢。”

“这么恐怖呀。”

“是啊!所以我有一段时期,还真是当上了冰山女王,然后就在那个时期啊,我认识了坐你对面的那个痴呆。”

“请叫我一无!”天依洁面无表情地反驳。

“看!她可比三无麻烦多了,还管自己叫‘一无’呢,真的是……啊对了!我们先点着吧,点上了再听结衣酱你说,好不好?”然接着推了推维面前的菜单。

然叫上服务员点单之后,她们又继续起了话题。

“所以说,‘桥’是什么,是指哪一座桥吗?”然问。

“很显然不是,‘桥’应该是事发地点,而且应该就在结衣家的附近。”天依洁说。

“嗯,是的,‘桥’是事发地点。”维点点头,“我家在一个小区里,并不高档的那种,但有一个高档的大厦在不远处,是三期工程,我们家是二期,三期和二期之间有一个桥,我们二期这边走过一个林荫道,再过桥就能到达那个大厦。”

“结衣,‘桥’上发生了什么?”天依洁认真的问,依然撑着下巴。她现在的模式有点像个侦探。

维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此重复了三次。

然看出了维的心理:“结衣酱,如果实在很难开口的话,就讲个大概吧。”

维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吐出后,她低着头说道:“其实……我就是在那里……被表白的,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跑回了家。”

“那个事情,和信上表述相同?”天依洁问。

“嗯,”维抬起头来,“她的意思是准确的,她知道我的心理——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最惨烈的一刻……她说得对,过去在学校的事情不算什么……”

“怎么会不算什么!那…”然有些激动,但被维平静的摇头打断了。

维接着说。

“在学校的时候是别人强加于我,那是不同的。”维认真地问然:“然姐姐,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能够忍受一辈子的生活折磨,却无法忍受爱人的一句话吗?”

这话令然和坐在对面的天依洁都愕然了。

维接着自问自答:“那是因为,这两者在人心目中的分量是不同的。比起表皮的痛,或许更多的人更加难以忍受至深的伤。”

“结衣酱!你不可以寻死的……”然抽泣着,一把将维搂入怀中,紧紧地抱着,感伤有多深,抱得就有多紧。

维感觉一阵暖心,在然的胸口抬头,微笑着说道:“我知道的然姐姐,我不会寻死的,但她说得很对,我当时确实在寻死,只是没死成。”

维的话又一次吓了她们两一跳。

“结衣酱,你真的在寻死!?”然惊讶。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天依洁点点头,神情更加的严肃了,“那上面说的是一种‘捕捉’,准确把握了结衣在那个时点的心理状态,这种信息表述,只有自己才能够一眼看懂,因为印象深刻。”

“原来是这样,”然低头问怀里的维,“结衣酱,是这样吗?”

“嗯!”维点点头,首次主动地转向天依洁:“天依洁姐姐的逻辑能力很强。”

“这是必须的,我可不像那边只会搂搂抱抱的舒然。”天依洁的话里有些自豪。

“我就是只会搂搂抱抱的,怎么地?”

“不怎么地。”天依洁依然面无表情,“所以结衣,或者叫你维吗?”

“嗯,叫我维就好了。”维说。

“所以维,你觉得这封信可信?”

“嗯、是的,我认为可信。”

“作为外人这么说可能有些过不去,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相信它吧,跟着它的意思走,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依赖舒然和我。”

“嗯,我会的,谢谢你,天依洁姐姐。”

“就叫我天天吧。”

“嗯!天天姐。”维感谢地冲天天点头,她发现这位之前很恐怖的一无大姐姐,其实是个很能依靠的人。她从然的身上脱出,也冲最直接、也最关心她的然姐姐点头致谢,“真的很谢谢你然姐姐,让你这么担心,还这么费力大老远的跑来。”

“没事啦没事啦,这是应该的,至少对于我来说是应该的。这么可爱的妹妹,我怎么可能放着不管嘛。而且也没多远啊,搭个磁悬浮两下就到了。”然握住了维的一只手,将这只手捧了起来,“所以结衣酱,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和天天酱,别藏着掖着,会憋坏的。找我们,也好有个商量和倾述的对象嘛。”

“嗯,谢谢。”维主动地扑入然的怀中,想要再感受多一点温暖。

然笑着抚摸维的脑袋,心想着:结衣酱终究是个女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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