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了片刻，冥华移开了和吉尔伽美什对视的眸子。稍稍退后几步，大祭司仔细地从上到下，将这个熟悉到很久未曾细致打量的陌生男人刻入眼中。
披散的金发，燃烧的红瞳，天神般俊美的脸庞，健硕而不臃肿的身躯。毫不夸张的说，身为神子的吉尔伽美什在颜值方面可以吊打后世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男星，就算是化了妆换上美颜镜头也难与他比肩。
只是……对冥华而言，这姿态还是稍有些陌生了。
由于性格上的改变，在吉尔伽美什十六岁之后，冥华和他的接触就少了很多。而长生种过强的记忆力，又让她清晰地将幼吉尔的身形刻在了脑海里。对她而言，提起吉尔伽美什这个名字，脑中闪过的第一印象大概还是当年那个昂头望着自己，眼中常带憧憬的少年吧。
视线回转，再看向吉尔伽美什的眼睛。也不知怎么的，冥华心里想着幼吉尔的样子，手却莫名抬了起来。
“？”
微微一愣，吉尔伽美什眯起眼盯着离自己眉间越来越近的柔荑，双手抱胸没有动弹。
随后，属于大妖怪指尖的温润触感从他的眉间开始，一直往下划过鼻梁，最终与嘴唇一触即分。
英雄王瞪大了眼睛。
他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她教训一顿，手伸过来是准备弹脑门什么的……弹过之后挽回面子的话他都在心理排好了，结果没想到……
冥华此时也有些发愣。
喵的这不是我撸猫的动作吗……不好，想到幼吉尔无意识的就……
看着吉尔伽美什有些呆愣地望着自己的样子，大妖怪心中猛地一慌。自己在他面前撸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动作他应该见过才是，这要是让自尊心极强的英雄王陛下发现自己用对待猫的动作对待他，怕不是要当场暴走挥拳而上打出GG……啊对他自己打出gg，原因是手骨折。
“啊咳嗯，嗯。”
触电似的收回手藏在身后，冥华假咳一声，用左手拍了拍吉尔伽美什的肩膀。
“崽——啊不是，小吉尔啊，来，我们进殿说。”
说着也不管还有些发愣的吉尔伽美什，自己先行迈步进了王宫大殿。
“……谁还是小吉尔啊，真是的。”
下意识追逐那头绿发的转头动作让吉尔伽美什忽地回过神来。低声嘀咕了一句，吉尔伽美什也转过身去，跟着那个身影向大殿走去。
他可能没有意识到，或许是因为抱怨的对象也一如当年吧，自己抱怨的语气，和以往还是一模一样。
不过意外地没有反驳崽呢……
进入殿中，冥华已经摆好了桌椅，开始从系统背包里往外掏茶壶和小点心。吉尔伽美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就叉起一块奶油蛋糕吃了起来。
现如今的乌鲁克还没有发展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餐桌礼仪之类的东西，冥华自己也不在意这些事情。而且吉尔伽美什好歹是搁自己家吃过饭的人，无论筷子还是刀叉都早就在美食的诱惑下练得炉火纯青强过兵器了，倒也没出现直接上手抓的情况。
“小吉尔啊，这次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收集宝物了？”
“不是收集，是取回。”
咽下蛋糕，牛饮尽一杯红茶，吉尔伽美什靠坐在舒适的藤椅上邪魅一笑。
“我既然做了王，那么天下的事物自然就都应当归我所有。之前寄存在他人那里，权当赏赐还自罢了，现在王有用到这些宝物的地方，收回它们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要冈格尼尔？”
冥华一下就想起了那天自己的无心之言。虽然对没有乖离剑也没有终结剑的吉尔伽美什来说的确算是实话，但这孩子可不是什么能够听进逆耳忠言的类型呢。
……不，准确的说他应该是那种听你话和杀你头完全兼容的类型。先对忠言示意表彰再以冒犯王上之罪判处死刑才是二逼青年英雄王的路子。得亏自己家这只闪闪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而且说话的是自己……
“哼！”
傲娇地一撇头，吉尔伽美什轻哼一声，满脸骄傲。
“虽说天下宝物皆归本王所有，但我也没有把乌鲁克腾空建起宝库的打算。那投枪就放在你那，自然比放在宝库里安全。说到底，待我日后集齐宝藏还是要向你挑战的，现在收回那杆枪，岂不是显得我胜之不武吗？”
“是是是，嗯，有理有理……”
轻笑着点点头，冥华抿了一口红茶，将此事揭过。
“喂，你这是什么语——”
“嗨嗨嗨~严肃模式开启，谈下一话题。”
猛地一伸手，打断了吉尔伽美什的话语。冥华放下茶杯，收敛起笑容，看向对面不自觉坐正的吉尔伽美什。
“小吉尔，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
原以为会听到问题的吉尔伽美什挑了挑眉头，看着冥华认真的脸庞沉默了片刻，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我会考虑。”
“……人啊，总有各人不同的标准。”
不过，大妖怪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而是在片刻的思考后靠在了椅背上，慢悠悠地说起有些不知所谓的话来。
“正因为人类没有一套通用的标准，所以他们才会发生思想上的碰撞，从而源源不断诞生出新的事物。从这点来看，标准的纷杂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一个绝对的标准就不是必要的了。”
随着大妖怪清雅的声音娓娓道来，吉尔伽美什脸上表情也从平淡变为认真，最终演变为惊讶。与此同时，某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也不受抑制地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让他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过多的标准会导致分歧，过多的分歧会带来内耗，而过多的内耗，可能会拖垮整个种族。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意志去规范他们，去指引他们，去将他们引上超越星庭，直达真理的路——他们需要一个超越了人类但又是人类之身，近似于神明却不是神的裁定者。”
征服王亚历山大的王道，是与民同行，霸者之道。骑士王阿尔托莉雅的王道，是为国献身，圣者之道。无论如何，皆是“人之道”。
但吉尔伽美什并不一样。虽说是憎恶着神明的逆反之王，但他的王道，却是最接近裁断人间是非的天主的，裁决之道。只是与那端坐天国永世不灭的主不同，他是要以非神之身体会人间，再以超越之姿裁定世界的王。他放弃了守护现世代人民的幸福，选择了一条规诫人类这个种族走上最高顶点的道路。
这样的吉尔伽美什，大妖怪无法说服自己去劝告他。因为即使一知半解，冥华也能够感觉得到他的选择之中包含的意志，并且似乎在潜意识中，已经接受了他的道路。
但是，现在的吉尔伽美什，仍然有着并不成熟的地方。或者说，至少是不被冥华所认可的地方。
“你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艰难的路。或许你知道，未来人类的世界远远不像现在这般狭小，未来人类的数量也将是个天文数字。他们自认为不再需要什么王的领导，不再需要神的判决，他们只信任自己。你的选择，在他们看来或许只是狂妄，只是笑话，仅仅充斥着愚不可及的妄想。即便如此……”
“杂种们的看法，我何须在意？”
再也坐不下去，吉尔伽美什站起身来，压抑着自己的兴奋，用烈日般燃烧的双眼与冥华对视。
“本王是如此决断的，如此选择了自己道路的。他人不认可，与我何妨？真要是否定我，那就打败我、说服我，我自会心服口【微妙一顿】服！妄尊自大，自以为是的判断？嫌弃？哼，我要裁决的，不正是这种蠢货吗！”
好像一次十连梅林满宝的FGO玩家一样，吉尔伽美什的喜悦几乎从眼中溢了出来。
“只是我没想到，冥华你，你……”
“我这个软弱的家伙会懂伟大的吉尔伽美什王？”
轻笑着摇了摇头，冥华站起身按住吉尔伽美什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座位里。
“嘛，总之还是多亏了贴吧知乎的水友考究党……”
斜眼一笑，大妖怪给自己和吉尔伽美什的茶杯续上茶水。
“不过，我可没说自己完全认可了你的道路哦。只是作为一个不合格的老师，我会一直支持你就是了。毕竟哪怕是裁定者，也不可能断绝人情……嗯，或者说正因为要完美的裁定人间，所以才绝对不能丢掉人情吧。无欲无求，不老不死什么的……”
微妙地瞥了吉尔伽美什一眼，冥华止住话头。
“我想要你做的事情，其实也是源于这人情。很简单，就是希望你能够将现在生存着的人的性命看得更重一点，不要将通往终点的过程完全舍去……至少这一座乌鲁克城，希望你能够稍稍珍重它一点啊……”
“这还用你说吗。”
摆了摆手，吉尔伽美什少见的露出温和的笑容。
“本王虽然是天下的王，但同样也是乌鲁克的王。这座城池，我还是很喜欢的。”
“如此，甚好。”
“不过，果然还是更喜欢你啊。”
“嗯—v—……嗯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