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从梦中溶析出她模糊而清晰的身姿,映出黑色沙尘式样的流动幻影,随时都会散去。

镜海在我沉默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饶有兴味地追问着。就像是她真的不知道,而非这份恶质且非人的趣味想让我的伤口继续扩大那样。

这不是她的问题,毕竟在类别上和人有相当的差别,偶尔不通人情,表现出偏差,对她来说察觉不到并不是能指摘的事。就像先前那样,说不好之后也会突然反应过来,再用连自己也不太明白的笑脸和我道歉。

但这没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就真的有吗。

我看着她的模样这么考虑起来,结果却发现自己不能更不在意这点的事实。

确实。镜海小姐对我究竟是什么态度,我确实是一点意识都没有,也一点都不想去意识任何东西。

可这样的话,我到底又是想要从她的身上获得什么呢。

反过来讲,她又是想要从我身上……

“之后。”像不允许自己继续下去那样,梦中的我擅自应答下去,“之后我在那条路口动手打了她。”

那可真过分,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吧。姐姐一直都是那副样子,可是突然在那里信誓旦旦地说着什么‘只要自己什么都不明白就会清白无罪’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既然如此,最开始就不要和我说那些东西不就好了吗?要有多良好的自我感觉才会想要炫耀一样地说出这种事情来,一想到就让当时的自己来火。”

“是吗。”

“就是这样,之后虽然说起来有点丢脸,但无名火起之后,我就像是失心疯了一样一个劲地踢打着自己的姐姐,直到力尽前都没有停下。在那晚之后直到我们真的坐上那班飞机出国前,我都没有再和姐姐说过话……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不,我不是想问这点啦。

她摆摆手。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害怕她呢。

“为什么……你这么问,我也——”

其实你从没有在意过她究竟能做到什么,对吗。

“怎么会,她可是……”

看,这么一来,你的症结所在就相当奇怪了,何鑫。

你到底想要什么?

就算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可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才会那样半吊子地一路过到现在这点,我实在是不明白。

也不会有人明白。

他与你们并不相同,这也就罢了。

可是,何鑫。

你。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这么说着,脸上带着我第一次见到的,与愤怒似是而非的神情。

倒是越来越像是个人了。

这样一来,我是不是也能够终于安心地去死了呢。

——

……?

--

和前几个月形式相同的梦就在这里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着这会是最后一次的预感。

自己的确时日无多,却也不是再睡一觉就会死的程度,真奇怪啊。

大脑昏沉,时间的概念暧昧不明。

我猜是这间屋子没有光线的缘故。

从他手下逃走后而来的精疲力竭没有因为短暂的睡眠而消褪,如果自己的肉体没有衰退成现在这副样子,我说不好还能够多睡一段时间,但现在是另一回事。

从堆满瓦砾的床铺上缓慢起身。

今年夏天之后,下川周边废弃的房屋就不是一般地多,损毁程度不一而足,而我现在暂时躲进的在这之中算得上是完好无缺,只有一面墙的裂痕和剥落显得严重,其余部分倒还完整无缺,连家具也没有挪过位置。说到这份上,我甚至有那么一点想去确认一下水电的情况,如果足够完好而我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这里就算是不错的居所。

在这之后,从另一边的房间传来小小的抽泣声。

听到瓦砾掉落的声音后明白我已经醒了吗。

真机灵。

不过既然这么机灵,昨晚在能呼救的时候又为什么不呼救呢。

“安静一点。”

这像是起了反作用,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抽泣声反而变得有些无法控制。

在被我掳到这里之后就一夜没有合眼的话,倒是足够让人升起同情心。

“……我让你安静。”

能感觉到脑内微妙的反转,隔着一面墙的哭声终于在这之后安静下来。

开始过速的心脏与全身痉挛不止的肌肉共同萎缩,我不由得像是打起冷战一样抱住自己。

比起姐姐来,还是能够收放自如的我更方便一些。

用生命力换来的能力不过是能在这片不定型的废弃集体意识中改变死者的意识,这么看来实在是不能更没用的力量,不过这里虽然并非真实,对它们而言我所做出的事倒也和姐姐没有差别。

确实不应该和恶魔做交易,虽然镜海小姐比起恶魔讨人喜欢得多。

姐姐说得没有错。

代价总需要偿还,没有错。

无论这具终会溃散的身躯,还是无用的力量,都是我需要偿还的代价。

代价。

说到这里,代价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

只在过度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之后吗,又或者自己无时不刻都在产生之于前因的新代价——

真是一个无聊的问题。

还是姑且去问问她吧。

反正自己也没有事做。

……记得名字是叫夏裳夏,从镜海小姐那里听到的东西里还确切记得的只有她的住址,基本的姓名反而不太确定。

起身后,从有些落灰的厨房里找出两柄切肉刀,朝着她所在的房间走去。

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只是威慑还是要像模像样才好。

能看得出精神不振的模样,但并没有什么费力挣扎的痕迹。被胶带缠绕在床沿的四肢依旧是我睡下前的位置,没有足够挣脱胶带的力量算是自己的好运,不然自己就只能逼迫自己去做那些切断四肢的残忍行径。人道不人道其实是其次,失血过多或者感染让她在他找上门前那么白白丢了命可就是得不偿失。

没有人能证明的死亡和损伤会被那些没有五官的怪物们修正,但镜海小姐说不定正在看着我,这个险还是不要冒来得好。

来聊天吧,夏裳夏。

既然是镜海小姐指明的他所看重的人,不好好了解一下实在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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