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茶里要加多少颗冰糖。”
“三颗就够了，校长先生。”
“在这里就直呼老夫的名字吧。”
“嗯，谢谢福克斯爷爷，好好喝喔。”
红发少女接过递来的热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惹得老人开怀大笑。
“你的小嘴越来越甜了。”
矮小老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下来。虽然老人看上去白发苍苍，一把年纪，皮肤又如枯树皮般皱巴巴的。但却神态很有精神，洋溢着活力。
“嘻嘻。”
而对面那个红发女孩更是给人活力四射的感觉。她调皮地吐吐舌头，摆出可爱的样子。一老一小，就像一对爷孙，享受着清晨的这份恬静。
品尝了一口自己亲手泡制的茶后，老人正色问道：
“那么，找老夫什么事，菲儿？这么早就守在老夫家门口，一定又是人生咨询吧？”
“不愧是福克斯爷爷，一下就看穿了人家的心思。”
“没办法，和你住了六年多了，我们早就像亲爷孙般亲近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么？”
“其实，我有事求您帮忙。”
“有关上次那个绑架你的狩人团吗？”
“他们才没绑架我呢！大叔他们平时很照顾菲儿的，不许乱说！”
女孩激动地站起来，那件黑色法袍的衣摆碰到茶杯，差点撞翻杯子。而老人却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热茶，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
“瞧你急的，能让我们的菲琳迪尔大小姐紧张成这样，该不会里面有什么喜欢的人吧？”
“诶！那个，这个……唔……才不算在里面……”
菲儿紧张得结巴了。脸蛋红彤彤，满是害羞之色。她把眼睛埋到刘海下，不停掰弄指头。见她这副样子，老人笑而不语。
又喝了一口，老人见女孩的颜色有所恢复，便接着聊下去。
“老夫知道，那个狩人团的成员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菲儿的身份，冒失地带着你冒险，才会被骑士团们当成恶徒。”
“嗯，我听说大叔他们被押入了王都的监狱，误会相当严重。一切因我而起，所以我不希望他们受这份罪。想让福克斯爷爷帮忙，为他们洗脱罪名。”
“虽说我是王都的辅政官，经常出入于王宫，和各部门官员也很熟，但利用这点实在有违我的行事作风……”
“不行吗？”
女孩可怜巴巴地注视着老人。
“这个嘛……”
“真的不行吗？”
“嗯……”
老人刻意避开女孩楚楚动人的双眸。
“真的真的不行吗？”
“那个……”
“真的真的真的不行吗？”
“唉……菲儿，你知道的，老夫也有老夫难处，不能随便干涉他人的公务。”
“诶！怎么这样，人家都这么恳切地求您了！”
“但这是很难办呐，滥用职权可是大罪。”
“噢，我知道了……”
“你理解就好。”
老人松了口气，总算从菲儿那无邪的目光下维持住了理性，要不然，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心软。
“那就没办法了，我去把福克斯爷爷过去在学院贪污的丑事曝光吧！”
“喂！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才没干过那种勾当呢？”
“真的没有吗？”
“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吗？”
“……没，有……”
在那天真无邪的注视下，老人动摇了。
“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吗？”
“这个……那个……”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吗？”
“够了！老夫帮你还不成嘛。小祖宗啊，求你别用那种眼神盯着别人好吗？老人家我实在经受不住这份心灵拷问！”
“好耶！多谢福克斯爷爷的帮忙。”
菲儿跳起身，扑进老人的怀中，紧紧抱住老人，在他皱巴巴的脸上又是亲又是蹭的，像只活泼的小狗。
“轻点住手！快停下来！腰！腰要断了！”
“哎呀，刚才怎么隐约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捂着腰板的老人，好不容易直起身，有气无力的呻吟道：
“请手下留下，老夫还不想去天国拜访故人。”
一听老人的话，先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孩濡染安静下来，天真的笑颜一扫而尽，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到了天国，真的能够见到逝世的人吗？”
菲儿这样问道，意外地认真，表情是这样难过。
老人意识到触碰了女孩的旧伤，马上严肃起来。
“看来，你的人生咨询内容还和以前一样没变，不和家人好好相处可不行，毕竟他们是你最重要的亲人。”
“那些人才不是我的亲人！奶奶走后，世上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人了。”
“你还是执着于自己的那个身份，怎么也不愿放弃。”
“对！”
红发女孩抓起桌旁的拿顶圆边尖顶帽，扣上脑袋。尖顶帽和黑法袍的搭配，令这个女孩摇身变为可爱的小魔女。
菲儿理了理用花型发绳绑在两边的长辫，起身便要离开。每次提到自己的身份，菲儿都会失去冷静，她不喜欢别人嘲笑自己的身份。
“别走啊！我没逼你抛弃魔女的身份。这次外出旅行，你会在中途失踪也是想起了奶奶的事吧？”
“嗯，虽然我知道里瓦大哥他们是好人，但不论如何，我对骑士团没好感。”
“幸好有那些倒霉的好心狩人收留你，否则你可有苦头吃了。”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是我不好。”
“菲儿是懂事的乖孩子，知错能改就好。看你打扮成这样，一定又是偷溜出来的吧？需要老夫通知你家人么？就说是接受了老夫的邀请，想见见久违的恩师，等晚上再回去参加宴会。”
“我才不想参加那个讨厌的晚会！”
“不可以任性哟，虽说今晚只是前宴，但好歹也是你的家人特意为你精心准备的十四岁生日。”
“知道了啦，那先打扰校长你了，天黑前我绝不回去。”
出于某些原因，菲儿和家人的关系很差，她很难呆在那个生她养她的家里。
菲儿在家中没有什么地位，亲人们都讨厌她。就连认识她的下人都不给她好脸色，背地里总对她指指点点的。
在菲儿看来，所谓的生日宴会也不过是家人为与其他大世家展开社交的幌子。庆祝是假，结交有势家族是真，菲儿只不过是个被家族利益利用的棋子。
还好有福克斯这位奶奶的老友，他以校长的名义收菲儿为徒。作为王都布尔梵魔晶技术学院的创始人，菲儿能有幸成为其弟子实在令她的家族沾光不少。而这位声名远播在外的大导师开出的收徒条件仅仅是让菲儿跟他住在一起。顺理成章的，玛姬家一口答应了让女儿留宿于校长家中要求。
菲儿懂得，这位和蔼的老人是为了避免她与家族关系的进一步恶化。比起那个只顾声名的家族，这位长者的温柔关怀更令她尊敬。如果要她来为心目中最好的人排名，那老人一定就在前三名。
老人摸摸菲儿的脑袋，慈祥地微笑着。
“作为好友伊尼斯的孙女，老夫肯定要好好关照的。”
“奶奶……”
女孩喃喃自语，伸出右腕，看了看缠在上面的古旧钥匙，奶奶留给她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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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呀，是个魔女哟！”
在菲儿的回忆中，她总能想起那句话以及说出这番话的笑脸。
那是个异常寒冷的雪季，大雪过后的外面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积雪堆得满街都是，路面被足足抬高了两米，每家每户的大门都被堵得严严实实。更糟糕的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消融，温度低得可怕。
当时的菲儿正住在一间古老的平房大宅里。
因为和从小就和父母的关系很差，所以菲儿被推给了搬出本家的奶奶抚养。
宅子的主人不用说，当然是她的奶奶，一位看上去很精神的老人。虽然年过六十，却有着五十出头的容颜。也不知道她平时是如何保养的，皮肤红润，身体相当结实，完全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奶奶很有活力，在大宅子拥有一块自己耕种的菜地。她很少出门，大多时间都是在大宅里打发。一人打理大宅，一人耕种田地。自给自足便是她的一大人生乐趣，而她的另一大乐趣则是陪可爱的小孙女玩耍。
菲儿真的超喜欢奶奶。每次，奶奶都会表演各种神奇的魔术给她看，教她一些奇怪的晶术符文，给她讲一些闻所未闻的故事。
当时，菲儿那颗小小的心中坚信着，奶奶一定是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贤者。
就在那个寒冷得可以夺人性命的日子里，年幼的菲儿得知了奶奶的惊人秘密。当然，那时候的她并未理解那句话的全部意思。
雪灾把门窗都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外出，也没法和外界取得联络。更糟的是，取暖用的柴火又用完了。
在寒冷的考验下，老小两人卷着被子，靠在一起。奶奶把菲儿搂在怀中，轻声地安慰道：
“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这已是奶奶反复说了多少遍的话了。
“再过不久是多久呀？”
这也是菲儿反复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虽然小女孩很幼小，但她也懂害怕，担心和奶奶两人会被关在屋内困死。
奶奶的怀里很暖和，还不至于面临冻死的问题。可菲儿的肚子偏偏不配合地咕咕直叫，他们还面临饥饿问题。失去火源后，无法正常煮食，这就等于他们摄食途径被断。
“奶奶，我肚子饿了。”
“小菲儿的肚子饿了？那好，我去给你做东西吃。”
“可是，奶奶一走的话，菲儿会冷的。”
“乖，奶奶一会儿就回来。”
“不要，我要和奶奶在一起！”
小女孩任性地嘟着嘴。
其实呢，菲儿只是好奇。为什么这间大宅断了火源，奶奶却能在每次回来端出热乎乎的饭菜。她觉得奶奶一定有事瞒着她，奶奶一定耍坏心眼，故意让她一人挨冻。所以她要盯着奶奶，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奶奶为难地苦笑起来，她摸摸菲儿那头特有的火红秀发，然后站起身，替菲儿加起衣裳。
“那好吧，我们一块儿来。不过在这之前，我要菲儿替奶奶保守一个小秘密。不管你接下来看到什么，都不要随便说出去。”
有着相同火红长发的奶奶笑了笑。而那个笑容，菲儿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不掺杂任何虚假的笑容，当时的奶奶就是用那副表情，要求菲儿定下约定。
“是什么秘密？”
“菲儿要先答应奶奶的要求，如果菲儿听话，奶奶还会奖励一份礼物给菲儿哟！”
听到还有礼物，菲儿一下乐开了怀，欢呼着跳了起来，早就将饥饿跟寒冷抛到脑后。
“好呀！好呀！菲儿答应奶奶的要求。”
“光嘴上说说可不行，要拉钩才算数。”
“拉钩？”
“像这样。”
奶奶翘起右手小指，菲儿也有样学样，跟着伸出右手小指。大指头和小指头缠在一起，用力勾住。
“很好，菲儿真乖，要是破坏约定的话，可是要吃一千根针哟！”
“唔，菲儿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小女孩把头晃个不停，还用双手堵住紧嘴巴。那可爱无知的模样惹得奶奶呵呵直笑。
奶奶又摸摸菲儿的头，牵起她的小手，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因为柴火用尽，厨房内当然没有什么做好的食物，更别提热乎乎的饭菜了。但正是这样，所以奶奶才会让菲儿保守秘密。奶奶才有机会为小孙女展现一段神奇的表演。
奶奶来到炉灶，她打了一个响指，炉中便燃起熊熊的火焰。屋内的温度马上回升，寒气都被驱散到九霄云外。
“好神奇！奶奶，这是什么魔术，以前从没见你用过耶！”
小菲儿兴奋地叫了起来，眼前发生的那些奇异现象令她好奇不已，从没见过那么有意思的魔术。
“这不是魔术，而是‘魔法’。”
奶奶一边笑着，一边为孙女做饭。不同以往的是，她的声音非常严肃，像是面对很庄重的场所，语重心长对菲儿解释道。
“这是奶奶特有的‘魔法’。”
“‘魔法’？是指那种运用魔晶施放的神奇力量吗？”
因为奶奶从前教过菲儿许多晶术的知识，因此年幼的她一下就想到了晶术这个概念。但她的答案却被奶奶否定，没有猜对。
“就是‘魔法’，既不是晶术，也不是魔术，是世上最纯粹的‘魔法’，只有我才能使用的神奇力量。”
“那奶奶不是比那些晶术师更厉害么？”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呀，是位魔女哟！”
“魔女？是很厉害的人吧？”
“对，魔女能做到很多常人办不到的事，就好比刚才生火，都是令人得到幸福的神奇能力。”
用羡慕的目光望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女孩心中充满了兴奋，她为拥有如此厉害的亲人而自豪。
但同时，有个疑问缠绕菲儿心头。
“那奶奶之前干嘛不替菲儿生火取暖？”
“虽然魔女很厉害，可这种力量不能随便乱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以展示在别人面前的。”
“为什么？”
“因为大家会害怕呀？大家都害怕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另类，大家会在无意识中将这些另类的人孤立出来，甚至仇视对方。所以奶奶才要菲儿保守秘密。”
“可菲儿一点都不怕奶奶呀？”
“因为菲儿也有魔女的血统。”
“哇！那就是说菲儿也能变得像奶奶那么厉害。”
“会的，只要菲儿肯努力，一定会成为超越奶奶的出色魔女。”
听到奶奶这样说，菲儿那颗仰慕的心更欢了。自己也具备魔女的资质，自己也能变得和奶奶一样，使用就算晶术大师也不会的“魔法”。
“好耶！菲儿也要成为魔女！只要能成为魔女，菲儿什么都听奶奶的。”
“首先，我们先要用毅力熬过现在的难关。因为我们是厉害的人，作为厉害的人就要先接受超越常人的苦难，那之后才有资格使用超越常人力量。”
“奶奶接受过试炼了吧，还要承受苦难呢？”
“魔女的试炼一辈子都结束不了，只要奶奶还活着，就要继续承受试炼。听到这种条件，菲儿还要做魔女吗？”
“要！菲儿绝不会认输的。”
明明当时的菲儿是如此幼小，幼小到根本无法考虑如此长远的事，但她还是一口答应奶奶的要求，两眼放出铁石般的光芒。那份心意里，带着即便受多大灾难都不会动摇的意志。
老人见孙女如此坚决，便停下手头的活，转身离开厨房。马上的，她又回来。将一件宝贝递到菲儿的手中。
“面试合格！今天起，菲儿就是见习魔女了。把这个证明收好。”
塞入女孩手中的是一把古旧的钥匙，款式古旧到已被现今时代淘汰的程度。但它的键身上刻有漂亮花纹，让第一次见到的女孩马上爱不释手。
“真漂亮！”
“听好了，菲儿，等到你成为独挡一面的魔女时，名为【礼物使者】的精灵便会在来到你身边，送来装有试炼通过证明的宝盒。到时候，只要你打开那盒子，便能看到魔女们梦寐以求的礼物。这就是奶奶送给菲儿的珍贵宝物哟？”
“那个【礼物使者】什么会出现呢？”
“在你生日的当晚。但切记，如果你做了坏事，它就会没收礼物，并对你实行严厉的惩罚。”
说这句话时，奶奶阴沉的脸很吓人，让菲儿瞬间对【礼物使者】存在一事坚信不疑。
“我懂了。”
“一定要记住，我们的‘魔法’是令人幸福的东西。不管何时何地，决不能用‘魔法’伤害他人。不管自己受到何等伤害，也不能违反这个规则。”
奶奶的这句话很深奥，菲儿一直没能理解，因此，她在之后违反了奶奶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