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样的想法，感觉什么东西都变得无聊起来了。
*
“下课。”
“起立——！”
“老师辛苦了——”
每一次都要用这种完全听不出仪式感的仪式来结束一堂课么……从这个意义上看，这个被大纲约束着的小说世界也的确是有些无聊啊。
何夕叹了口气，自顾自把桌面上散乱堆着的书本拢到身前，费劲地让它们变得相对整齐一些，教改班是各路学霸的聚集地，与悠闲休憩的时光没有任何缘分，也正因如此，即便是这样本应该属于自由和快乐的课间，整个教室也听不见出了翻书和写字以外的声音。
一瞬间觉得自己和他们相差的实在太远了，是因为和前辈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导致我也产生了这种阴沉的想法么……
前辈，现在在做什么呢？
轻轻扶着脸颊，出神地望着窗外发呆。教改班被安排在教学楼的最高层，所以这里的风景很好，远远地可以看到这座城市中央高耸的建筑——在那茂密的钢铁丛林之中，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树尤其吸人眼球，那应该是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建筑了吧，就算在这里向上望，也几乎望不见楼顶，仅仅是看着，就让人不由得变得呼吸困难。
但是何夕没有，恰恰相反，她的心中满溢着的，只是阴郁和苦闷，好像身体都被那把锋利的军刀切割得支离破碎了一般。
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了……
何夕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让自己清醒过来，漫无目的地用笔尖敲打着笔记本，看着眼前的一片空白，大脑却像是短路了似的一点正经的思绪都触及不到。手指不受她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缓缓地，却又精准流畅地在纸上滑动，草稿，细节，脸，身体，四肢，五官，头发……文学部的小吉祥物便从她的笔尖浮现了出来，微微张着嘴，挑着眉，用力地挥舞着小手，一脸呆萌的严肃。
【按照这本小说大纲的预定，文学部的作品会以四分的差距仅次于美术部夺得亚军获得三十分的点数脱离极度危险区。】
脑中回想起了小爱的话，刚才还顺畅无阻地跃动着的笔在空中颤了一下，忽然停顿在了原地。于是那熟悉的烦躁又一次充溢了何夕的大脑。
烦死了……
应该是极好的事，文学部的每个人都应该感到激动快乐才对……但是这种无名的不甘心是怎么回事，好像这不是自己应该得到的结果一样……
明明我和前辈都已经投入了那么多的努力……还为了获得锦月老师的信任反抗了自己的本能……
就算是输给了美术部也很快乐，明明那时候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为什么，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那不知是谁制定的混蛋大纲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草率了事的东西，心中就充满了堵塞。
我们的付出真的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么……
作业已经完全做不下去了，就算只是整理笔记也根本安不下心来，何夕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钟，闷闷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前辈……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办呢……
*
“惊人的消息！吉祥物设计比赛，一直默默无闻的文学部，居然在审核中获得了470分的高分！仅次于美术部哦！”
一个人下了楼，耳边便传来了新闻部部员的喧闹，何夕从牙缝里啧了一声，最终还是选择不去管他们，她也不知道自己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只知道现在头脑胀地刺痛。
“美术部是474分么……”
“哇分咬得这么紧的啊！”
“文学部还不如直接和美术部合并好了。”
一帮连脸都没有的路人……知道什么啊……
感觉再听下去可能会心思崩溃而哭出来，何夕甩了甩头，拼经全力碾碎了那个她厌恶着的懦弱的自己，撒开腿跑了起来。
即便佯装出了了不起的样子，其实……一直把前辈骂成是败犬的我，自己不也是一样没用么……
混账世界……
“……诶？何夕——呀啊！”
拐角处猛地撞上了什么，迎面而来的是茉莉的清香和温暖的柔软。
何夕摇摇晃晃地拐了两拐，勉强靠着墙稳住身体。一个人究竟可以多愁善感到什么程度，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精神衰弱的迹象了。
“叶凝……”
“教改班的课间比我们短五分钟的吧，在这里乱跑没关系吗？”
部长怯生生地摩挲着手指，似乎努力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何夕倚着墙轻轻喘着气，摇摇头。
“果然那件事情，还是很难接受么？”
她的话语充满了温柔和关切，却略带着颤抖，和他人交流对叶凝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不过她与生俱来的治愈人心的力量，却让何夕心里舒坦了不少，彻底解放了一直压抑着的自我，顺着墙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叶凝……对那些话没有想法么？”
“嗯……首先还是震惊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开始不怎么相信，但是那个……”她的目光望一侧偏了偏，走廊里新闻部部员分发的报纸散落了一地，粗体的大黑字明明白白地书写着已经被预测到了的未来，“就像电视里放的节目一样呢。”
“知道了自己一直在被大纲约束着，叶凝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冲动忽然冲到了头顶，破口而出的这句话，让何夕自己一瞬都愣住了，她不由地微红了脸颊，僵硬地把目光移向一边，看着墙角奋力活动着腿的小蜘蛛。
“诶？”
“啊有了有了，正找你们呢，原来躲在这个地方。”
锦月的声音永远是如此富有辨识度，何夕抬起头，正好遇上夏然略带尴尬的笑容。
“接下来就差那个粉毛丫头了……切，明明那家伙才是最重要的角色，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倒不见了……”
“前、前辈？”
是个人都会对这好像电影里秘密行动一样充满了紧张感的情节感到一头雾水的吧。
夏然扭过头来看着她，却只是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悻悻地耸了耸肩。
“锦月老师？这不是放学是课间哦……”
“就因为是课间所以我才会找你们的啊，等到放学就来不及了。”
“是碎镜的事情么？”
“啊啊没错没错，讲真那个死丫头真的魔到我了，今天一整天都一惊一乍的，老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什么事都不敢干……”
锦月愤愤地整理了下乱糟糟的衣领，显然是她上课时候自己拧的，皱巴巴地耷拉着。
“不过她说的倒是给了我点想法，只是对着大纲内容行动，获得大纲里固定好了的结果，果然还是觉得不爽到想杀人啊……”
“拜托提到杀人的时候不要看着我行么。”
“还不是你那个穿越了的青梅竹马搞出来的事情啊废柴！”
“对不起……”
哇秒怂……真的是前辈的作风呢。
“那说是要不按照大纲来行动……具体该怎么办呢？”
叶凝依旧弱气地举起了手，何夕在一旁同意地点点头。
“关键不在于我们……而是在于那个粉毛啊……”
锦月挠着头，从牙缝里啧了一声。
“按她的说法，她也是看过这本小说大纲的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我们这里最具有主动权的家伙，就算我们不做出行动，那个人也会擅自开始搞事的吧。”
原来你想得这么周到的么……
的确，无论是想改变大纲还是甘愿遵从命运，栗雪爱都是其中的关键，无论是要想脱离大纲按照自己的意志活动，还是要保证世界正常稳定发展这种官方而无趣的想法，如果栗雪爱采取极端反常的动作，都只会把故事剧情扭向更加歪曲的方向。
小说人物试图改变小说，明明以前听起来都是那么古怪荒诞的戏谈，如今却要真的动起脑子来思考这件事，某种意义上还真是有些讽刺啊。
“总之我和叶凝算是文学部的管理员，和篮球部的碎镜活动是我们负责处理的，夏然的话和那个粉毛丫头熟悉，何夕也比我们更擅长和她交流，你们就尽力把那家伙揪出来吧，至少这一次和篮球部的活动要是被她干预了，那可就是关系到文学部存亡的事了。”
没人能料到那个表面上天真无邪，其实完全捉摸不透的栗雪爱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完全处于被动状态的我们，感觉完全被掌握在神明和她的手中，人偶一样地被玩弄着。
那么她把大纲的事告诉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自己想要改变的话，那也并不需要把文学部牵扯进来不是么？上一次让她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了，结果还是很令人在意……
难道说……其实——
“何夕？这个问题你可以上来解一下吗？”
“诶，啊啊啊嗯！”
完了，光顾着想那些事情，刚才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何夕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澎湃的血流在纤细的血管里黄河般咆哮着，似乎随时就能让她身体内部全部的脏器一齐拧碎，她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尴尬的事情，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怎么办……怎么办……只能依靠平时的基础了么……不行，脑子好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何夕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带着绝望的觉悟抬起头，却忽然愣住了。
黑板上浮现的，不是她想象中数字字母构成的复杂图像，而是意味不明的一段文字。
【作为教改班中也数一数二的学霸级人物，这样的题目对何夕而言轻而易举，在体现她优秀学习质量的同时，也可以再次暗示她画技的高超】
这是……什么？
“何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啊，没有……”
难道说——大纲？
胡说什么，明明我现在满脑子一点头绪都没有，说什么轻而易举，又不是小学生的题目……
眼前忽的一阵恍惚，那行大字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顷刻间轰然碎裂，何夕禁不住后退了一步，下一秒，破碎的世界又迅速恢复如初，反应过来时，自己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笔记本上残留着没有画完的Q版人物，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数学老师转过头，轻轻的一声咳嗽。
“李源？这个问题你可以上来解一下么？”
“好……”
何夕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对眼前发生的，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一幕，不由得心头一紧。
什么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