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告诉我，可以。就算对方是个不需要通过脑子思考就可以被判定为孤僻怪人的傻瓜，当他不断持续下去的努力慢慢获得认可，那股强悍的力量超过了我的想象。
锦月花香，用这个古怪的名字掩饰着真正自我的我，和他相比，到底是更强，还是更弱呢。
真是……已经搞不清楚了。
*
叶凝的手机发出了叮铃铃的响声，短短半个小时的比赛，意外地在双方的疲倦之中结束。
算是耗费了我所有精力的不间断更新与白猫的助攻，达到了远远超出我预想的结果，而比赛的后半段，就是那位锦月花香也不得不提起精神加倍努力了起来，没有接触过的现代题材对她来说十分陌生，以至于后期略显疲软。
不过结局还是一样的，留给大家的只是疲倦，不过在那满满填充着全身每一个细胞的疲倦之中，意外地蕴含着一种谜样的快乐。
“少年……你还真是，超出我的想象啊。”
锦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远远地我就听到了她腰椎的响声，果然最后的那段发力让她的身体也变得僵硬了么。
“锦月老师才是……”
“呐前辈，那个从中途冒出来的是谁啊？”
何夕不知何时又凑了上来，有意无意地捏着我的肩膀。
“嗯？啊……对了白猫老哥，得好好和他道谢才是。”
“不用了啦，人家也是看你写的不错才舍得给你画图的对不对，还特别感谢什么的，很没兄弟的哦。”锦月翻了翻白眼，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悦，“羲和的白猫吗……还真是个人物呢，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居然就能完成这么高质量的图，有机会一定得勾搭到他，嗯嗯……”
锦月老师——都听到了哦——
“叶凝，结果呢？”
不知为何鼓着嘴生了会闷气的何夕，最后选择关注结果。
“唔嗯……夏然前辈也很努力了，两人的结果也咬得很紧……但就数据看来，还是锦月老师——”
“果然还是这样啊……”
虽然有些沮丧，但不得不说，我感到的，更多还是一种释然感。
“既然早就知道了会是这种结局，早点放弃不好么？真是，连本小姐身上都热起来了。”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合了笔记本，顺手搅了两下摆在一旁的清茶，端起杯，凑到嘴边很没品地喝了两口。那大概是为了防止比赛过程中口渴头晕之类的情况出现，然而事实上似乎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就是在比赛之后，这一滚清茶，却有了酒的味道。
“夏然，你其实一点都不败犬，有人和你这么说过吗？”
何夕握着我肩膀的手微微收缩了一下，我抬头望了她一眼，却看见了她抽搐着的嘴角一抹粉红色的不安，我努力地想回报她一个微笑，却发现其实自己也和她一样不擅长伪装。
锦月这时候也已经把自己的那杯清茶灌下了肚，耷拉着眼帘，几乎是半瘫软在了椅子上。厚而柔软的靠椅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哈，我想应该没有吧，就死都不肯放弃这点，你就已经够像条败犬的了。”
“败犬还有这种意思的么？”
“嘿嘿，没听说过吧，这事锦月老师从你身上得出的结论哦，拿去想你的朋友好好炫耀炫耀吧～”
真亏你这副样子了还记得怎么耍嘴皮子……
叶凝看着两边好像刚才激烈地打了一架而瘫软的两人，一时又失去了分寸，轻轻拿食指肚摸索着衣领，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
“那个……锦月老师，关于惩罚——”
“哦！对哦！还有这一茬来着。”
原来把这个忘了么……
何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不再言语，为了我她不光爆发出了平时无法想象的勇气，还付出了半个小时的陪伴，面对这样的结果，少有的遗憾也全都联系在她的身上。我动动嘴唇想和她说声对不起，但忽地又想起锦月的话，便自觉地住了嘴，紧接着便是一如既往的自嘲。
结果还是条败犬呢。
明明岁数一样大，却完全比不过人家，这是天生的缺陷么，还是说，归咎于我后天的怠惰……什么都好吧，我觉得上帝应该是公平的，在我这样一个人生输家的人生里，有过那么几回拼尽力气去奋斗的故事。
“嘛，按照一般套路来说我现在应该大发慈悲无条件允许你们入部的吧。”
锦月咬着食指望着天花板，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仿佛正在与哪个我们看不见的上位存在交流，最后却似乎放弃了那些繁琐的斟酌损益的步骤，开始玩弄自己一直垂到胸口的金发。
“不过这毕竟是比赛，果然不给些惩罚是不行的呢——这样吧，夏然，既然你今天在这里输给了我，那么我就命令你——现在，陪我去一趟体育馆。”
“哈啊？！”
*
“道理我都懂，到这个地方来是为了什么吗……？”
我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体育馆的大门。在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这里是各种运动社团的活动场所，虽然由于刚才已经走掉了一批人，以至于这里显得有些空旷，不过依旧可以听到球鞋和塑胶地板摩擦发出的吱呀吱呀声。
“你这不是废话么，当然失败者对胜利者付出的代价咯。”
锦月双手抱着胸，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跟在我的身后，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计谋得逞的愉悦，明明之前还把持着那样精湛的演技，现在却把自己的心情毫无保留地写在了脸上。
真是个摸不透的人啊。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想带我来这里的么。”
“听你的语气，就算我不回答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翻了个白眼。
锦月无视了我的不满，踏着小碎步一路走到了篮球场的边缘，她厚底的小皮鞋踩在体育馆的场地上，发出与周围环境截然不符的嗒嗒声。我依旧不明白她的目的，依旧只是木木地跟在后面。
“啊——抱歉打扰一下，你们的部长呢？”
“部长的话刚刚下场，现在应该在洗手间，要不你在这里等等？”
“哦哦不用了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大事，你帮我转告一下他就成。”
浑身都泛着油光的篮球部少年和自己的队友对视了一眼，相互点点头，暂时中止了比赛。我双手插进口袋望着他们，到目前为止都是叶凝一个人在行动，叫我陪同到底有什么作用，似乎还不得而知。
“好了，你说吧。”
“谢谢。”锦月收起了礼节式的微笑，清了清嗓子，眸中增添了几分挑衅般的戏谑，“我是文学部的指导老师锦月花香，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下个星期——与篮球部举行碎镜。”
““哈啊啊啊啊啊？！””
我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唾沫呛进了气管，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耳边理所当然地传来了破口的大笑，在宽敞而空旷的体育馆内来回碰撞徘徊着，一点点变得扭曲而刺耳，最后变成了魔鬼一般的嗤笑。
“文学部？”
“那个只剩下一个小姑娘的垃圾社团？”
“锦月老师，你总不会是想让那个小姑娘和我们碎镜吧？”
“算了吧哈哈哈哈，比起这个老师你要不然也来我们社团吧，你这样的美人在我们运动社团可是珍宝哦！”
“怎么可能！人家可是文学部的指导老师呢！”
锦月挑起了眉，从喉咙口哼了一声，嘴角却依旧挂着从容的微笑。我把头歪去了一边不让他们看到我的脸，对文学部的冷嘲热讽再加上败犬作家的在场，几乎就是直接打在文学部所有人脸上的巴掌，是我绝对忍受不了，也承受不了的。
“如果你们的脑子还能够把我刚才说的话记住的话，就别把这当成是我在开玩笑——哦对了，好像你们也参加了吉祥物设计比赛对吧，正好结果发布就在下周一，那就在结果发表之后吧，我会和你们的部长商谈碎镜的内容——嘛也对啊，如果你们的脑子没有办法支持那么复杂的操作，那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们部长从卫生间里出来好了。”
“你这家伙……这是挑衅么？！”
“啊啦真可怕，明明锦月老师都用那么温柔和蔼的方式和你们说话了，真的是不讲情面呢小伙子们。走了夏然，还有活动呢对吧。”
我有些担忧地往篮球部员那里看了一眼，随时做好了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准备，不过所幸他们虽然满脑子都是些不知从哪本劣质小说里学来的小混混思想，应该还保留着作为一个男性应有的良知，并没有对锦月动手，任由她抛下这段充满了火药味的话扬长而去，我轻轻咳嗽了两声，给那些依旧满脸迷茫的小伙子们留下一个抱歉的笑容，匆匆地跑出了体育馆。
那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
拉开体育馆的玻璃大门，略带烦躁地挠了两下头，锦月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短短十分钟不到，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思绪已经完全转不过弯来：锦月花香，代表一中文学部，公然向一中篮球部发出了挑衅一样的碎镜宣言？
原来我们之间，最深深爱着文学部的人，恰恰是那个几乎不愿意光顾图书馆的锦月……
“喂——锦月老师，再不出来就要放学了哦——”
没有任何头绪，我能做的只有在偌大的一中胡乱走动，锦月不是何夕，但某种意义上也和何夕很像，包括喜欢到处乱跑这一点。
“锦月老——呜哇！”
绕过图书馆第二层走廊时，再次的呼唤没能出口，腰间便被什么东西用力撞了一下，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紧紧擒住，无法挣脱。
“锦、锦月老师？”
“抱歉，让我……再这样一会……”
锦月喘着粗气，双手死死抱着我的腰际，小小的身躯不住地颤动着，仿佛刚才积蓄的全部恐惧都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了一般。
居然这么慌乱……
大概这就是她会花费那么多心思拐弯抹角地让我陪她去体育馆的原因吧……拯救文学部的重任，无论是对叶凝还是对锦月，都过于沉重了一点么。
我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潜藏于内心的败犬本能让我选择了怂，也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呆呆地像块木头似的任由她抓紧了我背后的衣服。我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但又觉得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锦月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并不知晓，也许单纯的是一个可以随意抱紧又不需要担心他会说闲话的傻瓜而已。
“失态了……”
许久，大作家才逐渐从慌乱中恢复过来，我看到了她眼角微微闪烁着的泪花，就算那个锦月花香，也只是个高二的女孩而已。
“刚才的事情……你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
“唔嗯，嗯。”
“那就好……你也动作快点吧，何夕还在部长室等你呢。”
说罢，摇摇晃晃地边往楼下走去。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耳畔残留着锦月的的心跳，自己却依旧不知所措。
“啊对了夏然。”
“嗯？”
“你的小说……很有意思。”
“诶？”
她冲我摆了个鬼脸，便迅速地跑下了楼。比赛时由于太过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我并没有时间去阅读锦月的作品，而她却在保持着高质量更新的同时还好好看过了我的文章么……
一股谜样的挫败感夹杂着些许无奈涌上心头，我自嘲的一笑。
还得再努力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