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8年1月8日晚上九点钟。

地点:飞岛。

在经历了一系列难以置信的事情之后,我便暂时在这个诡异又神奇的飞岛上住了下来。

虽然张溪在这里的级别好像很高,但是我的权利却比这里最卑微的员工还要低,除了简琳以外我无法命令任何人,也不允许在没有张溪的陪伴下到处走动。

在种种条条框框的规定下,我的私人活动空间基本上就只有张溪给我解锁的这个房间了。不过话虽如此,其实实际上我并不怎么会无聊,或许是由于有张溪的关照吧,房间里面的布置几乎和我们原来别墅的家一模一样,当然,也仅仅只是局限于我的个人房间而已。除此以外,房间内有很多可以用来消遣的东西,比如最新型的家用游戏机和最先进的游戏设备,里面都已经装好了市面上所有流行的游戏,甚至一些老古董和未开发完成的也有,据说这里的员工有时候闲着无聊也会自己开发一些小游戏,然而最可惜的是不能联网,所有也就只能打单机模式,即使这个飞岛上是有局域网的,但由于他们最近都在赶工作进度,所有也没有什么人。

倘若我是个死宅的话,我想我应该会过得很快乐,只可惜我并不是,并且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我也并不想打游戏。

有时候,我会觉得在这种环境下用来写作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但是每当我开始写作时,脑子里便会冒出更多的想法——不知道外界怎么样了,如果让编辑知道我已经失踪了,估计我的下一本小说也没法发表出来了,可怜我忠实的读者。

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出去呢?还是说,我已经出不去了?而且即使出去了,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张溪他们的计划如果真的成功了,那我又会怎么样?张溪又会再干什么呢?

啊,真烦。

于是,心理乱糟糟的我也没法静下心来继续创作,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终于,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总算迎来了终点,简琳告知我的时间就在今天。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九点钟准时出了房门,然而当我刚出了房门,便在有些漆黑的走廊上看到了双眼闪着亮光的简琳。

“我就知道您会做出这个选择的。”简琳似乎有些高兴,然而在周围一片漆黑的环境下我看不清她真实的面容。

“跟过来吧,夫人。”简琳转过身,向着深邃的幽暗中走去,而我则是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紧张吧,又或许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基本一样,正当我还以为要走很长一段路时,简琳便突然停了下来,而立在她面前的则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的上方还闪烁着一排字——

C级保管区。

简琳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黑色的卡,放在门右方的液晶显示器上,随着“滴”的一声,金属门缓缓地向左右两侧打开,宛如童话中的芝麻开门一样,为我打开了一座宝藏。

“看吧,夫人。”简琳退到了一旁,示意我进去。

坦白来说,我已经有些后悔了,尤其是简琳做出让我先进去的动作,我忽然怀疑这一切其实是个陷阱,是场阴谋。

然而,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一切,我下意识地走了进去,而当我真的看到了里面的一切时,我的灵魂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震住了。

大大小小闪着绿光的罐型容器被整齐地排放在一起,宛如在超市里被堆起罐头一样,而在那充满不明溶液的里面,有无数难以言喻的畸形生物正在沉睡着。

背后长着四只手的大头孩子、有一对破碎翅膀的蛇状物、就像虫蛹一般的团状物、整张脸几乎快挤破容器的扭曲人形物……

“这些就是最普遍的C级孩子,他们大部分一生下来就是畸形的,而且智力也很低, 在没有特殊仪器的供养下,其寿命通常不会超过一年 。”简琳在我的背后走了进来,并为我解释道。

如果要形容我眼前情景的话,那大概就是群魔乱舞吧。即使他们并没有在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我依旧能够听到他们在拼命地哀嚎着,能看到他们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在扭动着,宛如蛆虫一般交缠在一起,不断地扭动着、挣扎着,但反而却越陷越深,直至跌入谷底,永不超生,最后只留下刺耳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冰原上回荡着。

“夫人,看到此情此景,您有什么想法吗?”简琳用着几乎让我火大的声音问道。

“感想?难道你就没有任何反应吗?”我转过身来怒视着她,“按照你的说法,他们可都是孩子啊!现在却变成这一副副怪异恐怖的样子,最基本的自由被剥夺,每天都被囚禁在这些罐子罐子里,没有人疼爱,没有人关心,没有在意!他们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连反抗的声音都无法发出!这算什么?!这是他们应得的吗?为什么他们一出生就非得遭到这样的待遇,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你们却还能在这里谈笑风生?!”

听到我的怒斥,简琳却反而露出了欣慰的微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微笑,虽然很淡,但没有人类能比这个微笑更美了。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微笑。

“夫人,我和您的想法是一样的,不仅是我们,也有很多人跟我们是一样的。在这个冷漠的社会当中,依旧有人会为了其他人的不幸而流泪,依旧有人会为了阻止这些无人知晓的悲剧而奋斗着。”

“我其实是国际人权捍卫组织的一员,目前是这座飞岛上的卧底。”简琳表明了自己的真实的身份,而此时的我却没有惊讶,或许是心里早就猜到了,又或许,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被震惊了。

“夫人,加入我们吧,让我们一起阻止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挽救这些孩子们!”简琳真诚地说道。

我抬起头,望向了简琳的眼睛,那双宛如希望之星般闪闪发亮的眼睛,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闪现过张溪的脸。

“我……”我迷茫地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简琳看出了我的难处,她很贴心地靠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然而,除了冰冷以外,我什么也感觉不到。简琳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她默默地放开了我,轻快地转身说道:

“已经很晚了,夫人。如果您还有所疑虑的话,没关系,我会等您的答复的,请好好考虑吧。”

“好了,该回去了,夫人。”

再次陷入了迷茫与纠结的我,就好像意大利诗人但丁一样,而走在我前方的简琳则是维吉尔,在这一片黑暗当中,唯有她的眼睛是那么的闪亮。

……

次日,还没有从昨晚的震惊中恢复回来的我选择了去见张溪。

在简琳和张溪保镖的要求下,我被蒙住了双眼,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到了张溪的办公室里。

那是个很简雅办公室,除了堆积在张溪办公桌上如高楼般摇摇欲坠的文件以及闪烁着荧光的电脑和看上去十分疲惫的张溪。

张溪摆了摆手,示意简琳他们出去,然后便在办公桌旁边拿出茶壶,给我倒了一杯茶,而他则喝着似乎已经凉了的咖啡。

“有什么事吗?”张溪问道,他的声音中透露着疲惫以及尽可能的温柔。

然而,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的心中便涌现出一道苦涩,低着头,难奈地握紧了手中温暖的茶杯。

许久,我才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那双沧桑的眼睛。

“张溪,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想……知道更深层次的理由。”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而回应我的却只有一阵窒息般的沉默,整个办公室中只有我和张溪的呼吸声。

终于,张溪开口了。

“我从小就很孤僻,因为没有父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活着,拿着政府最微弱的补贴住在城市最卑微的角落里。老鼠在我的床下吱吱叫,蟑螂有时会爬到我的脸上,时不时还会传来隔壁夫妻因为家里的生计和子女的未来而争吵的声音。”

这些话,是张溪第一次跟我说。

“那时候,最难过的是冬天,每天早上我都强忍着脚掌几乎被冻裂的痛苦从床上起来,用着冰冷的凉水洗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衣服可以用来洗,门外的雪雨就是最好清洁工具。”

“后来,随着国家扶贫政策力度再次加大,审查制度也变得更加严格起来,我才住上了不会挨冻且安静的房子,每天的饭菜也变得丰富了起来。”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普通人,什么也改变不了。”

“之后,我逐渐步入青云,有时候也会想自己以前的苦难也不过如此,现在的我不一样还是功成名就?也逐渐认为这个世上没有无法跨越的困难,只有你想不想、肯不肯。”

“然而,当我跟随导师第一次去联合国进行演讲发表时,我看到了那群堵在门外,高喊着自由、平等、主权的人们。他们有的是国破家亡的难民,有的是受到不平等待遇缩小国家的代表,也有的仅仅只是为了帮助他们而站在一起的人们。”

“后来,我的导师告诉我,他们每隔一定的时间就回来,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而这次,我在离开的时候依旧能够看到他们在呐喊以及那些高坐在大楼上,俯视着他们的高层们正一脸微笑地指着他们谈笑风生。”

“后来,我去了那些国家,看到了只能睡在泥土让的人们,无人管理的臭尸以及站在他们旁边,高举着枪械的外来士兵。”

“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但不说,有很多人都希望能从他们身上榨取更多的利润,希望他们能够翻身远比希望他们永远处于控制下的人要少。”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国家的帮助,我或许早就冻死在了家里,哪有什么光辉的未来可言?”

“所以我发誓,我一定要改变这些现状!”

“哪怕为此献出一切!”

张溪赌气似的一口气喝完了咖啡,然后对我说道:

“这就是我的理由。”

而我,只能看着手中浑浊的茶水,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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