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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银少爷,秘银少爷……”

听到苍老而熟悉的声音,秘银揉揉眼。

什么嘛,原来做了个怪梦。不论是逃避宴会的出走,或者与【森之主】的战斗,不过都是日有所思造成的结果,吗?

青年试图起身,胳膊等关节处隐隐作痛。他才意识到,那些原来不是梦,出走是事实,与【森之主】的战斗也只是昏迷后的回忆梦境。脑袋晕乎乎的,大概是出走时与那三个狩人打闹得太过激烈,伤及了筋骨。

“秘银少爷?秘银少爷……”

因为秘银醒来后只抬了一下手,闷不吭声,老管家担心的声音在耳旁徘徊个不停。而秘银现在的精力都用于回忆,无暇答复。

那个时候,自己扑向【森之主】,以全力与之相搏,战斗好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双方各有得失。模糊的记忆里,自己凭借狂暴的力量曾扯断过怪兽的肢体多次。但【森之主】那讨厌的再生能力多次帮助恢复伤势,一旦受重伤,绿色的光点便会为其修复。不管秘银的力量提升到如何强大的程度,他就是无法除去那些绿点,眼睁睁地看着怪兽一次又一次的从致命伤中复原。

结局,当然是以自己的惨败收场。渐渐体力不支的身体,还有那颗始终无法放开身体拼死一搏的心,注定了秘银这一悲剧的下场。

败北了,身体被【森之主】的利齿咬住,狠狠地甩出。整个人飞跃旁边的大湖,一直掉到河对岸。然后又在意识若有若无的情况下,被那头大家伙扛着走了很久。一路上,【森之主】唠叨了很久,说了好多琐事,内容已经不记得了。唯一庆幸的,秘银没有被杀。

剩下来,当他苏醒后,人已被白银骑士团安全地护送回王都,回到了他作为平凡行商人的归宿,这个无聊却无比踏实的家。

“秘银少爷?秘银少爷……”

秘银眼神恍惚,回忆令他无法顾忌身旁之人的担忧。害那位老管家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老人又是为青年把脉,又是摸青年的额头,以为秘银受了重伤。

“秘银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被那几个恶徒伤到了喉咙,发不出声音了?”

与【森之主】的战斗本来是为解救里瓦和希雅,可醒过来,发现自己反被他们所救。在秘银昏迷期间,那对恋人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经历,变得更加如胶似漆。总之,结果什么都好。可喜可贺的完美结局。

除去欠下人情的里瓦,还有几人也不得不提,那就是【白翼飞鸟】这个狩人团。那之后,秘银和那伙新结识的朋友失去了联系,克里夫他们……

“秘银少爷!请说句话或是给个眼神啊!”

被老管家的一语惊醒,青年终于回到现实。不顾身上的酸痛,他猛然坐起来。

“头晕死了,那三个家伙,下手真狠。对了,旦叔,他们人呢?”

“被巡逻的士兵抓走了。想不到这年头的狩人会堕落到这地步,入室行窃。秘银少爷也是,太过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们这些下仆的安危,但也不至于去和那三人单打独斗。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老爷和夫人交代?”

“和那三人单打独斗?哦!想起来了,旦叔是指那件事呀?”

“什么叫那件事啊?和歹徒呆在屋里打斗,然后把他们引出屋子,带到街上。虽说你的智谋很厉害,但胡来也该有个限度,要是巡逻的士兵没经过,你不是很危险吗?”

“啊哈哈哈,我的运气很不错呢。”

以干笑搪塞老管家,秘银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出走竟然没有暴露,还发展成了舍己为人的英勇壮举,和真相差太多了。

算了,既然事已至此,那就不追究了。为了隐瞒不可告人的目的,秘银只得昧着良心撒下弥天大谎。

所谓交易,就是有来有往。那倒霉的三位也曾对他出过手,伤了他。既然如此,误会一下也算是还以颜色。罪恶的交易成立,虽说这种行为无疑是出于私心的仇复。

『胜利啊!这是我人生上第一次赢过她,耶!哦不,初衷走调了,对不住三位了,为了我,请牺牲一下吧。这绝不是我的好胜心作祟,我有更重要的承诺需要完成,请委屈一下,事成后,我一定会去救你们的。一定』

对那三个倒霉的狩人抱持无限的歉意,对自己用出牵强的自我安慰,青年作了一个最残酷的选择————见死不救。

“旦叔,因为今天受了伤,宴会的事你看……”

昧着良心干着这番勾当,秘银无疑就是想要逃避麻烦的宴会。陷害无辜的三人,故意负伤,其实都是为了达到逃避宴会的目的。

“这点请少爷放心,考虑到玛姬家的邀请不能推辞,夫人已经先行前往赴宴。”

“原来如此,母亲大人,您的大恩大德,今生今世无以回报。”

“秘银少爷果然是孝子,那我这就为你准备马车赶过去吧。离宴会开始还有时间,快马加鞭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诶,赶过去,现在去吗?”

“放心,请交给老朽,我已经请来最优秀的驾驶员和最快的马车,一定会让少爷这份对母亲的孝意传达到的。”

“呃……”

误会,天大的误会,虽说出走事件因为老管家的误会没有败露,可他的误会却未能改变强制赴宴的悲剧。成也误会,败也误会。难怪有人说,命运是不可动摇的。

“好啦,好啦,请更衣吧,少爷。我看过你的伤势,不是很重,用些敷药,包你能表现出平时的英姿,尽展风采,为查那家争光。”

“啊哈哈哈,我会努力的,会的……”

都误会到这地步了吗?命运的起点是扭曲了,命运的终点却未曾变更。青年不过是吃力不讨好被命运捉弄了一番。

秘银面向镜子,摆出一张无奈的脸,慢慢穿上老人为他新准备的礼服。

“那么少爷,我去备车,请抓紧时间。”

老管家退下,在他离开房门时,秘银无意间注意到镜中的老人嘴角那一丝丝上扬的幅度。

“败了,彻底败了,不愧是一手栽培姐姐的长辈,完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到底……我到底做些什么?耻辱啊!感觉像脱光衣服在旦叔的法眼前表演小丑杂耍,这种耻辱……这种耻辱……呜呜呜……”

见证老管家微笑的那一刻,强烈的挫败感令青年无力地跪倒在镜前。秘银两手撑住身体,把头埋在胸前,阴郁的气息笼罩全身。

不知不觉,眼睛湿润了,喉咙口的苦涩折磨着秘银。自尊心仿佛遭受了巨石的压砸,痛不欲生呐!

———————————————————4——————————————————

就在秘银捶地泪目时,夕阳已完全消失于地平线。繁华的王都失去了活力,本来大街上穿梭不止的行人们全都不见了踪迹。要是秘银再早回来这儿一个多月,估计就不会见到如此萧条的一幕。

最近,王都颁布了一条新法令:日落后,市民一律禁止外出,凡触犯者,出现意外事故概不受理。并且,除了特定时间段的巡逻士兵外,其余士兵未经批准同样不准随意外出走动。违者严惩不贷

法令一发布,即刻起效。没有市民出来反对,也没有士兵胆敢漠视规定。大家都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要问原因的话,那就是王都城内的夜晚很不安分。

“夜魔横行”,这个词汇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可却是个对王都夜晚最真实的概括。每当王都的夜幕降临,每家每户都会点亮灯火,锁紧门窗,拉上窗帘。

当夜深人静时分,一竖起耳朵,就会听见门外吱吱喳喳的兽鸣。伴随无数脚步,窗户甚至会震得咯咯直响。

如果出现以上情况,千万不能探出头往外偷看。因为此刻,“夜魔”大军正在行进中。成千上万双血目像萤火虫般,于薄雾中飘动。只是憋上一眼,就会让人再也无法安然入眠。

若是有不知死活的家伙挑这时候跑出去瞎折腾,那么次日凌晨,街头的某个角落便会出现一滩血污和一副血肉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骨架。

如此血腥恐怖的叙述,不是谣言,也不是传说。短短一个多月内,上述惨剧上演了不下二十几起。平均下来,几乎每隔两天就有新受害者,人心惶惶。

今晚亦如此,薄雾之夜,若隐若现于雾中的黑影在街道窜动,其身后是成群结队的“夜魔”大军。

最前头飞速移动的黑影交织着无数飘动的红色“萤火虫”,描绘出“夜魔横行”的画卷。

既然会有如此规模的“夜魔横行”图,那当然就会有为了这幅画卷特别准备的活祭品。

白皑皑的雾色中,一小队人骑着马匹,飞奔。他们就是今夜的祭品。

马匹上闪烁着各种发光几何图案,那是使用晶术所产生的法阵。马匹的每个人都是晶术使用者,他们都是魔晶这种神奇物质的持有者。间接来说,他们都算得上有些本事的人。

“燎原!”

“烈风!”

“惊雷!”

“岩葬!”

……

五光十色过后,火焰呀,疾风呀,电光呀,岩屑呀……等等物质凭空出现,一波接着一波,击退了大批“夜魔”。

魔晶使用者运用习得的特别术式,控制最基本物质“原初之尘”,暂时展现出例如刚才的那些超自然现象,那就是人们创造的智慧————晶术。

红色“萤火虫”们减少了一部分,可吱吱喳喳的叫声仍未减弱。马背上的人们紧张极了,再继续下去,他们就死路一条了。

雾愈发浓重,湿漉漉的空气夹带着催化恐惧心里的寒气,使那些马背上的人们胆战心惊,每人握着缰绳的手心里都被冷汗浸湿。

“怎么办,死追着我们不放啊!”

“老子还真不信了,怎么杀都杀不完,那群真的是怪物吗?死灵还差不多!”

“早知道就不为了贪便宜接下政府拜托给工会的委托了。”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

七嘴八舌地争论,马匹被一鞭又一鞭地抽着,它们拼了命地奔跑。一来是出于主人们的过分行为,二来,马儿们也从本能上感到了大难临头的征兆,为了活命,它们只得竭力奔驰。

听到这几人的讨论着委托什么的,身份多半和秘银遇上的三人一样,服务于工会的狩人。

“老子现在不要钱了!保命要紧!”

“政府那帮家伙真不是东西,自己龟缩着,把这么危险的事推给我们!”

“还以为政府和工会的关系改善了,没想到竟是赤裸裸的利用!”

所有人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痛骂政府的不厚道,可那有什么用,真正的灾难就快降临到他们头上了。

越是前进,狩人们发现雾气在不断变浓,本以为只是夜晚天寒的关系,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度,而且在短短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内产生如此浓重的雾气,诡异得太过头了。

马匹失去了方向,步调开始紊乱。一不当心,其中两人就撞到了一起,人仰马翻。更恐怖的是,他们迅速被红色“萤火虫”们淹没。惨叫、呻吟、闷哼,那种波动根本不存在,就连倒地声也未曾出现,马匹和两人就无声无息地成为明天报道上的遇难者了。

“夜魔”们的领头,那个隐没于薄雾中的黑影仍以不紧不慢的速度移动着。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可狩人一回头总能望见那个看不真切的影子。明明听不见它的脚步声,可它总是贴在狩人身后,阴魂不散三。而在它率领下,身后那些恐怖“萤火虫”也时隐时现,恐怖更上一层楼。

马蹄踩踏地面,溅出水花。不知什么时候,地面湿漉漉的,连积水都出现了。附近气候的诡异度即将达到极点,雾中竟会下起绵绵细雨,而雾气却未见消褪,不该共存的雾雨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该死的天气!真见鬼!德加,用火焰晶术照明一下前方!”

“燎……”

“原”字未能出口,未结束的吟唱尾语就此隐没。火光未能出现,施术者成了遇难者。

“德加!”

同伴们呼喊遇难者的名字,但当事人已经成为白骨,无从回答。

“司飞,用风吹开雾气!”

“烈……”

第二个牺牲品诞生了,只要使晶术,“夜魔”便会疯狂地扑向使用者,将其杀死。

吃掉了几个祭品后,“萤火虫”的颜色愈发火亮,“夜魔”们嗜血的本性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马匹的脚力已远远比不上“夜魔”们的脚力,主人和马匹相继被扑杀,一个接一个成为它们的腹中餐。

直到剩余最后的狩人头领,他的马也被吃掉了,但“夜魔”们只是吃掉了马匹,把他留了下来。

浑身战栗的男人瘫坐,没法动弹,除了恐惧地等待死亡降临,别无他选。

“萤火虫”定位于领头的黑影身后,一动不动,贪婪地盯着男人。周围散发恶心的臭味,滴滴答答的水声不绝于耳。男人很清楚,那是“夜魔”们流淌的口水,它们正蠢蠢欲动,想要想要享用他这顿美餐。

“别,别杀我!你们要什么情报我都会给出的!你们追杀我,不就是为了有关‘秘药’的情报吗?”

“……”

率领“夜魔”的黑影没有作答,男人透过浓雾仅能辨识出对方黑色的发丝。黑影是类似于人类的存在。

之所以称它为类似于人类的存在,单单是指它的外表和人类比较接近。但它与怪物们同行,绝不会归属人类的范畴。

“关于你们寻找的【华炎魔女】已经去世,‘秘药’的线索到此中断。”

“……”

“请等等!我还没说完,【华炎魔女】去世前,曾和【遗弃之地】的叛徒有接触,‘秘药’绝对还在她手中,只是被藏起来了。”

“……”

黑影始终没有回答,它越是不作声,男人就越感到紧张害怕。

“看在我们以前是同伴的份上,饶过我吧,我只想抛弃魔人的身份,做个普通人,苟且偷生!”

“……”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还想知道和【华炎魔女】生前接触过的人吧?她的家人,就是那个有名的玛姬家。【华炎魔女】是从玛姬家搬出的。我想玛姬本家会有关于‘秘药’的线索。”

“……”

“求你了,我只是个弱小的魔人,不会对你们的‘壮举’造成任何威胁,请放过我,我把我知道的全盘托出。”

“……哼……”

黑影轻哼一声,是女性的鼻音。这是自曝魔人身份的狩人头领死前唯一了解的真相,虽然他早就猜到了黑影的身份。

“哇!啊!啊!啊!啊!啊!”

轻哼过后,红色的“萤火虫”为今夜的街道再添加一抹血迹。

待那个可怜的家伙被啃得只剩一粒魔晶后,“夜魔”的群体分散,从中蠕动出一滩黑色烂泥状物体。

那团不明物体以兽骨头颅为首,眼洞内发着红芒,污泥的躯体内混杂着许多野兽尸骸。

“看来这个小杂碎还是有点用处的,听说今晚是玛姬家的宴会,我们四人就去出席今晚的宴会,如何?”

“至于酒水,就用宾客的血肉来代替吧。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接着烂泥怪物的话,出现了第三者,鲜红头发的男子。

他用抑制不住的狂笑打破夜晚的宁静。连那些“夜魔”,在听到男子的笑声后都出现了不安的骚动。

天上那轮半月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大概那是大凶的征兆也说不定。

“夜魔”们重新包围黑影、烂泥、红发男子以及未出现第四人,开始掉头往新目的地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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