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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还算华丽的屋内,传出翻箱倒柜的骚动。但不要误会,这里并没有遭遇入室行窃的小偷,更没有强盗堂而皇之的抢劫。制造这些响动的元凶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一个二十来岁,梳着油光灿灿大背头,穿着新制礼服的灰发青年。
一个多月前,作为行商人的他还身处距离王都很遥远的某个原始森林。和新结识的可靠伙伴,经历了一场攸关性命的探险。为了解救失踪的好友,他可谓牟足干劲,拼了命地努力着。
也许有些夸张,作为一个普通行商人的青年竟然会扯上这些离奇事件。怎么说呢,也许命运的安排,上述内容到他身上的确成了现实,烙为无法抹杀的过去式。
“秘银少爷,在找什么东西吗?我好像听见了很大的响声,需要吩咐下人帮忙吗?”
“不用,不用。只是例行的房间整理,我一个人就能搞定,马上就收拾完毕了不会耽误宴会的。”
口头上,青年是这样敷衍着楼下的老管家。但他的行动和陈述完全不一致,此时的他正以迅速而麻利的动作,将必要的衣物塞入旅行包内。一副打算离家出走的行头。
事实上,他正有这样的打算,并且,也付诸了行动。从屋内将房门反锁,不让家里的佣人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尽量避免大的动静,干净利落地搜刮出走的必要物品。要不是秘银那身体面的打扮,他恐怕就能得到最佳窃贼形象代言的特权了。
“真是烦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几天举行宴会。”
青年嘴里抱怨着只有自己才清楚的事情。他的手脚仍在快速运动,一会儿打开那边的衣柜,一会儿拉开书桌的抽屉。
“十万火急呀,趁着旦叔没发觉,果断收拾闪人,外出避避风头。早知道会有这么麻烦的宴会,我就迟些回家了。”
秘银不时瞅一眼房门把手,生怕那位侍奉本家多年的老管家察觉他的阴谋。
听说要出席今晚玛姬家的宴会,这事还是刚从老管家口中听说的,到目前为止,只经过了半个小时而已。
秘银所呆的这个家,姓氏查那,是个刚崛起不久的商人家庭。没有高贵的家势背景,没有投机取巧的小聪明,所有的财富全凭他现在的父亲查那一人打拼,从不起眼小商人成为闻名的大富翁。在王都众多的富豪商家里,查那家算是一朵光彩格外夺目的野花。
名气大了,自然会引来其他名门望族的关注,受到各种的宾会邀请。可这次的玛姬家却不同,秘银很清楚那张请帖的份量,那可不是光凭家势就能求来的荣耀。
那个叫玛姬的家族,是王都屈指可数的古老贵族。据说,他们每一代都会出几个旷世奇才,为国家做出了各方面的贡献,世代都享有美誉。
能收到那个贵族世家的宴会请帖,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是无上的荣幸。从某方面,这和受到国王召见的感觉差不多。
“老爹啊,为什么你要挑这关键时刻外出谈生意呢?现在可好,把出席宴会这么麻烦的事抛给我。我不要啊!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才不想理那些琐事,最厌恶那些达官贵人了。”
秘银郁闷地唠叨着,手头的活也接近尾声,拉上拉链,将他大包挎上肩头,也不顾自己的形象,推开窗户便打算跳出去。
临行前,由于挎包太大的缘故,撞翻了一旁茶几上摆设用的小盒子,发出吧嗒的响声。
本来,急急忙忙的青年应该不会理会这点小事。比起收拾“洗劫”过后的残局,他的优先选择是逃离这儿,避开参加宴会的麻烦。
“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失败,失败。”
秘银用手敲敲后脑勺,苦笑起来。即便时间紧迫,他还是弯腰拾起了小盒子,小小翼翼地把它收入包内。举止比整理衣物时,不知要细腻多少。在他眼中,那盒子可是至关重要的宝贝。这次出走,一大半的理由都出于它。
“明明才刚回家没几天,竟然又要玩先斩后奏的手段。旦叔,对不住了,宴会什么的还是请你推掉吧。我是个商人,守信用是我的宗旨,答应别人的事就得付诸行动,谁让有人预约在先,从今晚到后日的三天宴会我是不会参加的。”
自我辩解结束后,青年从窗台一跃而出。三楼的高度,换作常人,就这样跳下去,不死也残。再加上个大包,负伤的几率又往了翻了一倍。不过,秘银可不是常人。起码,他认为他自身无法用常人来形容。
眼看青年就要重重摔到楼下用花岗岩铺设的坚硬路面,一只黑乎乎的巨大野兽从他投射于地面的影子内窜出,用柔软的背脊接住了秘银。
所以说,常人这个概念是无法形容秘银的。自在呼唤影子中的使魔,这就是秘银异于他人的地方。即使优秀的召唤师,也无法像他那样,仅凭意志驱动,唤出使魔。并且,这个过程中。秘银没加任何指令,使魔影魔兽就变幻成他想要的模样。
“谢啦,好搭档,趁着没惊动屋里人,我们快开溜吧。”
漆黑的野兽又溶化为液态,融入秘银的影子。当然,这些行为也没经过青年的指令,全都是影魔兽的主动配合。
这对主仆间的交流无需言语或动作,甚至连眼神交换都没必要。秘银的脑海浮过某个念头,影魔兽就会马上理解并执行。两人的搭配早已超越了一心同体的概念。不过呢,这个秘密只有青年自己知道,其他人根本看不来。
“那么,老方法,宴会逃避行动第二步,正式开始。”
着陆点是自家的后花园,作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后院,秘银很清楚这里的地形。这儿种着许多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矮树以及栽培有五颜六色鲜花的花坛,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些都是超棒的人造屏障。
利用这一点,秘银能够很好的避人耳目,悄悄溜出去。实际上,他过去也用了这招好多次,屡试不爽。
沿着弯曲如简易迷宫般的花园小径,青年躬着腰快步往后门围墙走去。
“很好,这时间的园丁都下班了,计划进展顺利。”
斜射的夕阳照得整片花园红澄澄的,时间几近傍晚。换句话,距离宴会的开场也不远了。再过不久,老管家旦叔就要呼喊他了,必须趁着逃跑计划暴露前撤离自己家。
几个转折,秘银非常当心地抵达围墙,只要越过这道三米高障碍,他就自由了,他就能去履行承诺了。
围墙又高又滑,手头没有梯子或者绳索之类的工具,普通人是没法翻出去的。但难不倒秘银,他伸出右手,黑色的影子从脚下蔓延至手臂,几条毛茸茸的兽爪出现在肘部。
爪子们不断伸长,攀上墙壁。随着末端的收缩,青年的身体便被拖了上去。不费吹灰之力,秘银轻轻松松地越过了高墙。
伴随秘银的意念,爪子一用力,将他抛出墙头。
成功脱逃,完美,耶!
心里是想这样欢呼一下的,不巧的是,秘银所挑的时机很糟,这时间段本该无人的后门小巷中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行人。
『被看到了,估计会被当成小偷的!』
这是青年第一反应,而第二反应是。
『要命,竟然是路过的狩人,更麻烦了!』
行人有三个,其中两人穿着简易的防具,都配备了剑这类武器。按照秘银的推断,这些人是区别于正规士兵,为工会这个非政府机构服务的职业狩人。
狩人是受国家默许,能够携带武器的职业,他们平时都在为底层居民服务,很受民众欢迎。大多狩人都极富正义心,以除暴安良为己任。
『不妙啊,这情况该解释一下好呢,还是直接开溜。』
挎着大包,礼服领口敞开,打扮不伦不类的秘银犹豫起来。他此时的形象极差,像个小混混,要是被那三人误会就惨了。发生打斗先不说,要是让家里人发现自己出走,铁定会被处以“极刑”的。
若是直接逃跑,那三人估计会报案的。
『遭到全城通缉,这里可是王都啊,被大部队追杀,再给我几条命都不够用』
暗暗叫苦,秘银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没有事先调查外墙,冒然跳出去,实在太大意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误会正以秒速剧增,他每沉默一秒,对方的怀疑就变大十分,若不快点行动起来,他就完了。
思考再三的途中,青年有意无意地看向那三个同样盯着自己的狩人。
啪嗒,稳稳地蹲地。终于下定决心的秘银笑着跳下围墙。他没有迅速逃跑,理智告诉他,危机解除了。
但这是个多么冒失而无知的抉择。之后,他为没有立即开溜而后悔,就是这个选择,害得他被卷入了接下来的一系列混乱中。好不容易恢复为普通商人的日常又离他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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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交缠着粗壮的藤条,地面遍布尖利的荆棘,整个空间充斥满了疯狂生长的植物。抬头,看不见天空的颜色,有的只是无数飘散于空气中的小点所带来的深绿亮光。耳中只能听见从外面传入的瀑布落下的轰隆声。
秘银立于这个藤条构筑的牢笼内。牢笼既没有出口,也没有入口,他已经与外界完全隔离。要想脱离这个鬼地方,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打败眼前的强敌。
藤之牢笼的中央,站着一头怪兽。熊般粗壮的身体上披有虎纹刚毛,四肢前端长有猛禽特有的角质硬爪,长长的蜥蜴尾巴伴随爪子的张合左右摇摆。它扇动着一对巨大的羽翼,令流动的光点都往狮首的那根折角聚集。
有一点要说明,那头怪兽并不是低智商的魔物,用它本人说法,他被唤作【森之主】。是魔人组织的领导者之一,【遗弃之地】的七领主。
魔人是受人忌讳的存在,被名为魔晶的物质侵蚀而化为接近怪物的存在。就像怪兽的可怕外表,从前是人类的他们大多都失去了原有模样。
当然,不单只是外表上的变化,他们的体质本身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在失去人类身份的同时,他们获得了异于常人的能力。例如周围的这片绿色牢笼,就是【森之主】的杰作,通过其魔人能力,控制植物生长形成了特殊领域。
身为【遗弃之地】这个庞大组织的领导者,【森之主】是如此的强大,光是它身上散发的威压就领秘银感到不适。
“呼……哈……呼……哈……”
尝试调整呼吸,秘银竭尽全力地平复内心的躁动。一股凉丝丝的感觉正缠上身体,从脚踝向上半身蔓延,同时,青年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体内膨胀。
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保持冷静,秘银握紧了双拳。脚底爆发出强劲的弹力,他朝前方那头足有三米多高的怪兽冲了过去,仅凭血肉之躯冲了上去。
抡起黑气缠绕的拳头,秘银使出一记右勾拳,击向怪兽的大腿。
熊般粗壮的身体动起来,与臃肿笨重的外表不符,【森之主】灵活地避开了秘银的重拳。他摆动蜥蜴尾巴,狠狠甩向秘银。
对于常人体质的秘银来说,正面挨上那一下摆尾,铁定会重伤的。
当然不能被打中,本着防御的目的,于是便出现了青年以双手接下尾巴的惊举。依靠强健的脚力,秘银缓和掉冲击,向后倒退三米左右,他挡下了攻击。
“呼……哈……呼……哈……呼……哈……”
调整呼吸的节奏,秘银开始输出手臂上的怪力。抓住那条粗壮的尾巴,青年原地打转,做离心运动,将怪兽夸张地甩上天去,令其撞上覆盖天空的藤顶。
由于怪兽的质量关系,嵌入了藤条,被束缚住。这是个好机会,秘银立即半蹲,两腿一蹬,跃上空中,挥拳正中怪兽柔软的腹部。然后用脚缠住藤枝,此之为支点,青年拖出失去反抗能力,将其掷于地面。
引起地震般的颤动,怪兽深深没入地面。但这没完,青年又以下坠产生的加速作用,使出猛烈的蹴击,追加致命伤害,砸在野兽的狮首上。泥土的凹陷程度再一次加深。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平息喘息的频率,青年继续控制吐息的频率,尽量不让它变乱。刚才的触感不会有错,那是头盖骨被踢碎的感觉。【森之主】的脑袋被无情地打成粉碎,大量鲜血涌出,染红了虎斑皮毛,渗入土壤。
结束了,青年吐出一口凉气。
“得抓紧时间,要快点帮里瓦解救希雅。”
话是这么说,但秘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视线模糊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意识正在迅速离去。
“呼……哈……呼……哈……呼……哈……”
进行着打从一开始就不断重复的动作,秘银好不容易控制住了仿佛快要坏掉的身体。
“嘿嘿,真是讽刺,面对【森之主】这样的怪物,我竟然大获全胜了。看来真正的怪物应该是我才对。”
发出悲伤的感慨,青年无力地跪倒。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本来还充斥全身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肉体上的疲倦逐步升级到了精神上的衰弱。
本来还想帮助好友里瓦救人的,可秘银现在的状态别说救人了,连自保都成问题。要是从林子再窜出什么猛兽,他可就没余力自卫了。
用手臂支撑,他半仰着身子,瘫坐在怪兽的尸首旁。
“怪物呀,果然我这边更符合条件。”
盯着自己的双“手”,秘银虚弱得恨不得就地躺下,呼呼大睡。
美丽的绿色光点点到处飞扬,如萤火虫般在这片正在缓慢缩小的藤之牢笼中飘舞,像在为秘银庆祝胜利。绿点不断从四周的植物内飘出,本来疯狂生长的植物逐渐恢复原样,过分茂密的原始森林又回到从前,一旁的大瀑布重新展现在秘银眼前。
那些绿点大概就是【森之主】操纵植物的手段,将它们注入植物内,令植物按照他的意志生长。现在【森之主】被秘银打败,绿点都飘散出来。
“很漂亮呢,呼……哈……”
失去主人控制的绿点越来越多,将整片森林照得碧绿。
战斗过后的秘银松懈下来,他没意识到,绿点正往【森之主】的“尸体”移动。
“你的身上,没有魔晶的气息。嗯,我果然没猜错,是夜之里的末裔。”
那根折断的尖角探出土坑,通过绿光的治愈,【森之主】动起来了。
“什么!连脑袋都被打碎了,这样也能再生!”
“这不算什么。告诉你也无妨,你所见的绿点,就是我超再生的本源。想打败我,必须先铲除掉所有的光点,否则,不管你伤害我多少次,这副身体都会不停再生。”
萤火虫般的绿点聚集在怪兽四周,每当绿点碰上他,身体的伤势就快速回复起来,不一会,秘银对其造成的致命伤就恢复原样,除血迹外,连条伤痕都看不出。
青年动摇了。虽然意识到【森之主】的超速再生能力很棘手,但他认为,只要抢在再生前杀死对方就好。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棘手的光点才是关键,竟然能让尸体复原。这头怪兽简直跟不死之身没区别。
虽然【森之主】说出了打败他的方法,那就是消除绿色光点。可是,要消除着些游离于空气中的无形之物,谈何容易。另外,秘银注意到,周围植物里还有绿点在不断飘出。
“难道说,那些绿点是从植物中提炼出的?”
“观察力相当不错,不愧是天生的战斗员。我之所以被称作【森之主】,当然是根据这一特性决定的。森林赐予我恩惠,为我提供强大坚实的保证。在这片梦幻森林中,我是无敌的。”
“切……”
无奈的秘银咬牙切齿,完全被玩弄在对方的鼓掌间。先前还以为获胜的青年,心情一下跌至谷底。
因之前动用了全力,他已经失去反抗能力。
“就连之前那只黑乎乎的魔物也唤不出来了吧?失礼了,魔物这个说法好像不太合适,称之为诅咒还比较合理。”
庞大的怪兽朝瘫倒的秘银逼近,他看出秘银没有的力量,因此没有太多顾虑。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清楚我和影魔兽的关系?”
“嗯,我有个伙伴以前也是夜之里的幸存者,但也只能称作以前,她逝世了。不过呢,她那战斗天赋和你如出一辙,都是天生的战士。”
“我是出生于一个叫夜之里的地方,但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夜之里出生的人都很特别吗?”
听到秘银的疑问,怪兽吃惊地瞪圆了眼。
“不知道身世吗?也难怪,看你的年纪,应该是最小的幸存者。”
“烦死了!姐姐也是,伊尼斯奶奶也是。现在,你这家伙也是!为什么知道夜之里的人都不愿告诉我真相,夜之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也好,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哼,你也只是在故弄玄虚,既然横竖是一死,那就索性拼个你死我活吧!”
秘银猛地跳起来,力量充斥全身,凉丝丝的感觉从脚踝蔓延至头顶。
“呼……哈……呼……哈……呼……哈……”
喘促的呼吸声从青年的口鼻传出,他已经没法再克制住呼吸节奏了,情绪也随着变乱的吐息,无法平复。秘银的判断能力正在急剧丧失,意识正被心中某片存在取代。
『剩下来,后事就交给你了,虽然很不甘心,另一个……』
这便是重新获得力量的代价,以抛弃理智为代价换来的拼死一搏。
青年扑向了不死的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