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不是好像在做梦，我可以非常清楚我现在是做梦。

我站在这熟悉的街道上，周遭的店铺，都是常去的。

好多马车在道路上行进，华丽的车厢之中好像坐着身份显赫的达官贵族。

在路边来来往往的，都是那模糊着脸的行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夹杂在行人中间，踩着脚下的红砖路，一步步的朝着前面走去。

我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只是在往前面走。

我好像没有目的，只是和那些看不清脸的人一样在行走着。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道。

总觉得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的，我也不由自主的忙碌了起来。

加快了步伐，迎合着那些往来的人们。

总觉得，只有这样了，才是对的。

心里突然有一点点的触动，我抬起头，看到了这灰蒙蒙的天空。

我发现我停不下来了。

在越来越快的行走下，我觉得我再继续下去就会累死的。

可是没办法再停下来了。

除非能有人阻拦我。

——“你的生命，还剩304天。”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我看到我这漆黑且狭小的帐篷里有一道黑色的影子。

我忙点上油灯，在这昏黄的灯光照亮整个帐篷后，出现的人果然是她。

女孩就坐在我的被褥旁边，睁着眼睛看着我，那平静的表情，似乎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啊，好吧，实际上她每天都是这样的。

死神，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人类所必须的生理活动对死神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这些倒是无所谓，就算是她不睡觉一直盯着我也没事，我习惯了之后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真正让人受不了的，是她会每天准时提醒你，你还能活多少天。

而且死神的声音还特别有穿透力，就算是我在沉睡当中，也会清楚的听到她的声音。

“唔……好吧好吧，304天……”我打了个哈欠，又翻身躺在了被窝里。不过现在我的睡意已经没那么浓了。

耳边响着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从帐篷的顶窗往外看，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但是天空上那星星点点的光却是那么的清晰美丽。

和在城镇里看到的景色完全不同，现在我所处的山林是那么的让人内心平静，而且我也不需要担心明天要做什么样的工作，也不用头疼人与人之间的交际。

也许这才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吧？真正的无忧无虑，真正的自由自在。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不能都像我一样活着……

“吶，我总觉得，我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选择了逃避生活的负担，这样做有些不对啊。”

我看向女孩，她依旧坐在我身边看着我。

从这个角度看去，我倒是觉得这个可爱的死神脸变的柔和了起来。

她没有开口说话，她每天说的话还不如我一天吃饭的顿数多，大多时候她都是沉默着听我发言。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我有听众，而且这个听众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我烦。

或者她觉得我烦，但是并没有明说而已。

“如果是别人，在得知自己还剩三百天生命的话，应该都会尽量做一些让世界铭记自己的事情吧？又或者为社会做最后的贡献，又或者一心厌世，做一些不可挽回的坏事。”

“我应该不是你第一个接待的「等死者」了吧。哈哈……「等死者」这个称呼是我瞎说的，就是像我这样等着死掉的人啊。还是蛮形象的吧。”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的，肯定在我之前，你还见过更多的，形形色色的人吧。”

“他们呢？他们在得知自己的死亡日期后又是什么反应呢。”

我没有得到回答，但是我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

“吶，肯定是有非常害怕，非常拒绝这个事实的人吧？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接受了的肯定也会有。有可能还会有就算临死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事情的人。”

“所以嘛，我的问题又绕回来了，他们都在临死前做了什么呢。”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应该大部分都去追梦了吧。像我一样，追寻那平凡但是又因难以舍弃现在而放弃的梦想。”

梦想这个词……有的时候是真的近，有的时候又是那般遥远。

我不知道那些人追梦的结果与过程，但是能在生命最后的时间去追梦的话，就算是到最后都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但是心里也会稍微踏实一点吧？

因为比起大多数人来说，他至少追了。

“其实，我曾经有两次机会完成我的梦想，也就是成为旅行家。”我突然兴趣来潮的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与梦想擦肩而过的故事。

“第一次是七岁的时候，我叔叔就是一名旅行家，而且，还是一名非常出名的旅行家哦。那一天，我叔叔来我家做客，给我讲了很多很多旅行时所遇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什么广阔的草原，无边的沙漠，浩瀚的海洋，各种各样的生命。又说什么文化各异的人们，世界上的人们都讲着不同的语言，都有自己的文化底蕴。那时，我的心里就对旅行有了一点向往……嗯，也算是从那时起我就想要成为旅行家了吧。”

“叔叔临走时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旅行，虽然他说了只是短期的一个月旅途，可是我当时也是非常激动的，我自然是非常想答应，可是父母却以我年龄小为由全力拒绝了这件事情。而我，也没有向父母争取，而是很自然的就妥协了。”

“从那之后，叔叔偶尔也会来我家做客，也会向我讲述旅行时的故事，却再也没有邀请过我了。”

我苦笑了一声，其实现在想来我也是知道的，如果当时我再努力争取一下，或许我就可以和叔叔一起去旅行，不过，成为旅行家或许就不再是我的梦想了。

因为我已经旅行过了，满足了幼时的好奇心，或许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让幼时的好奇慢慢的成长起来。

“第二次，是我完成学业的时候。那时的我得到了去国外进行旅行调查工作的机会，那也是我最接近梦想的一次。”

“不过……还是破灭了。”

“因为有一份政府职员的工作也摆在我的面前，在那梦想与高薪面前，我被迫……不，或者说我连考虑都没考虑就选择了高薪。”

“我后悔吗……其实没有怎么后悔过，但是我也知道，在现实生活中，梦想终归是梦想，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追梦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不是多亏了你告诉我仅剩三百天的生命，我也不会下定决心放弃现在的生活，去追逐梦想的。”

“都说人们都要努力的寻梦，追梦，可是实际上，有多少人的梦想是被迫要去追的呢。又有多少人的梦想，是压根就没想追的呢。”

我看向女孩，她依旧是平静的看着我，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对我表达任何的厌恶。

死神，她是一名完美的听众，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呢。

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子，让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没有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有没有过梦想？”

很快，我自己就把这个问题否定了。

“嘛，也是，作为死神的你，怎么可能会有梦想。”

从未感觉到女孩拥有感情，或许死神就是屏蔽了人类所有的感情才会被称为死神吧。

她脸上不曾有过多余的表情，就连说的话都是那样的冷。

她是真正的，内心如外表一样寒冷。

“好了，也和你说了那么多无聊的话，我也该睡了。”

感觉到了困意的我将帐篷里的油灯关掉，瞬间暗下来的帐篷让那黑色的死神完美的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没有任何的声响，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有时我都不由得疑问，那个女孩，真的还在我身边吗。

或许不在。

或许还在。

或许这一切本就是梦。

胡思乱想之中，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我也陷入了睡眠当中。

我好像又做了个梦。

梦里，身边似乎一直有个人在轻轻地哼歌。

声音很轻，很轻，却如水滴般清脆，好听。

是那个女孩吗？

还是说这只是梦？

隐约中，我似乎还听到了点点细雨的声音。

——三月三日，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