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薇像一个落荒而逃的杀人犯,像一个败者,就像是一个被爱情击垮的少女……

“或许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这个声音刚讲到一半,便随着霞薇丢出的面具停下来。单薄的面具将树的枝杈切成两截,而与此同时一个白影也随着那根树枝的落地而跳了下来。

“原来是你。”

“似乎你知道我是谁?”站在霞薇面前的是一位身着白衣白冠的男子。他先是脱帽行礼,之后又掸去了帽檐上的落叶重新带在头顶上。

“总是监视着我和冥瞳的几个人,我时常能感觉到你们的存在。”

“呵呵,真不愧是鸠家号称几十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因为典礼上春的暴露让我们剩下的几个人也不得不走出幕后了。而我是劝小姐您回去的……”男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却没有看到嘴唇的闭合,他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腹语术一般。尖鼻、小眼,短得诡异的眉毛与笑容以及那足以戳死人的下巴,这张令人生恶的脸实在让人难以按捺住揍上去的冲动。

“喂,我可以揍你吗?”

“怎么,难以接受感情失意的事实而渴求一个发泄的空间吗?”

男子嬉笑着后退避开霞薇的冲刺与斩击,他就像是在朝向眼前的这个女人般在这片落叶林中华丽的起舞。

“倒不如回去把那个东边来的家伙(指克里斯汀)砍掉好了。”

“还有那个负心的男人……”

男子已经被刀锋逼在一棵树前,他笑意满盈的盯着抵在喉咙前的太刀说道:

“其实也难怪,毕竟你们的感情不过是建立在鸠家的耻辱上。整个婚姻就如同一个笑话,哪里来的什么感情。哈哈哈……”

刀刃并未刺下,而是随着男子阴阳怪气的话语渐渐垂向地面。而在男子令人作呕的笑声中如闪电般斩向他的头颅,但仅看到苍天大树颓然倒下。

“即便逃避也毫无意义,丢掉鸠家的名号,又被自己的未婚夫抛弃,可能还会被自己祖母派出的人追杀。即便是内心那微小的渴求,渴求那个没什么感情的男人来追你这样的希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湮灭。”

“闭嘴……”

“倒不如回去吧,回去对那家伙好好发泄一下……”男子将双手手伸向背后继续呓语着。

“闭嘴,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就像是和家人闹别扭的孩子,她低着头突然停下来嘶喊着。

“那么干脆死在这里好了……”

男子的表情变化如同变脸般生硬,怜悯的笑脸转瞬间满是肃杀的狰狞表情。躲闪的步伐突然停驻,紧接着闪亮的腕刃从他的腕部弹出,没有丝毫停顿的袭向几步之内的霞薇。

“怎么,刚才杀我的精神哪去了?被我说到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吗?想让我闭嘴,那就杀死我好了,不过你有这能力吗?鸠家的小妹妹!”

两人攻守的位置突然颠倒让霞薇有些措手不及,然而面对拳刃这样的贴身战兵器她的长太刀完全占不到便宜。狭长的林间小道让她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好不容易可以开距离时却发现一条铁链紧捆着一条腿牵制她的移动。

“让我来终结你的痛苦吧!”就像是深夜中得手的野兽他用尖锐的嗓音高叫着压向退无可退的霞薇,而她却出人意料的将刀收回鞘中。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她的心在咆哮着。然而她已经没有时间抽出那柄过长的太刀,居合斩这样的技法则完全不适合她手中的武器。

“永远不要小看自己的对手……”赤色的双眼突然爆开,如同喷射鲜血般发泄着怒火。

霞薇的手由刀柄末端缓缓向里侧摸索着,一直未露出丝毫拔刀的迹象。她的身形毫无声息的后退半步闪过了切至咽喉的利刃,另一只腕刃的刀锋偏过鬓角时,这压抑的力量终于爆发出来。刀柄瞬间从她的腰际弹射出去,她面前腾空的人影瞬间扭曲成弓型。伴随着铁链零碎的声音,她如旋风般卷至男子的身后,套入刀鞘中的太刀如棍棒从他的脊柱连续如闪电般敲击至脚踝。最终修长的手臂牵着铁链猛力一抽,已经位于她身后的男子在半空转过半圈最终摔到地上。

“死吧。”

冰冷的话音凝固在晚秋的寒风中与银白的刀刃一齐落下,霎时鲜血飞溅。霞薇的身体晃了晃,手中的刀尖碰触地面发出孤寂的声响。她略带伤感的眼神缓缓扫向身后,游离于眼眶中的泪水似乎在诉说着哭喊着,然而所要表达的东西却像那常年隐藏在面具后的表情一样苍白无力,没有人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在那人影滑过视网膜之后便与手中的长刀一同倒在了地上,就像是一个从未有过生气的木偶瘫倒在地上,只有将这林间小道染上一片死气的鲜血讲述着它所有者的身份。

春解下绑在腕上的金属丝,从身后掏出一只缝制细腻的布袋,随后用带着厚重套子的双手将霞薇丢了进去并栓紧了唯一的口子。

“你居然败了。”

“你居然来了。”面对险些丧命男子的调侃,救命恩人的春只是笑了笑。

“你不是在犹豫应该站在哪一边吗?”

“春、夏、秋、冬四剑生死共为一体、共侍一主,我没有什么考虑的必要吧,冬。”说完她将一瓶药剂丢到了名为冬的男子怀里。

“你的准备还真是周到呢,这个都搞到了。”男子一边灌着药一边含含糊糊的向春道谢。

“鸠家之血如猛毒,见血封喉。幸亏只是溅在你皮肤上,不然就没得救了。”

“其实在这家伙打算对我下杀手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当年的战争中……”

“如果冥瞳见不到她怎么办。”春冷冰冰的打断了冬的话。

“放心好了,那家伙对这个女人根本没什么感情。即便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自有对策,只是这个女人太过危险,倘若放虎归山我们的计划难免出问题了。”话

“倘若刚才你对她的劝说失败,而我又没来得及救你,那要怎么办?”

“那样就更好办了!”冬笑着将身上的血迹擦净站起身悠闲的说:“吃了十年素的饿狼突然尝到血味难道它还能继续忍住吗?”说完冬摆了摆手一个人走向利奥家的方向,而扛着霞薇的春则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

冥瞳的嘴已然张开,但他并没有叫出声,只是注视着床边那带着愧疚与伤感的眼神缓缓起身。

“你醒了。”克里斯汀脸上的兴奋在看到冥瞳起身之后渐渐趋于平淡。

“恩,谢谢你一直照料我了。”

“我才没有一直守着你呢!”她绑在脑后的马尾就像她的心一般高高翘起,双手交叉在胸前将赤红的脸颊别到一边。但她的嘴还是在带着些羞涩结结巴巴的说:

“你伤口裂开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关系,我只是略尽职责而已!这也是我作为一名十字军,一位见习圣骑士的本分嘛……”

她仍旧在喋喋不休的用语言演示着自己的心情,然而冥瞳的注意力在意从她的身上移向了别处。

终于说累了,亦或许是她的心里得到了什么满足。她凭着找医生的借口溜出门去,而此时冥瞳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他一个人而已。之前面对克里斯汀的笑容渐渐散去,他的脸马上换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你的叔父在今天清晨已经离开这里。”

“我知道。”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冥瞳并未提起任何警惕。他只是摸了摸重新包扎的伤口并将衣架上自己的外衣去下来丢到窗边。一直满是黑色咒印的手接住了丢出去的外衣,一面将其穿在身上一面从窗边的落地窗帘后走出。

“谢谢。”

相比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悠闲,此刻她的脸上看到的更多是戒备、敌意与一股说不清的怨怒,就连道谢的声音都没有丝毫客气。而身材较冥瞳修长一些的她穿上这件衣服之后更突出了那傲人的体线。

“尽管我履行诺言放过了你,似乎你还是不能够信任我。”

“救我的并不是你,而是那位鸠家的姐姐。”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冥瞳略带不满的将放置在床头的短刀丢给她。

“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在获得别人的信任之前难道不应该先信任别人吗?”

黑发女孩嗤笑着走到窗边,随着开门的声音响起,她便从房间中消失了。

“找到医生了?”

“没……没有。”克里斯汀转过身去小声嘀咕着。

“你当然不可能找到,利奥家从来没有过什么医生。虽然会有军医,但军医要跟随部队行军……”

“啊啊!怪不得!早上我看到白蝎侯带着一支部队离开了……”

一抹笑意在冥瞳的嘴角一闪而过。他走到克里斯汀的身边轻抚着她肩膀一脸疑惑的问道:

“你看到霞薇了吗?那家伙倒是突然不见了……”

“我看到她抢了巡骑的马冲出大院才冲上来的,却发现你已经满是血迹了。”

“嘁,由她去吧……”冥瞳撇开头轻声骂了一句后又转回来笑着对克里斯汀说:“既然你在圣罗姆克的军中供职,我想有一件事你应该能帮到我吧。”

“说吧。”她的脸上意外流露出欣然的笑容。

“我想去审讯一下昨天的那个刺客,曾经作为十字军的你应该有拷问的经验吧?我去学习学习好了。”

“傻瓜!那种事情自己去研究吧!我还有事,才没空教你。”

说完,克里斯汀双手环胸走出了房间,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冥瞳的笑容随着她的远去也完全消散,转而换上了一脸阴霾。从更衣到走出这栋豪宅,他的表情都如同阴沉的雷云般难看。

“霞薇呢?”

“冥瞳大人,霞薇小姐在上午便骑马走了。”

“那你们怎么没有拦住?”冥瞳一脚将上来禀告的卫兵踢到在一边大吼着。

“作为您未婚妻的霞薇小姐我们都没有权利也没实力去拦啊。”卫兵有些无奈的说着。

“还不快点带人在这附近找找吗?”

“我想不必了,冥瞳大人。”不知何时冬已经走到了愤怒的冥瞳面前,他将手中攥着的黑布双手秉了上去。而那块黑布刚刚落在他的手中便马上被撕成碎片。

“你叫什么名字?”冥瞳的怒气同随风飘散的布片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拍了拍手将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冬扶了起来轻声问道。

“我叫冬,四季剑之一。”

“果然是四季呢,在我听到春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肯定还有其他人。真是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保护。”冥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今后我还要仰赖你们啊。”

“这是我们作为守护之剑的义务,请您……”冬的话刚说到一半,站在另外两位士兵之间的他便化作了一口赤色的人工喷泉,鲜红的血液当即染满了在场的三个人。直到那没有头的躯体垂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扔不住的喷涌着。

冥瞳将剑重新插回其中一位士兵的剑鞘中,然后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手帕拭去了溅在脸上的鲜血后随手丢在一边语气平淡的说:

“这个不忠的士兵背叛了他的信仰与荣誉,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人成为第二个、第三个他。”说罢,冥瞳转身奔向了马厩。

9.5幕间霞色的心

明知这面具并不会取下,而霞薇却没有一天不在这之下涂以淡妆。

明知两人之间的一纸婚约背面写着耻辱正面刻着愚蠢,但她却未尝不认真对待,时刻以保护、辅佐未来的丈夫而不断牺牲自己。

当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离开这悲伤之地,当自己可以发泄着近十年来的愤怒消解数十年间的耻辱时却没能够向那个男人拔刀,甚至……

我是爱着他的。尽管只是一厢情愿,尽管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刻薄,但我还是就这样被他吸引着,难以自拔……

这是霞薇对这一切做出的解释。

但究竟爱着他的什么,又为什么而爱上他?

这是霞薇对自己的反问。

与他的相见、相识、相知;自懂事以来唯一的朋友,与我嬉戏,教我欢笑,伴同我成长至今在我心中独一无二的男人。

所以……

真的是这样吗?

从相识开始便是建立在未来必然要成为夫妇的基础上,并且是毫无平等可言的夫妻;与他相见之前也未曾没有过朋友,只是他们都死在了自己的脚下;什么独一无二,这偌大宅院中除去那些军事化的卫兵、侍女便只剩我们二人,一男一女。这一切都是导致现状的原因,而这结果则是必然!

感情,那只是虚伪的建立在这种假象上的感情。

就像他不曾爱过我,就像他可以那么随随便便的见异思迁。

而我不行,甚至我都没能够打破这虚伪感情的束缚,在他的身边裹足不前。

被这不存在的锁链变成了他屈辱的奴隶。

看来,我不曾爱过他呢……

这是霞薇的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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