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际上不是被事情的真相或者说是事情的走向所惊讶了，而是被赵小白的坦诚和直接所震撼，说到这种事情，这种怀愐而痛苦的表情，在回忆的时候，我又觉得他像一个当事人。

对啊，

他。

赵小白是怀着怨恨要将夏晨推下水，却导致自己不慎落水的赵小羽的弟弟。就算当时是不懂事的年纪，就算是还不清楚事情内幕的程度……但总是在这起事件里真正消亡了生命，离开了这个世界的赵小羽的亲生弟弟才是。

当事人，毫不过分吧？

“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掩饰的。”

赵小白捧住自己面前的茶杯，闻着缭绕的烟雾。嗅着茶叶的味道。

“实际上硬要怪谁的话……实际上是谁也怪不了的事情吧？我的父母，本来就不算一个合格的父母吧？虽然对我百依百顺，虽然对我宠爱有加，虽然每日都会对我嘘寒问暖。但是我仍会说出这种话，提出这种看法，温纯学长……你应该、应该大概理解这种事情的严重程度了吧？”

赵小白笑着，嘴角牵出了室内的阳光，

眼里眉间却紧皱着，我能敏锐的体会到他所纠结的，也大概能猜测事情的走向，可是现在的赵小白，似乎需要的不是我的猜测，而是倾听。

我善于倾听。

“啊，大概理解呢，也不理解，毕竟……我从未见过我母亲。”

我坦然的说道，事到如今能坦然的说出这种只适合沉积在心里的伤痛，也是理所应当的，我没有什么矫情到说出这种话还要加上一段悲伤的BGM的地步。一切都很自然，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

我只是活在命运的其中一个选项而已，

失去了母亲的那个选项。

“是吗，抱歉了。”

“没事。”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赵小白没有多少歉意我知道，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只是嘴上的礼貌，他不需要对我怀有抱歉。

都是戏言。

“因为我的降世，而让父母疏远了姐姐，算是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起点，也是导致姐姐恶化了自己心灵的原罪吧？从我出生之后……之后的姐姐的日记都开始换了一种字眼。”

我静静的看着表情越来越纠缠不清的赵小白，陷入回忆是拨开伤口的利刃，是夺去一部分灵魂的痛楚。

“开始的自我安慰，到后来的失望，到后来的冷暖自知，到最后的怨恨，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吧？重男轻女的父母，我没资格说出怪罪他们的话，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儿子的话，如果我不是被他们宠爱的话，说不定我就成了姐姐现在的角色呢，孤单的，被冷落的那个孩子，失去了一切，从宠儿，到像个孤儿。她的内心太过脆弱敏感了，以至于受不住这样的变化，但是能怪姐姐的乖张娇戾吗？只不过是个孩子吧？凭什么……凭什么让她去承受这些冷落，理解这些成人的世界啊，所以怨恨是理所当然的，是一切原因所造成的必然的后果吧？”

赵小白到目前为止还算是理智，只是如实的向我诉说这些以赵小白视角，所看到的，所觉得的一切而已。我默默倾听着，没有评价，没有看法。

现在脑子里，都是夏晨。

“对不起，温纯学长。”

看起来颇为冒失的道歉，我知道赵小白的意思。

“突然就在温纯学长面前过度的自我了呢，其实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吧？好像追究起来……”

“怀念没有错误吧，追究也不是罪过，有些事情可以过去，但是不能被遗忘，就算不能昭然于世，但至少让我们铭记于心。”

……

期间。

赵小白起身为我再续了一杯茶。

我思索着我的事情，以至于喝到嘴里的茶水都尽了，还没发觉。

“所以，小羽憎恨夏晨到要杀死她的地步……是不是……”

“大概是因为夏晨姐当时太过耀眼了吧，温纯学长你知道的吧？在班级乃至学校，都是楷模，都是榜样。在家里也是备受宠爱的孩子，在姐姐面前，就有些像是闪着光的敌人了吧？没错，在姐姐的日记里，夏晨姐等于敌人。”

“那么你现在和夏晨的关系……”

“表面上应该是夏晨对我们一家没有颜面面对的情形吧？实际上是我们一家都愧对夏晨的情况，实际上是我……是我擅自的将夏晨姐当成姐姐了，能懂吧？温纯学长。”

啊。

所以是不需要揣测的情形了，所以对夏晨如何交代呢。

我向赵小白告别。

像这个失去了一个家庭成员，却好像从来没有她存活过的痕迹的家庭告别了。

这只是一个故事，对我而言。

赵小白、赵小羽、以及，他们的双亲，都是一个故事里的特定的角色而已。 他们只是恰好带上了剧本闯入了我的生活，他们只是贯彻着他们的生存方式来到了神山市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

但是夏晨呢。

当我意识到夏晨于我而言的重要，于我而言的程度时。

我报以不平，我报以愤恨。

因为散发着光芒，因为太过耀眼，因为太过优秀，不设防，而招惹来的祸害，该说是无妄之灾吧？这种程度。

是没有做错事情的角色，是白莲花一般的存在。

我没有丝毫贬义，只是实实在在的成为了这样的设定而已。

让人恶心的，让人心寒的发展。

让人作呕的真相。

已经不知道怪罪谁的地步。

谁都没错，

谁都是罪人。

————————————————————————————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