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吊坠内部的小纸条,已经通体泛黄,脆弱不堪。轻轻一碰,就很有可能弄坏似的。洛瑞琳的动作非常小心,生怕自己的动作有一点粗暴。
其实,她的模样有点小心过度了。
席安并未点破,只是在旁边看着姐姐大人小心翼翼的动作。其实,她还是很在乎父王给她留下的东西吧?毕竟……那是父王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饱经风霜的吊坠,表面的漆面已经大幅剥落,露出藏在里面的金属。这不是什么真金白银打造的珍稀玩意儿,只是很普通的东西,在平民的首饰店里随处可见。
先王伊图纳格并不了解王妃的喜好,按照自己的审美随意挑选了一样自己觉得合适的。其实……那个吊坠的样式并不搭配王妃的风格,她却比什么都喜欢,一直保存着。
现在吊坠又转交到了两人的女儿手里。
“那个人在搞什么啊……居然还给我留下这种东西。”
洛瑞琳的手一直在发抖。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期待,绑在字条上的丝线连续拉了几次,也没能拉开。
镇静……一封信而已,又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怕什么?
字条被缓缓摊开。巴掌大小的信纸,可见内容的篇幅不是很长。如果要长,字体肯定很小,差不多跟蚂蚁一样的大小。然而……上面只有简洁到简陋的一句话。
——对不起。
平常总是长篇大论,到了写信的时候,伊图纳格就变得词穷,什么也说不出来。跟写给席安那封几十页的长信相比,实在是少得可怜,甚至是过分了。
“这算什么?对不起?”
洛瑞琳有点懵圈。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信?连学生们上课无聊传纸条的字数都比这里多。那个短命的女人是在戏弄自己吧?
她不知道的是,伊图纳格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都在考虑如何写这封信。脚下的废纸篓里躺着一张又一张废纸,上面是写了之后不满意,只能作废的信笺。
生下女儿十六年,没有关心过一次,突然写一些嘘寒问暖的话语,就显得自己非常虚伪。思虑再三,那些话最终凝聚成这句简单的[对不起]。
“果然……那个人一点诚意都没有……混蛋……”
信纸被洛瑞琳用力撕成碎片,扔在席安脸上。如同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洒在地上,想拼起来已经不可能了。这种没有诚意的信,没有必要保留。
“你们父女俩都最讨厌了!我讨厌……不,我恨你们,恨你们在我眼前父女情深!为什么啊……你是龙的后裔,却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我只能当你的陪衬,一点都不公平!”
她用尽全力,几乎是嘶吼,把积压的怨气全部冲席安发泄。
其实静下心来思考,席安并没有什么错。她无法选择自己的母亲,母亲是龙,这个敏感的身份让她吃尽苦头。在她才出生不到一星期,母亲就因为洛瑞琳的母亲可怕的嫉妒心惨死。
洛瑞琳却不能原谅她和父王。失去最多的,始终还是自己。
“姐姐大人……”
席安低垂着头,话语哽在喉咙里。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姐姐大人绝对不会原谅自己,已成定局。如果能再活一次,她一定求父王把宠爱分她一半,或者……不要疼爱自己,好好补偿姐姐大人。
“对不起……姐姐大人……对不起……”
她只能说对不起。
一个小时后,暴怒的洛瑞琳稍微冷静了一点。手边摆着父王的日记,很厚的一本,据说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往事。她突然想看看里面的内容,想知道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承认你是我的妹妹……我没有妹妹。”
她不需要妹妹,自己只要一个人就好。
“但是……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喜欢的姐姐大人。”
席安露出满足的笑容,被侍卫押送到王宫的地牢里去了。押送的侍卫曾经被席安关照过,算是旧主。因此,她们不愿意粗暴地对待曾经的殿下。
“席安……殿下,您受苦了。”
她伤痕累累的样子令人动容,可惜王宫的侍卫也只是人们眼中的看门狗,人微言轻, 除了表示同情,关押的时候温柔一些,给席安准备一点可口的饭菜,再也帮不到她什么。
这样也令人觉得很暖心。
“不……谢谢你。话说,你的女儿出生了吗?”
席安想起差不多半年前,这个侍卫跪着求自己放她一天假回家,妻子准备要生了,但是没有钱请医生,丈夫也不在身边的话就太可怜了。
于是,席安帮助了这名侍卫,请医生的钱和购买其他必需品的费用,全部都替对方准备了。这个举手之劳,对侍卫来说已经是恩重如山。
“母女平安……现在已经半岁了,都是托了席安殿下的福。”
……
“孩子一定会健康长大的。”
这算是很好的消息了,至少自己也不是完全没人拥戴的。
“对了,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殿下了……以后不用再叫我殿下。”
她在面包上咬下一大口,有点干硬,但是为什么觉得这么好吃呢?以前她从来瞧不起这种路边面包店的玩意儿,结果死到临头了,反而觉得自己没有多尝尝,真是可惜。
那些屠龙者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姐姐大人……也把自己恨到了骨子里。现实可谓是相当讽刺,回过头来看看,这个世界上居然没什么能留恋的东西。
“拜托你,帮我准备一些纸,还有笔……我想写信。”
席安拜托那个侍卫,这算是自己最后一个请求。不管姐姐大人怎样对待她,她都舍不得姐姐大人,想留些遗言。
——明天我会再来的。
那个屠龙者的老大强调了两次。
她有预感,自己可能活不过明天。在死去之前,自己必须争分夺秒,把想说的话全部写下来,尽量多留下一些内容。
“唉……”
羽毛笔在墨水瓶里沾了墨水,在纸上划下第一笔的时候,地牢的走廊里响起了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那是……姐姐大人的脚步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只有她自己才能认出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