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就可以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三字！”

“你们又知道什么！”

“你们算什么啊——”

“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啊！”

“我啊——根本就——”

一旦开了口，之后似乎就会顺理成章了。

渐渐明亮起来的森林一偶。

当金发少女抱着膝盖，仰着头，在尽情宣泄的时候。

叶未白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他既不生气，也无愤怒，更谈不上悲伤。

他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地倒映着艾琳。

当你可以透过表象看到真相的时候，就会发觉许多事情并不值得动怒，所谓的【愤怒】只是人为了向入侵者宣示主权而自然而然产生的情绪，那是基于恐惧而产生的动物本能。动物在面对未知的时候，会选择咆哮，那是感觉到了威胁，感觉到了恐惧，动物会这样，人也会。

所以，叶未白知道，艾琳只是在害怕。

“很可怕吧。”看着艾琳，如此，叶未白轻声问道。

“我——！”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声音如此轻柔，却让艾琳如遭雷击，她如梦初醒，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迅速在眼眶聚集，转瞬就泪如雨下。

浑身都在颤抖，少女死命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哽咽声发出来，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哭泣，有权利因此感到悲伤的应该是白师才对啊。

“对——”但是她做不到，呜咽声轻而易举地从喉咙中滚落到唇间，然后从指缝间溜出，“对、对不起！我，我——对，对不起！白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才能弥补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她只能不停地道歉，一边哭泣，一边说着“对不起”。

无助而又脆弱，就像一只竟被自己的刺给扎伤的愚蠢刺猬，但落在叶未白眼中，却比平时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女还要可爱几分。

这么想着，叶未白探出手去，用大拇指的指肚拭去了少女眼眶的泪水。

然后他放在口中尝了尝，看向因此都呆住了的少女，说道，“这种泪水——还差了些啊。”

如此亲近的动作，是艾琳从未体会过的。她几乎算是被吓得止住了哭泣，仰头看着白师，眼泪还在径自滑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叶未白轻声唤道，“艾琳。”

梨花带雨的少女才打了一个激灵，“在、在……”

“走吧。”

“去，去哪？”

叶未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然说道，“艾琳，我知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张口，少女脸上立刻露出迫切地想要解释什么的表情，但很快又黯然下去。

叶未白微微一笑，“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白师的轻描淡写让少女心中那才褪去的愤怒，立刻又有卷土重来的倾向。

“是的。没关系的。”像是没看到少女愤怒的表情，叶未白凝视着艾琳的金色双瞳，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因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少女呆住了，心湖再次泛起涟漪，却不再是愤怒，而是一股酸楚——白师这是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咎由自取么？

一眼就看透了艾琳的内心活动，叶未白摇摇头，道，“你想的大概也没错。但是，我或许更喜欢用另一句话去解释——”

艾琳看着白师，听着他轻声说道——【人只能自救】。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未白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遥远与追忆，那是历经了三个【世界】后自然而然的沉淀。

“人只能自救……？”少女怔怔地咀嚼着这句话，觉得这简单几个字，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那不是现实意义上的身体强大，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心理上的无与伦比的自信。

艾琳感觉到一阵羡慕，甚至是嫉妒——到底是要对自己多么自信的人，才认为人可以自我拯救啊。

“白师，我——”少女抿了抿唇，这才感觉到一阵刺痛，那是刚才咬破的伤口再提醒着她有多脆弱，她垂下眼帘，“我大概是做不到的。”

“这与做不做得到，无关。”微微摇头，叶未白说道，“而且，如果你一个人就可以做到，又何须我在这里。”

艾琳一愣，还想问清楚白师既然“与做不做得到无关”，那究竟与什么有关。

而这时，白师已经朝她伸出了手。

而艾琳也很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叶未白微微用力，艾琳便被拉扯了起来，但或许是蹲坐了太久，又或许是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太疲惫了，她刚一站起来，便踉跄着要摔倒在地上。

然后被白师接住。

金色的长发飞扬，与黑色碎发交织。叶未白抱住了虚弱的金发少女。

温暖的气息拥抱全身，艾琳苍白的脸迅速染红，想说什么，却是叶未白率先开了口。

他露出难得的温柔神情，手抚摸着她的发丝，让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怀中。

“很辛苦吧。”他说。

沉默了好久，少女才轻若蚊呓地蹦出了一个“嗯”，鼻腔中充满了委屈与酸涩。

“那就最后再辛苦一下吧。”叶未白说道，“出发吧。”

“再这样多一会，可以么？”双臂微微搂紧，少女的头埋在叶未白怀中，只能透过那露出外面迅速变得血红的耳朵，看出她此刻的羞涩。

此刻的艾琳像是黏着主人不愿离去的猫咪，又像是对着爸爸撒娇要求在怀中再睡多一会儿的小女孩，柔软得如同一团棉花糖。

当一位少女对你露出这种柔弱姿态的时候，你又该如何拒绝。

叶未白嗯了一声，继续抚摸着艾琳的脑袋，眼神却悠悠远远地穿过了森林穹顶，越过千米高空，抵达了远处天际那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上。

肉眼可见，那轮朝阳中的金色光芒越来越浓郁了。

感受着怀中少女原本激动紊乱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叶未白在心中叹了口气。

——就要结束了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