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已过,新年将至未至。

秋日渐远,距离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双手的本质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本以为会就此不平静起来的生活也逐渐随之降温。

在那栋宅邸的遭遇后的两个月内,什么都没有发生。

虽然我确实曾在已经远去的长假里想要做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半途而废,不了了之。

那样无耻的中途退场并未让我吃到任何苦果。

本想着薰姐在那之后会与我有联络,结果到现在我也没有收到关于她的哪怕一条信息——稍微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怎么说,你们看,偶尔不去赴约,偶尔早退,或是偶尔不交一次作业,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嗯,搞不好连后果都不会有。

就像现在这样。

况且我也不讨人喜欢——硬要举例论证的话,就好像强迫自己和他人社交,后果却是被人在胸口开了一枪这种灾难性的结局——所以一般人没有事也一定不想和我这种人见面或者联络,不如说有事也不想。

是,没错,这在两层意义上都是一种先验式的老生常谈,不过用来明确定义过去然后获得安心感上还是有点用,所以还请放我一马。

总而言之,我总算是抛开自己的义手里有什么、在那间别墅看见了什么、在那间餐厅发生了什么、我当时又是想要做些什么这些绝对会让任何人都在睡前感到不安的问题,以自己平稳持续了一个月的日常生活为根基,重新获得了自己是正常男高中生的自我意识,并且打算就这么继续下去。

我的手臂在长假之后再也没有显现过异状,薰姐没有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对我不依不饶,班长和裳夏他们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反应——不管怎么想,我也实在找不到继续杞人忧天的理由。

已经过了因为窗外偶尔飘过的黑影就整夜不得安眠的年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过去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过去了就好,放弃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放弃了就好。

这么想的我忘记了镜海在那天说过什么。

而最糟的噩梦并不一定需要有所谓怪物。

最糟的噩梦需要一个名为“我”的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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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你想要圣诞礼物吗?”

没有比这更想让人站起来扭头就跑的开场白了,时间特指十二月,地点特指一所对圣诞节有所意识的中产阶级子女遍布的私立国际高中,对象特指没有人际关系也不被注意的边缘人。

在所有同学都在的午休教室里大刺刺地走进来,然后再大声地朝着某个坐在角落的落单男生问出这种事情。就算我很想把这称为动画里才有的主角式尴尬遭遇,内心的感受还是一点也好不起来。

被起码二十多双转过来的眼睛盯住还好得起来才是有问题。

“......”

“啊,对了,圣诞礼物就是那个——‘在圣诞夜会被应该是不存在的圣诞老人悄悄非法入室放在客厅里的圣诞树下或者你的袜子里的你的父母或者朋友碰巧在前几天问过你想要什么后你蓄谋已久地回答出来的’那个东西。”

虽然出现的动机本身勉强不能算唐突,登场方式和台词却都无药可救,但一口气说完好几行字之后扶着我的课桌深呼吸的样子很棒很可爱,格兰芬多加十分。

“喘口气再说话。”

“所以说学长想要吗?想要吗?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在做礼物清单所以就来问一下,代圣诞老人问的那种,嗯。”

在快步走进我的教室又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地向我说出大段台词后,某个小学妹总算表明了真正来意。

一点也不想要。

——是在骗人。

先想想看这么回答有什么好处。

想不到。

再想想看裳夏会不会因为我这么回答就伤心。

很可能不会。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打算送我什么?”

“哎?”

先转移话题吧。

“可是,圣诞礼物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收的那方许愿吧。”

“我现在还想不到要什么礼物。那,现金怎样。”

“可以哦。”

“......”

“既然是现金的话,学长有一个想要的额度吗?比如说正好足够买一台游戏机或者新电脑那种感觉的——”

“还是免了,另外我不打游戏。”

“哦......手。”

“明察秋毫。”

“说起来啊,学长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听说过先进到能操作一整根手臂的木制的假肢,感觉像科幻片一样。是什么新技术的实验吗?”

停,不要自说自话地拉着椅子坐在我旁边开始搭茬。

“......”

况且这是你怎么也不该知道的事。

况且这是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事。

“说嘛。”

裳夏把侧脸压在桌面上,半是抬头看向我。

很可爱,不想重复,但是很可爱。

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女生要缠住我——这样的想法早就没有了,毕竟是能够快速形成习惯的生物,一直在孤独的夜晚质问自己一样的问题纯属并发式偏执,而自觉如我当然不会这么做。

现在最多能想到的,只剩下“我根本不配和她这样说话”。

“我说过吧。你不知道比较好。”

“唔——”她和先前一样失望地发出呻吟,想要在桌面上别过脸去,在发现这么做并不实际后又有些滑稽地抬起头,在换至另一个方向后才再趴下,好让我看不到她的脸,“到底是什么嘛——又不是什么魔法道具了,神秘兮兮的干什么嘛。”

她在这两个月里时而会像这样想要询问我手臂的来源,当然,还有其他的个人信息。单纯如我难以分清这是对我有着进一步交往的兴趣,还是只因为寻常的好奇。

裳夏作为一个开朗到这样地步的角色,后者的可能性其实非常大——不过前者无法否认地诱人,实在是有那么一点想相信。

“真的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别再问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好好好。”

背对着我的脸庞在桌面上小幅度地滚动,发辫像是轻微摇晃的尾巴那样动了起来。

“......回去和你班上的同学聊天吧......我也没什么想和你说的。”

“可是我想和学长你说话啊。”

“除了我的手臂吗。”

“不不,所以我说礼物啊,圣诞礼物——”她双手一拍桌面,重新坐起。

连带着椅子也后倾少许,还真是卡通化的表现。

“该完成的清单就是要完成。”

“啊......对。”

但是,这么一看,难不成其实是我自我意识过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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