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意识到自己又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事情的变化,从来就没有按照过自己的计划走过,我的每一个行为,都在让事情本身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可挽回。

我失落地回道教室里,这种泄气的感觉虽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自身,但每一次的感受都是那么苦涩。我是真的不希望程昱挨揍吗?当然不是,我比谁都想要让他吃点苦头,但是我很清我要的是和他彻底撇清关系而不是越裹越紧。最理想的情况莫过程昱碍于龙强的威慑加调解让我和他彻底撇清,可惜我完全高估了龙强,他们不过是一路货色。

经历过国庆节在黑网吧外那一场骚乱之后,程昱看我的眼神越加凶狠,我相信如果不是在学校里,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动手,和这种人结仇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他不讲道理,一切全凭青春期荷尔蒙的冲动办事,无知且无耻,能够让他成长的只有社会,就算成长了,我相信也不会成为什么好东西,只会变成更加黏滑的社会渣滓,通俗的说法就是流氓。

最可笑的是,我现在居然还在担心他挨揍。

“回家的时候小心点。”下午放学后,程昱用自己认为很酷的口气对我说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叹气摇头。

“你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吧。”我说。

“怎么?揍你你还不乐意了?”他昂首说道。

“我挺羡慕你的,做事情不用经过复杂的考虑,你不用在意别人的感受,从不思考行为的后果,你活的很轻松,很愉快,这就是你的青春,像一场摧毁沿途风景的龙卷风,来的时候肆掠一切,而最终也消失得不留一点痕迹,唯一能够证明存在过的只有一地的废墟,我对你一味的容忍只是希望能够让你对我失去兴趣,但是如今看来只是可笑的奢望,程昱,你以为我会恨你吗,那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你不值得我为你投入任何感情,话说到如此,我还是要本着自己的原则告诉你,出校门的时候跑快点,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说完后,我提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去,程昱被我的这一番话说得有点懵,一时间没有回话,在我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才站起来对我吼道:“**妈!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怕你叫的人?告诉你,城南还没人敢动老子!”

班上正在收拾书包的同学们都被他的吼叫吓到了,齐刷刷地看过去,我没有理会这疯狗一样的人,心里难受得要命,自从和迟云绝交后,还是头一次这么难受,我不是为程昱难受,而是为自己,都到了这个关头,我还是狠不下心,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实际上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回家路上并没有人来拦住我,倒是在凌云桥的路口,遇到了文思远,她把自行车停在桥边的栏杆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到我走过来,就抬起右手挥了挥。

“你不会是在等我吧。”我试探性问道。

“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住在这座桥的对岸,不等你还能是等谁?”她用食指推了下黑框眼镜。

“有什么事不能在学校里说吗?你看太阳都快落山了。”凌云桥是观赏这个城市落日最好的地方,就在现在,太阳刚好卡在远山峡谷中间,像是被大地张开的搭扣渐渐地吞下。

“我是在刚才临时决定找你的,所以才绕远路到这儿拦你。”

“什么事这么要紧?”

“我问你,你是不是叫人去打程昱。”

“没有。”我立刻否定,想都没想就否定。

“那程昱在教室里喊的那几句什么意思,而且,在出校门的时候,我看到他召集了一大伙人。”

“你不会认为我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吧。”

“没有。”她摇头,“我担心他叫那些人是想针对你,所以就过来看看。”

突然间我内心一暖,这么说来她是担心我,所以才沿途找到这里来的?

“哈...”我尴尬一笑,“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相信我和他的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那样子,当然再好不过,你也知道,这是最后一年,大家都希望和谐地毕业,告别自己的童年。”

“告别童年?”

“是啊,初中是童年的尾巴,成为高中生的时候,就完全地长大了,我们现在都踩在童年的尾巴上,不是吗?”

“那个...文思远,你觉得长大是好事吗?”

“那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成长,就像一张白纸,不断地在上面写下东西,最后成为一本书,这个过程因人而异,却大同小异,我们除了适应和接受,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我当然是知道的,”桥上起了风,我不由自主地走到栏杆边,看向桥下的峡谷,感受冰冷的风穿过胸膛,穿过脑子,穿过手脚,身体仿佛不是封闭的,被贯穿了,我的声音因此略带颤抖,继续说道:“可是有些人的面容,却永远定格在了某一刻,过十年,二十年,除了在他人的记忆里渐渐模糊,是不是永远都无法长大了呢。”

文思远走到我身边,说道:“死人当然不会长大。”

“抱歉抱歉,我只是突然间有感而发,当是胡言乱语吧,你看我说的话完全是跑火车。”

“扩散性思维通常具有无穷的创造力,你不要勉强自己,这是优点哦。”她笑道。

“真是的,让你这么费心,专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等我,无地自容啊。”

“谁叫我是班干部呢,既然知道我很辛苦,就不要给我惹事。”她走到自行车处,打开锁,将挂在龙头上的背包取下来背上,“遇到什么事给我说,特别是涉及到安全问题的,你要知道,七班经不起一点风浪,所有人都坐在一艘危船上。”

“为什么?七班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都是些陈年旧事,你没必要为此烦恼,得知你安然无恙,我的任务就结束了,明天见。”

“明天见,你骑车注意点。

“你也好生走路。”文思远莞尔一笑,骑车离去。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桥上,风穿过桥洞发出呜呜的响声,我把目光从桥下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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