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卫估摸着应该快到目的地了，他再次看了看那个自称自己是月球意识“眼”的托夫斯。凹陷的双眼、消瘦的两颊，以及仿佛是一潭死水的眼睛，无论怎么看，对方都不过是个离死人只有一步之遥的颓废男人。

刘大卫忍不住开口问道：“真的只要让你和心见面就行了？”

托夫斯点了点头，说道：“附身在我身上的眼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其意识还没有完全觉醒，只有见到心，才能唤醒它。”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大卫再次问道。

“眼，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它曾经告诉过我，它一直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只有见到眼，它才能找回自己所失去的东西。”

沉默许久，刘大卫再次问道：“为什么一开始你称呼自己为托夫斯·理查克？”

托夫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下的车板，似乎没有听到刘大卫的问题。

刘大卫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当有些人真心不想说的时候，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明德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位上，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他仿佛就是一架机器人，不接受指令就不会行动。但是，在这次和无影的合作当中，刘大卫很清楚，他绝对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被多米克派来的人，就只有刘大卫和明德活着回来了。至于另外的两个魔能人，因为不同意无影的计划理所当然地被除掉了，回去之后，大概会以殉职的理由被从工作名单上划去。在当今实行配种计划的新人类社会中，每个人既可以说是兄弟姐妹有血缘关系，也可以说是独立的陌生人。更何况这次死的只不过是两个魔能人，处理后事起来也是十分方便，既不用像旧人类社会那样跟闹得不停的亲属打交道，也不用烦恼其财产的归属权，直接全部上交给政府，到死都会成为这个新人类社会茁壮成长的养分之一。

为什么要和无影合作呢？刘大卫也不清楚，不过，如果“理”真的能复活罗昆特的话……

刘大卫抬头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起来在他还是小孩的时候，就是被没有责任心的旧人类父母所抛弃的孤儿，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直到他成为了新人类，当他从冬眠仓中苏醒时，当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结果却是一腔热血化为了如今的冷寂，成为了一个得过且过、每天翘着二郎腿看着报纸的老年人。虽然按照新人类寿命的层次来划分，他还是很年轻的，只不过，他的内心确实是已经先老了。

“你，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吗？”阴沉的声音将刘大卫拉回了现实，他看着说出这句话的托夫斯，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细微的声音只有刘大卫自己才能听得到。

“当时的飞船因为资源系统出现了故障，所有的食物与水陷入了严重的短缺。”托夫斯并没有在意刘大卫的情况，只是盯着车板自顾自地说道。

“食物和水所剩不多了。尤其是水，为了一升的水，女人可以不断出卖自己的肉体，男人可以在谈笑风生间将自己的朋友杀死，只为能抢到那一丁点的水。”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三个多月吧。终于，那最后剩下来的水和食物也被消耗光了，一点也不剩。人们发疯地寻找着最后的食物和水，自欺欺人道‘并不是没有水和食物了，只不过是有人藏了起来。’互相地猜忌与对求生的渴望，暴躁的情绪淹没了人们的理智。暴力、杀戮，所有的一切仿佛是被安排好的一样开始上演，直到有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啃食着一具尸体时，人们恍然大悟——”

“食物，就在自己的身边。”

托夫斯停顿了一下，但他继续讲了下去，悠长而堕落的声音回荡在车内。

“也许是意外，又也许是种注定，之前为了水和食物而出卖肉体的女性们惊讶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她们腹中的并不是人类婴儿，而不过是即将到来、可以解决燃眉之急的口粮罢了。这些婴儿有的直接从母亲的腹中取出作为大人们的食物，有的幸运地降生但依旧逃不过被吃的命运，他们，从出生的一开始就是没有名字的。”

“在这些无数婴儿当中，有一个十分的幸运，他虽然是最先出生的，但却被父母所隐藏了起来，安稳地成长着。即使他不过是他父母在那次肉体和食物的交换中所诞生的罢了。”

“孩子的父亲似乎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不仅在自己的房间内私藏了很多食物，而且每天都会偷偷跑出飞船到月球上，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有一天，孩子的父亲发现了自己所要找的东西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满脸微笑地看着那个孩子。然后，他就被其他大人们发现他在私藏食物。”

“作为惩罚，孩子的父亲不仅被当作食物吃掉了，而且还被强制一起食用自己父亲的身体。”

“他是吃他的肉活下来的，他的生命是建立在他的基础上的。”

“所以，他从此就叫做托夫斯·理查克。”

……

午饭过后，多米克再次召集了所有一级干部开会。由于千刃的攻击所带来的重大损失，这几天的地下城可以说是忙碌到了一种境界，所有的干部们都显得十分疲惫，他们打起精神并努力地睁开着眼睛，而这次的会议主要是商谈接下来应对千刃的方案。反正，不管交不交出托夫斯千刃都会发起攻击，还不如就在自己这里，至于释放所有神族，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下，多米克开始了这次的会议。

“根据天神族破晓军官的分析，对方千刃最有可能采取的行动就是直接将自己进行空投，最后降落到指定地点，并开始屠杀。”

当多米克看到众人一脸不信任的表情时，也是微微撇了撇嘴。毕竟，经历过了上一次的攻击之后，不管怎么想都不太觉得下一次的所谓无差别攻击竟是这种简单的作战方式。

这次事件的困难程度在于，新人类并不像旧人类那样曾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即使作战士兵都是经过训练的，但终究没多少人是有过实战经验的，且不说千刃的作战实力到底有多强，这次的对手还根本就不是人类。除此以外，虽然新人类在医疗、生物、电子信息等领域有了重大突破，但涉及军事方面的科技领域相比于旧人类却是没有太多的进步，也就只有为了针对神族而批量开发的各种魔能枪还算过得去。

“不过，除此以外，破晓军官还是列出了其他千刃发起攻击的可能性。”多米克补充道。

“第一种，进行精确的远程打击。千刃手中的材料足够他们制作一种威力巨大的轨道炮，面对这种攻击，我们除了加大防空系统外，也就只能祈祷能在期限到来之前可以先一步找到千刃他们了。”

“第二，无人机作战再现。这种攻击手段和攻击第二十一区的攻击手段差不多，只不过这次的无人机的数量和质量可能会更多、更高。”

“另外，由于千刃的随机性攻击，我们很难确定主要防卫地点。将整个防护网遍布全新人类地区会分散各区域的实力，而且这么做的难度也很高。所以，我建议将主要目前分散的兵力集中在麦尔特洛首都，着重打造首都的防卫。”

如果千刃是个有脑子的人的话，那么他肯定会选择防御较弱的地点，如此以来既能保守这里，将责任推给数字7的计划也能够顺利进行。

疲惫的干部们讨论了一会儿，权衡了下利益关系后，便同意了多米克的提议。

干部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多米克也开始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就刚才，他收到了明德他们完成任务的信息。

多米克望了望窗外阳光明媚的风景，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复仇的时机，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