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在指尖的知觉在脑海中化为绝望与晕眩,除了为自己的疼痛嘶喊,欧普缇米辛无可奈何。
“很痛吧,很痛吧,可是我一点都不痛哦!噫嘻嘻嘻嘻嘻!”
光头脸上挂着残虐的癫笑,再次高举起沾血的曲刃。
在刀刃下落之前,古特尼丝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欧普缇米辛身前,面色苍白。
“住手!你们要一万个金币是吗?我会让我家的人给你们,请你给我一点时间筹备。如果一万不够,两万,三万,甚至让我跟你们走都可以,我只希望你们……求你们不要杀他!”
古特尼丝将失血昏迷的欧普缇米辛抱在怀中,希望用自己的后背抵挡住光头海盗的大刀。
“走开,快走开!你这样我会砍死你的,快走开啦!大哥,我该怎么办?”
光头海盗为难地看着大胡子,大胡子歪着嘴,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走到古特尼丝身边。
“勇敢的女孩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牺牲自己……看着真令人作呕!不过,你的身体还是很美味呢。”
单手抓住古特尼丝的手背将其提起,并用充满恶臭的胡子摩挲古特尼丝的锁骨,又用舌头顺着娇嫩的脖子舔到了白皙柔软的脸颊。
古特尼丝被大胡子的行为吓得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我们不是贪得无厌的海盗,有你就足够了。我劝你千万别在这小子面前逞威风,玩什么美女救英雄的破把戏……这只会让我想当着他的面,把我那,又黑,又粗,又长的炮管插进你的身体里,让你在心爱之人面前变得方攵 荡,你不觉得很美妙么?”
“不,不要,不要这样!呀!”
“嘿嘿嘿嘿嘿,嘴上说着不要,但是身体并没在拒绝我,不是吗?呲溜!”
大胡子舔着唇,露出猥琐的笑容,打算再享用一下手中的美味,可光头畏畏缩缩地阻止道。
“呃,大哥,你不是说过她如果是处女能卖更多钱吗?”
被光头的耿直打消了兴致的大胡子,张口就臭骂道。
“蠢货!你怎么就那么白痴呢!我只是吓唬吓唬她,省得她路上给我们捣乱,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在人鱼的老巢里浪费时间吗?”
“哦!原来如此!大哥果然深谋远虑!”
“少废话,赶紧把那小子杀了,我先回去了。”
大胡子说完将古特尼丝扛上肩膀准备离开。
“哎,等等我大哥!”
以为自己要被丢下,光头没再犹豫要以什么样的途径终结欧普缇米辛的生命,只是打算用最简单方法,刺透欧普缇米辛的后颈。
被海盗的大手死死抓住躯干的古特尼丝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发生的惨剧。
万念俱灰……
大胡子和光头,乃至他们的组织本就不是一般的海盗。他们不贪财,也不计损失,只是在享受着烧杀抢掠的快感。
船没了再去抢一艘就好,曾经的回忆消失,那没了就没了。只要享受当下拥有,他们就不会贫穷,只会永远地快活下去。
古特尼丝被带走后,她的家人将再也无法找到她的踪迹,她的生死存亡全凭她是否值得令所有海盗快活。
无需多久,当她白皙的肉体失去弹性,蓝色的眼瞳变得浑浊,金色的秀发变得黯淡,她就会像海盗们吐出的残渣剩饭,被倒进海里随波逐流,腐烂,搁浅。
“丝布妮……”
女人的第六感让她提前看到了未来的悲惨处境,绝望中的恐惧又令她重新产生了新的乞求与希望。
她不想死,也不想让欧普缇米辛死,现在唯一能够靠近这间房子的人只有丝布妮,能够从光头海盗手下救出欧普缇米辛的人只有丝布妮。
只要她是人鱼,她就一定能做到!就像生吞了费施曼镇居民的那些人鱼一样,虐杀这些残忍的海盗!
“丝布妮!快回来!”
古特尼丝突然放生呐喊,声音响彻整个空间,甚至穿透了屋外的雨幕。
“叫吧,叫吧,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大胡子大笑着正要踏出房子,却完全没意识到古特尼丝的呼喊令光头海盗的行刑出现了一丝迟疑,哪怕只有一瞬间也争取到了半秒的时间。
刹那间,一大团半透明的高速水球击碎了光头海盗身边的窗户,以及他举刀的双手。
“哎?”
光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不断涌出鲜血的双手,就连疼痛还未感到,又一个巨大的水球穿过窗子,贴上了光头的大鼻子。
下个瞬间,他的整个头颅被轰成了粉末,水球撞在他身后的墙面上把半边墙几乎染红。
“怎么回事!人鱼的水炮……为什么那只人鱼会回来……呃啊!”
“海塞特森!”
乱了分寸的大胡子光将注意力放在弟弟的尸体和墙上的残渣上,根本没留意到身后已经有人举起剑刺进了他的喉咙,贯穿了他的舌头。
“给我放开她!”
海塞特森被雨水浸湿的帽檐下,锐利的视线在对外释放着沉寂的暴怒。
他将直剑一扭,一抽,毫不留情地断掉了大胡子的弥留之际。接着,从大胡子失去握力的手中将古特尼丝夺走。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古特尼丝对海塞特森出现在这里感到十分诧异。
“是她带我来的。”
“主人!欧普缇米辛!”
丝布妮从窗外跃进屋内,扶起已经因失血而休克昏迷的欧普缇米辛,立刻毫不犹豫地咬下了手腕上的一块肉,让她的血覆盖欧普缇米辛的伤口。
“她为什么会认识你?”
“人鱼怎么可能认识我,只是我无意间发现了她。”
海塞特森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他和丝布妮的相遇也只是一场意外。
因为费施曼镇内的海军哨所发现,在费施曼湾远海飘着疑似海盗船的多艘帆船。
为避免有海盗偷渡上岸,他们让镇内的警卫队协助调查沿海是否有可疑的登陆船只。
接到任务的海塞特森在欧普缇米辛家附近的灌木丛中,发现了大胡子与光头乘坐的木舟。
正当他准备对周边地区展开排查时,他撞上了正匆忙往回赶,只有手掌大小的丝布妮。
其实,丝布妮在下海采集食材时,也发现了海上停泊的海盗船。对于这种生活在海面上臭名昭著的人类,她本不想同他们扯上半点关系。只是在靠近海盗船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是之前那只无礼的贼鸥。
虽然从海盗船上嗅到海鸟的味道再正常不过的,但是这味道让丝布妮感受到莫名地不安。她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那只贼鸥抵触,或许是因为在与它谈话之后的那场恶梦成了丝布妮心中的阴影……
于是,她放走了攥在手上的鱼疯一样地往回赶。
如果不是雨幕遮掩,她游动时在海面激起的一米多高浪花绝对能引起捕鱼人的注意。
一路平安无事,在上岸前也缩小了身体,可还是因为太慌忙没注意到附近的海塞特森,和他正面相遇。
丝布妮想要绕开海塞特森,但他毫不退让,奋起直追。
因为身在陆地,又有灌木杂草阻碍,丝布妮自身移动能力受到限制,每次都被海塞特森阻截,比欧普缇米辛家的流浪猫还要烦人。
同样是人类男性,他看丝布妮的眼神却完全不同,完全是要致丝布妮于死地。
虽然通往欧普缇米辛家的路线不止这一条,可是藏匿在树丛中的木舟散发着和海盗船完全一致的强烈味道。这让丝布妮愈加心急如焚,无法舍弃这条最近的路线。
幸亏在她被不安逼到绝境,要对海塞特森痛下杀手前,她在这个妨碍者挥舞出的剑气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她每天都能在古特尼丝身上闻到,是股柔和又清凉的味道。
联想到海塞特森可能与古特尼丝有所交集,丝布妮便率先提出了停战申请。
果不其然,海塞特森在听说古特妮丝的名字后停止了进攻,并向丝布妮提出疑问。
因时间紧迫,丝布妮尽可能用简洁的话语,将她与古特妮丝的关系和此刻急切不安的理由向海塞特森说明。
当男人听闻海盗正前往欧普缇米辛家时,他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古特妮丝的此时的状况。
传染的不安,强烈的担忧使二人达成了短暂的停战意识,一同前往欧普缇米辛家。
“多亏了她,我才能找到你。”
“是吗……”
丝布妮淡淡地回答道,接着拿开了海塞特森扶住她肩头的手,强忍着未消的恐惧站起。
“……谢谢你救了我。”
说完,丝布妮离开海塞特森走到欧普缇米辛身边。即使脚边是光头海盗失去头颅的尸体,她也无法对欧普缇米辛伤情视而不见。
“他……怎么样了?”
“伤口已经愈合了,应该不久后就会醒来,可是……他的手……用我的血无法重新接上。”
明明丝布妮已经牺牲自己治愈了欧普缇米辛的伤情,可她却依然对自己的表现感到不甘,令她想要再撕裂自己的身体,用更多的血去治疗欧普缇米辛。
如果能用肉体上的疼痛缓解胸腔内的窒息,用灵魂去填补内心的空洞,她毫无怨言。
即使同魔鬼签订契约……
可悲的生灵,受诅咒的人类,向吾等展现汝之信仰,祈祷吧,献祭吧,吾将实现汝之渴望。
就在这时,丝布妮的脑海中突然响起浑厚如雷而又分不清性别的声音,她的意识逐渐被声音吸引,脑海中突然涌入一大堆她闻所未闻的咒语。
每只人鱼生来都不会知道献祭自己的方法,唯有当这个声音在他们的脑海中回响,他们才会领悟。但是他们已经失去了回头的机会,心中已经深深刻上了某个人类的样子和名字。
正如那只贼鸥说的那样,知道这个传闻的人鱼,都没有再回到大海。
“丝布妮?”
丝布妮双手抱拳抵在额头之上的样子引起了古特尼丝的注意,比起在为欧普缇米辛治疗,她更像在对什么祈祷。
随后,丝布妮身边散发出粉红色柔和的光辉,升腾起的气流将她的粉色长发轻柔吹起。
光粒子飘至她的右手指尖聚集,然后顺着手臂的方向一点一点地吞噬,化作粉末。
与此同时,欧普缇米辛断掉的手臂切口被粉红的光辉包裹着,当光芒褪去时,一只充满血色的手掌从断裂处重新长出。
“……人鱼的祈愿!”
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传闻中人鱼违背常理的治愈能力,古特尼丝和海塞特森也都愣在了原地。
即便他们都出身于名门贵族,他们对人鱼的认识也仅仅停留在书本以及传言。
这就是人类对人鱼的渴望,也是人鱼对人类的憎恶源泉……
现场保留意识的两名人类,心中对异族复杂的情感已经超出了身边对同类尸体的恐惧。
献祭的过程只过了短短几秒,丝布妮重新睁开眼,看了眼自己只剩下半截的手臂,又看了看欧普缇米辛新生的手掌,心满意足。
突然间,那只新长出的手狠狠地抓住了丝布妮的断臂。
“你在做什么……”
欧普缇米辛从昏迷中恢复了意识。
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却像原来的一样灵活,这使他感到极度不适和恶心。
前不久他才因为失血过多休克昏迷,现在他就已经能在手上用上全部的力量,丝毫没因为丝布妮的残缺留情。
“我只是……在治疗您的伤势……”
“治疗?我应该早就告诉过你,不管我受了什么伤,只要你牺牲自己救我,你都必须离开这!”
“是的,您的警告我一直牢记于心。但是,我既然已经用血为您治疗了伤口,就能再为您献上我的一切……既然现在我已打破了约定,我会履行我们的承诺离开您,返回家乡。”
丝布妮的语气坚定,如同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她的决意却让欧普缇米辛更加恼火。
“返回家乡?以你现在的身体,你要怎么返回大海生活?你说啊!”
丝布妮未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已经通过断臂传到了他的手上。当人鱼为人类牺牲自己后,他们体表的保温膜将会消失。即便他们还有着用于游泳的长尾,但他们已无法再回到大海中生活。
曾经如同母亲一样温暖的大海,将会成为他们冰冷的坟墓。
“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都不能去……”
欧普缇米辛突然改变了决定,使得丝布妮吃惊地睁大了眼。
年幼的他因为受过人鱼的恩惠,现在想通过拯救丝布妮还愿。可如果没法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到大海里,他的报恩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可是我留在这里,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中。”
欧普缇米辛没理会丝布妮的理由,因为他知道,现在就算把她赶走,她也会依然徘徊在附近。被人发现只是是迟早的事情。
既然横竖都逃不开死亡,留在他家中或许会比离开要活得更久一些,然后用活下来的时间尽可能多做报答恩情的事情。
欧普缇米辛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欠了别人什么,自己肯定会还。即使可能因此遭遇不幸,也不能让别人先于自己遭遇不幸。”
“我还不至于对帮助过我的人狠下心,如果不是你,我肯定已经被那些海盗刺穿了喉咙,所以我必须要说,谢谢你救了我。”
“主人!呜哇!!!”
看着恩人对他露出感激的微笑,丝布妮泪意瞬间涌上眼角,一下投进欧普缇米辛的怀里,晶莹的泪花沾湿了他的衣裳。
欧普缇米辛低头看着胸前不断颤抖的粉红物体,轻抚着她柔软的秀发,这是她应该得到的奖赏。
“……”
但是,一旁的古特尼丝看着相拥的两人呆立在原地,如同吃了苦果一般不是发不出声。
来自于心爱之人的抚摸究竟是种什么感觉,她从未体会过。
被欧普缇米辛甩掉的情景再次浮现,就算现在找到丝布妮的人鱼同胞,她也肯定不可能重返海洋了吧。
古特尼丝在爱情终究还是败给了丝布妮,她不是个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的女人,但她现在却开始为当初替丝布妮说话的自己感到愚蠢。
而站在身旁的海塞特森看着古特尼丝装点着羡慕与嫉妒的神情,深深地叹了口气,庆幸与怜惜在他的心底复杂地交织着。
房子内,一侧享受着幸福的温馨,一侧却领略着悲痛的寒意。
这两种氛围接触后无法中和,反而在积攒着绝望的能量,宛如就要炸裂开来。
而就在这时,窗外歪斜的篱笆上,一只贼鸥站立于风雨之中。它左右扭着头,窥视着四人复杂感情交融的一幕,玻璃球般双眼似乎要洞穿他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