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女人填满了整片大海。
她们赤衤果的酮体在海面起伏着，翻腾着，盘旋着，荡漾着……
海已不再像以往的蓝，从浅海到海天相接的地方都变成了当地人的肤色。
黑海没变得有多黑，红海也没变得有多红，倒是黄海才是真正意义上黄得名副其实。
要问天空是否在不同的地方也变成了不同的颜色？
怎么可能，天还是跟以往一样蓝，只是海水在人们的眼中都变成了女人的模样。
严格来说，这颗星球上的液态水全都变了样…… 人们称其为液态女体。
凡是有水存在的地方就能看到这些女人。
她们会从天上落下，然后流入下水沟；或者她们会从水龙头中流出，然后被卷入排水口中；又或者她们蜷缩在水杯和矿泉水瓶里，等待着被人饮尽。
尽管放心，她们尝起来跟水一样无味，毕竟她们只是层次分明的液态水，更不用说有什么肌肉，血脉，器官，内脏，更不会拥有意识这样神奇的东西。
纵使有人对着水里来一发，也不必担心未来某天要承担起娶妻养子的责任。
不少商家从液态女体的外观中发现了新商机，便开始往满是女人的水中拨入大量资金，一条新产业链孕育而生。
在这样的世界中诞生了一个奇特的新兴职业——打捞工人，俗称捞女仔，美其名曰捞月亮。
他们的工作内容与淘金者相似，却无法用机械筛选收集。
只因为这份工作需要能被大众接受的主流审美，机械看不见女人，自然也捞不起它们看得上的“女人”。
所以只能让人去做，每天拿着一个桶，站在海水中，面朝大海背朝光，狩猎着各种各样被浪打上沙滩的女人。 23岁的狄雅格。
文质彬彬的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书生气。
身材瘦高，淹过其他打捞工大腿的海面还无法没着他的膝盖。
他的工友和老板经常劝他，凭他的身材、气质和学历根本不适合这样时常低头弯腰的工作。
他们说得没错，狄雅格原是建筑学专业的高材生，放着好好的设计院不进，做起比工地施工员更加熬人的打捞工，父母都快被他的屈才愁白了头。
但他选择这工作，不是为了享受在卡池里免费单抽的愉悦，也并非有着整日浸泡在女人池子里的奇怪癖好。
只是她的女友，何亦妃，在一年前毫无征兆地跳楼自杀，折断了脖子……
一切都发生都发生得十分突然，令狄雅格无所适从，宛如毁灭世界的陨石已贴在头顶。
他十分确信女友不是一个精神异常或是有自杀倾向的人。
她成绩优异，与人和善，家庭和睦，纵使遇到什么烦心事，也会主动向外界倾诉，绝不会憋在心中虐待自己。
她和狄雅格仅有一年多的爱情短跑，而且一路上都是磕磕绊绊，但是他们却始终两情相悦，情比金坚，二人披荆斩棘，共克难关。
好不容易在事发前一个月，在月光的见证下他们私定终生，却在戒指戴上无名指之前分隔奈何两岸。
狄雅格无法接受何亦妃自杀的现实，他希望警方能够足以证明女友死于他杀的线索颠覆原本的判断。
然而，最终结果毫不留情地直指“自杀”，证据确凿得想要质疑都无能为力。
何亦妃的死就在时光的稀释中逐渐淡化，狄雅格也试着在无法入眠的夜晚之后放下这段感情。
可谁知，在夏季驻足的最后一个月里，他从死党口中再次听到了何亦妃的名字。
“狄雅格！跟你说个事，今天我去海边游泳，在水里看到了何亦妃的影子！”
虽然狄雅格嘴上告诉死党，他已将前女友忘得透彻，可是这个消息仍像**一样唤醒了狄雅格的戒断症状。
曾经一幕幕美好的场景又重新浮现，占据脑海，挥之不去。
他知道，这些日子多半又要重温起彻夜失眠的生活。
可他不怪死党，不能说他居心不良，毕竟当初能与何亦妃走到一起，全靠他牵线搭桥。
同时被塞狗粮被最多的就数他一人，因此狄雅格失去女友后的苦痛他也再清楚不过。
是的，这些苦痛透过镜子又一次浮现在他憔悴的脸以及被血丝缠绕的眼球之上，此时他才顿悟……
不能再逃避内心的选择……
不能再逃避现实……
那个学心理的女友生前总说，创伤只有通过治疗才能消去，逃避只会让伤口在未来某日重新裂开，到了那时未必还有年轻时逃避的力气。
所以，为了得到治疗创伤途径，他再次拨通了死党的电话，得知女友出现过的海滩，在那里成为了一名年轻的打捞工人。
刚开始的一个月，这份工作的艰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只要不下雨，不刮风，基本一整天都要像个稻草人一样站在浅滩中。
要遇上阴天，还能吹吹海风，凉快凉快。要遇上大晴天，身前身后都能被太阳烤得焦熟，火辣火辣。
狄雅格因此换了多少身上的皮肤。
再加上是学徒，手生，没法像熟练工一样一捞一个准，要么是捞错了，把丑陋的女人捞进了桶里；要么是捞少了，桶里的女人缺胳膊少腿。
像出现这两种情况，厂里的按照规定无法拿到任何报酬。
换言之，在作为学徒的第一个月里，狄雅格颗粒无收。
可这样又何妨，反正他不是为钱而来。
况且这一个月并非毫无收获，除了精进了技艺，死党的话也得到了证实。
何亦妃确实在这片海滩徘徊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冲上沙滩。
狄雅格看到希望的同时，也遇到了挫折。
因为女友不会每次都被冲到他的脚边，很多时候她都会从身边流走，等赶上时已经渗进了细沙中。
在一次次的擦肩而过后，他渐渐记住了女友的肤色。
因为何亦妃的肤色相较于她身边的其他女人要白不少，只要耀眼的太阳未将她的肌肤晒黑，狄雅格必能在浪打到岸上时发现她。
凭借着这个技巧和逐渐熟络的手法，狄雅格在成为打捞工的第二个月，拿到了第一笔报酬。
尽管那只是个和何亦妃肤色相近的一个女人，但厂里给予的认可使他信心大增。
他开始延长工作时间，每天十二个小时。
从早上太阳出来后，到晚上照明灯关闭前。
这一坚持就坚持了大半年，期间收获数不胜数，可就是没捞上他想要的女人。
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冷的冬季，但初春夜晚的海边依旧有些阴冷。
每到临近清明这段时间，打捞工基本不在夜晚工作，说是晚上靠近大海会沾染上不好的东西。
虽然被海中无数双死气沉沉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确实瘆得慌。
但这大半年来，狄雅格也已习惯得差不多了。
要说他夜里真正愁的，是别被藏在女人堆里的大海蜇扒上靴子，要清理掉那些东西实在太费功夫。一不小心粘在了皮肤上，那就有得他好受了。
这时，狄雅格看到有一片白得发亮的漂浮物被冲进了聚光灯的光圈中，而且不偏不倚地向他飘来。
原以为真有海蜇被冲了进来，但狄雅格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女人白皙的后背，与周围其他女人的肤色形成强烈反差。
半年多的打捞直觉告诉他，今晚又要有所收成，但是不是他想要的人，要捞起来后才知道。
狄雅格一手抓着桶口边缘，一手扶着桶底，压低身子，盯着即将漂到身前的女人，屏息凝神。
下桶位置要精准，舀水要力道均衡，切勿将女体打散，动作须干净利落，宁可捞多也绝不能捞少，机会仅此一次……
女人漂到了狄雅格跟前，他逆着浪的方向放下桶再迅速抽起，未激起一点水花，大半桶水便进了桶里。
狄雅格回头看了眼刚刚的水面，没见有半点白色遗留，便望向桶中。
虽然有少许杂质混入其中，但整体看上去十分白净，如同装了大半桶的石灰浆。
他轻晃着桶，不断改变浮现在水面上的肢体部位。
脚部有了，腿部有了，臀部有了，**有了，腹部有了，胸部有了，肩部有了，臂部有了，手部有了……
一双空洞而毫无生气的杏眼浮上水面，狄雅格深吸了一口气。
“吓！何亦妃！”
瘦圆脸，高额头，还有那如标志般的泪痣，纵使没戴眼镜，没有飘逸的长发，狄雅格也不会认错。
再怎么说，为了不出现错卖的情况，他这大半年早已对着照片将何亦妃的样子刻进了脑海。
想到这里，他又往桶里的脸看了一眼，他的女友还是跟两年前一样美丽动人。
狄雅格将桶紧紧抱入怀中，如同何亦妃就依偎在那一般，久久没有放开。
他哽咽着，颤抖着，低声地呼唤她的名字，这半年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
他终于找回了他所爱的女人……
“来，我们回去吧。”
他对着桶里不会回应的何亦妃喃喃说道，接着踏上了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