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桑国的遗子（下）
克劳的声音平静的让人感觉不真实，但是，这些又确实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因此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个男人的意志力。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索兰坐在椅子上，身体有些微微的僵硬，克劳叙述的事和他淡定的声音让索兰分不清他的话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如果都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还能面带微笑？如果都是假的，那他难道是想用这些蹩脚的故事来博取同情心吗？如果是有真有假，那他到底隐藏着什么目的？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麻烦的事情交给米莉卡就好了……不过，就是很在意，很想听听后来怎么样了，很想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好奇，想知道，明明觉得自己不能再知道更多了，再听下去也许就会越陷越深……但还是想知道，就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他——这个故事明明是与自己无关的，但索兰的脑子里却总是觉得事情并没有像克劳讲得那么简单，像是被黑雾蒙蔽了的真实，没有人看到，只有他隐约察觉了……
这样想着，克劳的话渐渐在索兰脑子里成现出形体，在他不知不觉间，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的深处涌动着。
——
十年前，当莫桑国还是一个夹在赫鲁法皇国和加奈尔王国之间的小国家时，它的王城正是坐落在王领——卡尔法尔的。
但是，卡尔法尔虽被称为王领，却是由当时莫桑国最大的贵族，弗利多瓦家族统治着，由于弗利多瓦家族世代与王族有姻亲关系，所以也算是半个王族。
而克劳·弗利多瓦正是成长在这样一个小国家里的大贵族世家，同时，他也一直被当作这个家族的继承人来培养。
然而，一切都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改变了。
军事大国赫鲁法要求与莫桑国国王会面，地点是在赫鲁法的首都嘉伯利斯，迫于皇国的淫威，莫桑国国王不得不千里迢迢赶到嘉伯利斯前去会面，而那个结果就是——国王在归来后不到三个月便染病去世了。
而此时，赫鲁法派来的使者声称国王在赫鲁法期间已经签订了归属皇国的条约，要求莫桑国的下任国王到皇国首都接受册封。这个要求遭到了以克劳的父亲，库伦·弗利多瓦公爵为首的贵族的反对，但是，这些反对之声还没有传到赫鲁法皇帝的耳中就被抹杀了。
以弗利多瓦公爵为首的莫桑国贵族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赫鲁法皇国的大兵就已压境，不出三天，所有的反对势力肃清完毕，作为国王继承人同时也是克劳好友的瑞安王子就被强行带走，至今仍然生死不明。而弗利多瓦家族则几乎被灭族，家族的主要成员除克劳外全部都被处死，留下来的就只有克劳和几个仆人。
但是，这还远远没有结束，不久之后，克劳就被成为了皇国附属国后的莫桑国最大的贵族——卡本其家族领养了，而那个家族的家主正是萨布拉·卡本其。与此同时，莫桑国王城迁到了卡本齐领，卡尔法尔领被削弱，萨布拉成为了莫桑国的实际掌权者，而克劳也在作为萨布拉养子的前提下继承了卡尔法尔的领主之位。
当然，当年正是萨布拉向皇国通风报信，使得莫桑国对侵略者毫无反击之力这件事，也是克劳成为他的养子一年之后才知道的。虽然克劳对萨布拉抱有憎恨之情，但却也从没表现出来过，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萨布拉正是帝国派来监视自己的一颗棋子，在自己没有成熟之前绝不可以打草惊蛇。
就这样，克劳忍受了十年的屈辱走到了今天。
房间里的沉默保持了不到三分钟就被索兰打破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没有杀了你？”
听见这个曾经困扰过自己的问题，克劳苦笑了一下，但做出解答的确是米丽卡。
“弗利多瓦之名应该是莫桑国内反对赫鲁法皇国的旗帜吧！”
“旗帜？”索兰扭过头来，用别扭的姿势看着身后的米丽卡。
“是的，反皇国的贵族们应该会把弗利多瓦家族的最后的继承人，并把他看作继承弗利多瓦公爵意志的人吧，毕竟他的家族受到了那样的对待，任谁都应该会想到复仇吧。”
“没错，”克劳接着米丽卡解释道，“如果这个国家还有人对赫鲁法不满，对那个时代所受的屈辱仍然抱有不甘和憎恨的话，那么我就迟早会成为他们追随的对象。”
“那样的话他们不是更应该杀了你吗？”索兰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克劳身上。
“不是的。”卡尔的声音掺了进来，令索兰感到有些意外。
“正因为克劳是弗利多瓦的继承人，是这个国家反侵略的旗帜，所以赫鲁法才没有杀他。”
索兰看着克劳身后表情沉静的卡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他了。
但是，卡尔没有理会索兰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
“只要掌握了旗帜，风向就会变得很好判断了吧。”
克劳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我能一直活到现在的原因，而且我被萨布拉·卡本其领养的时候也没有改变姓氏。”
“那你，现在成了叛乱军饿首领？”索兰试探性的问道，叛乱军该不会是指那些“强盗”吧。
“嗯，从结果来看是这样，不过并不是他们来找我，而是我找到了他们。”
克劳的笑容渐渐被染上了一层阴暗的色彩，仿佛黑暗中的利牙露出的寒光。
“不过，也只是利用一下而已，并不是依靠他们。”
利牙的寒光与索兰的视线相交错，将蔚蓝色的瞳孔一瞬间染成了冰蓝色。
“那么你，想要怎么做？”
“我说过了吧？最后的乐章会由我来奏响。”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既然组织了叛乱军，却不去叛乱，而是让他们当强盗吗？！”
“咦？啊，那个只是积累物资的一种方法罢了，而且也能安置一下他们，否则卡尔法尔的军人一下子多出实际数目很多不是会引人怀疑吗？”
“那你抓我们来干嘛！这样只会给你曾加麻烦而已吧！”
索兰站起身，一只脚踩在带有镂空花纹的椅子上，颇有气势的指着克劳的鼻子大声说道。
“……虽然说是很麻烦，不过……”
克劳也站了起来，比卡尔还要多出半个头的身高以压倒性的气势战胜了即使在同龄人中个子也很娇小的索兰。
“不过，作为与那交换的‘力量’也很令我期待呢。”
“……力量？”
“没错，”克劳微笑道：“本来‘物资积累’这种小事是不用我参与的，不过你以为逃过监视者的眼睛跑去见你们的我是为了什么？”
“……什么？”
“那当然是——”
克劳抬起目光，与逐渐凝聚着杀气的米丽卡实现交错——两个人在一瞬间似乎用充满寒气的实现交流了什么，但索兰没有看懂。
于是，克劳接着说道：“我对你一见倾心了啊……”
“噗……”
“卡尔！不许笑！！”
“少爷……”米丽卡从他身后拉住打算冲上去教训卡尔的索兰。
“……我可爱的小姐。”
索兰突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看着克劳两步走到他面前半跪下身，直视着他的脸。
“……什么小姐啊？”索兰也皱眉回瞪克劳。
但克劳只一会儿便站起身来，用一脸无聊的表情摇头说道：
“真是无聊呢，还以为你也许会慌张一下。”
“克劳先生，刚刚听那位密西莉小姐的意思，你似乎不应该有时间在这里开玩笑吧！”米丽卡冷静的阻止了克劳继续挑衅，同时用双手把索兰塞回了椅子里。
“也是呢，虽然我当初只说过要你们当我的侍卫，不过这次得破例让你们帮一下忙呢，当然报酬也是不会少。”
“哦？那你要出多少？”
“少爷！”米丽卡叫住了本性觉醒的索兰，以防他开始将话题转成与对方讨价还价。
“先说好了，我们对金钱可没有兴趣。”
“哈哈哈……”克劳突然无缘无故的笑起来，另对面的主仆两人疑惑不已。
“你们在跟我讨价还价吗？我只不过说是帮忙而已，但内容并没有超过我们当初的约定哦。”
“什么！你耍我们吗？！”索兰生气的甩脱了米丽卡的手，大喊道。
“你们好像没有资格这么说吧？”克劳走到桌边拿起已经冷掉的茶押了一口。
“只要乖乖答应我就好了。”轻蔑的视线居高临下压来，令索兰更加愤怒，他握紧拳头，同时也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
但是克劳没有理会索兰的怒视，他的注意力转到一前一后传来的两股杀气上，不过，他却也只是轻笑。
“会这么明显的放出杀气、暴露自己的想法，说明你们还不够成熟啊！”
说完这句话，克劳就擅自走出房间，留下了沉默的主仆三人。
时间转到了晚上。
索兰独自一人呆在卧室的露台上，他一之手支在栏杆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则随意搭在栏杆上。夜幕中的半月映在他蔚蓝色的双瞳中，似乎变得比在天空中更加澄净。
于是，直到最后克劳都没有告诉三人到底要干什么，虽然知道了很多关于莫桑国和克劳的事，而且也很在意，不过也只是在听到的最初震惊了一下，平静下来之后，他仍然认为这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认为罢了。
——在索兰完全不知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被神谕主教袭击，之后被迫逃亡，期间遭到了强盗围攻，又被关进地牢，最后成为别国反叛军首领的“雇员”。
索兰最近的经历还真是跌宕起伏，一下子从舒适优雅的贵族生活中被踢了出来，体验劳苦大众的物质世界看似很不幸，而索兰口头上也的确如此的抱怨，但是——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兴奋，虽然与疯子生活在一起；要忍受明明是自己仆人的米丽卡的压迫；虽然不知名的危险充斥在前方，但是，真的是有一点，小小的兴奋，看一看自己领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别的国家，看一看与自己所熟悉的家乡完全不同的风景……即使有一点点危险也还是值得的，更何况，自己最信任的两人也在身边。
想到这里，索兰便将最近不愉快的事情全部抛到了脑后，对着天空中明亮的半月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
“少爷。”米丽卡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
“嗯？”索兰也没有回头，只是漫不经心的答复着。
“吃饭了哦。”
“呜……等一下，我正在赏月……”
“那个任务要传达，请您务必来听。”
“切~克劳那家伙。”
撇了撇嘴，索兰还是跟着米丽卡前往用餐室。
不过，他不会知道，接下来听到的内容会让他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