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做梦,做过的梦数不胜数。

有噩梦,有稀松平常,有美不胜收,有春梦。

不过……不能做梦?

这算是什么说法啊喂。

比起我们正常做的梦,在醒来之后一段时间会渐渐只剩下印象,接着全部遗忘这种事情来说,彭渔的说法更为笃定,是根本不再出现梦境这个说法。

“等等……不能做梦?好奇怪的说法,不过这真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先不论这是否真的是一个问题,没有梦,真的会严重到这种程度吗?”

没错,

我可能是因为经常有梦的缘故,是不太在意梦这个虚幻的产物的,尽管这个充斥着幻想与浪漫的世界对于梦有许多的解读和传说,但是我从不认为这是什么有关紧要的东西,不过是醒来后,会顷刻忘却的存在。

“不重要吗?是该说年少不知愁滋味嘛……还是说我们家本来就有些奇怪呢。”

这句话并不是彭渔对我的质问,而是声音有些低落,有些犹豫,像是在质问自己一般被动摇的心。

“这有什么奇怪的?”

忍不住多嘴了,其实我是觉得当时不说话保持沉默,可能会迎来更好的结果这种想法。

“在我老家,做梦可是很重要,很在意的事情,甚至有着专门记录梦境的习惯……不过到了我爷爷那辈就已经少了不少了,但是小时候啊,听说过的这类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对做梦这个事情,有着相当在意的情绪。这么说来,你老师好像相当神经质吧?”

有些放下自己的威严,与朋友一般袒露心声这样的对答,我总算感觉有些轻松一些。

“啊……不会。不过,不做梦了这个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说是在什么时候察觉的呢?”

如果是对梦如此敏感的类型,那么对这种产生变化的时间段该有足够的印象才是。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

车停了。

不知不觉中,在一上午的行程过后。

来到了直江市,应该是距离市中心较远的地方,车流量的逐渐减少,和筑起高墙的院落。

应该来到了直江市某个小镇的村落之类。

才会独门独栋的筑起围墙和院落。

然后顺从的随着彭渔下了车。

“大概是五个月以前吧,我对此印象深刻,因为那是我爷爷去世的前一天。”

脸上沉静如水,之后说起亲人的猝然离别。

我自问是做不到这样的冷静的,不过年轻而美丽班主任彭渔,所具有的资历也仅仅是在我面前能够称作内行的存在,摆在社会上,其实也是不够看的吧?

这幅沉默,和冷酷,在我看来,相当的违和。

“啊……是吗。不过说起来,也是某种神秘的联系吗?”

这是电影里很常见的片段吧?亲人的离世却导致了某种传承的转移,诸如此类。

“有件事我好像说错了。”

跨过院门高高的门槛,

推开古香古色的大门,看起来是流传颇久的,几经修缮的院子了,保留了类似古代名门大族的格局与装饰,然后用上了新修缮的技术与材料。看起来结合的相当不错,至少在我看来,在我七老八十的时候,是很想回到这种地方颐养天年的。

这样说来,其实彭渔家在直江市的这个小镇里也算得上大户人家了吧?毕竟比起邻里简单朴素的格局,这里显得格外有历史感。

拉开厚重的门环。

“弄错了?”

在彭渔背后的我。

“是的,不是说从五个月之前到现在,我都没做过梦,实际上,中间是做过梦的。”

……

那么这算什么。

纯粹是逗我玩的强行捏造的事件吗?

“不过期间寥寥无几的几次梦,是相当有规律的,内容相当让我在意,不过我都忘了,很难记起来做过的梦。”

走入院落,扑来各种我叫不出来的味道。

有攀爬着藤架的黄瓜藤。

有爬上了墙壁的爬山虎,与种植了一大块地方的各色花叶。

脚下也不是在小镇里随处可见的泥土, 铺上了鹅卵石与水泥混合的石子路。

“请不要在这种具有节日气息的日子说这种玄之又玄的话了,我头好痛。”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其实吧,我只有在回老家的时候,才会做梦了,在神山市还真是一次都没有。”

有些昏暗的客厅内,家具一应俱全,现代化的设备该有的都有,不过桌椅板凳倒是颇为古香古色,符合了这个院子的风格。

“所以说……你老家,特别安神补脑吗?”

“家里还剩我奶奶和大伯一家,不过大伯他们好像不在的样子,奶奶应该到处串门去了,我来之前没通知她来着。”

于是打开房门,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只要让光线透过来就好,何况在彭渔这种大户人家,坐北朝南的朝向,采光真是好到无以复加。

光线,一下将整间房子照个通透 。

于是我在客厅的一角,

见到了规模不小的摆放牌位的神台。

仅仅是随意一瞟,便能数出大小一样的数十块牌位。

看来彭渔家族在这块土地上,是扎根极深的存在啊,历史悠久呢。

彭渔将一些瓜果零食,招待客人的物件摆上桌面,轻描淡写的招呼着我。

我未觉什么不对,反正这个女人怎样对我,我都不会觉得出格,这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不过……彭老师,为什么你回老家,你的父母不回来吗?还是说 在另外的地方?”

颇为好奇的事情,

回老家的时候一般算得上一家子的聚会了,尤其是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情况下,这样的机会更是聚一次少一次了。

“确实在另外的地方,你刚刚没看到吗?”

在我面前,随意的翘起二郎腿,黑色丝袜包裹的饱满圆润的大腿,在我面前甚是晃眼,我将头转移开来,让视线不去在意那勾人心魄的那边。

“难道你父母还有藏起来的必要吗?”

我没好气的说道。

“没错啊,藏起来了。不过藏在盒子里了,名字在小木牌上。”

于是端起刚刚泡下的茶水,轻轻的吹拂着的彭渔,眼眉低垂。鬓角一丝亚麻色的长发垂落在她白皙的脸颊旁边。

盒子。

骨灰盒吧。

小木牌。

牌位吧。

去世了吗……

彭渔才25岁啊。

在奶奶尚在人世,爷爷将将去世五个月的年纪。

我惊觉这样的家族,透出让人窒息的荒凉来。

好像这个烟火味还算浓重的房子里,一下长满了青色的荒草一般。

而彭渔的心中呢。

是长出了青苔,或者是跌入了凡世?

“抱歉……”

我嘴唇虚无的张了张,只能从嘴里说出这两个毫无分量毫无作用的字眼来。

“我是你老师,又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且……你这安慰说实话也不及格吧?”

能抽出心情来吐槽。

这一定是我的班主任。

“不过说实话……我对做梦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研究,就算是偶尔帮衬一下父亲,或者是听他说起故事什么的,都没有涉猎过这方面的东西,找我还不如去看周公解梦呢。”

我手段拙劣的转移话题。

急切的没有注意的用嘴唇去接触滚烫的茶水,让自己哆嗦了一下嘴皮子。

狼狈。

彭渔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发笑。

“我并非认为你是解梦的专家才带你过来的……只是我觉得,温纯同学在处理除学习之外的事情上,都很有心得和独到的办法,才决定带你一起。何况,我之前说过的吧?我家乡,对梦境是相当在意的,所以研究关于梦的典籍也是相当多的。”

“那你自己去翻一翻就好了嘛。”

“这种书什么的都是小事,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于是在我对面的彭渔,突然眼神认真的看着我。

有点不习惯在课堂上才会露出这种眼神的彭渔。

气氛一下就紧张而正式起来。

“找回不做梦的原因?”

我猜测道。

“不对不对,我之前说过的吧?我回到老家还是会做梦的,这是我这次要回来的主要原因。那么带上的你原因就很明显了,同样也是我说过的,在老家做的梦的内容,我好像都挺在意的,不过在醒来之后,我会很快的忘掉,而奶奶和家人根本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所以我想请你专门帮我记录一下,我所做的梦境内容。”

……

这算是什么荒诞的帮忙啊。

闻所闻问。

“……什么鬼啊彭老师,你就不能醒了之后自己拿笔记一下吗?”

有些不可理喻的感觉,小题大做?

“如果我在醒了之后会马上记得拿笔去写的话,那我还叫你干嘛?就是这梦忘得太快了,几乎,醒来的时候,我就会忘掉前因后果。而且才醒来头脑是相当迷糊的,根本记不起来这回事情啊!”

和我相争起来的彭渔也不那么淡定了。

“那我还是帮不了你吧彭老师!你自己记不起来,我拿什么帮你记啊?”

都是满满的漏洞啊。

越来越让我觉得彭渔带我回来是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来。

“所以你还要找出怎么让我记得梦的方法,在我家的书房里的那堆关于梦的书籍里。”

……

“等等。彭老师,您自己有手有眼有脑子的吧?”

“你要对你的班主任说什么过分的话?”

身子前倾,饱满的上围在衬衫里呼之欲出。

我的眼神飘忽。

“不是。彭老师,我的意思是,那些书,您不能自己看看吗?这似乎比找我来看,更有效率吧?”

我调整着自己的措辞。

“看书啊……是让我相当头疼烦躁的东西,上课就够麻烦了,我都是照着PPT去做的功课呢,再让我去翻书,我会原地爆炸的。”

那请你去爆炸好了。

“可是您是老师啊……”

我发出了最后的哀嚎,不过与此同时,院落的大门,传来了推门声。

“似乎是奶奶回来了。”

望着门口佝偻的背影,嘀嘀咕咕的彭渔。

“老师能再问你一件事吗?”

“说。”

“我是以你学生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吗?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老师带学生回老家,很荒唐诶。”

我苦着脸提醒着彭渔考虑周全一些,我只是个才初三的孩子啊。

“放心,我不会这样说的,我可是你班主任,不会说出这种蹩脚的话。”

尽量让我放心彭渔翘着二郎腿。

“诶,果然是小渔回来了,我就说门口看着熟悉可不是你的车子嘛,怎么有空回来啦?哟,还有一位客人呢……这位是。”

看着佝偻着背,却并非完全花白的头发,至少一半还是乌黑的青丝,精神头也相当不错,看起来是位心明眼亮的老人。

彭渔的奶奶。

彭渔咧开嘴角,立马起身。

带着满脸如春风的笑容,

握住了老人的手,如小女孩一般,红着脸,俏生生的站在老人身前。

“喔喔,您不是老念叨着我不找男朋友不结婚吗,这个就是我小男朋友。”

于是在尽力让我放心的彭渔,

彭老师,

班主任面前,

我差点将茶水从自己头上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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