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吊灯，低低地垂落下来，上面的蜡烛还没熄灭，幽幽地燃烧着，像是鬼火，却又不是。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疑惑着。
是梦么？就像当初梦见妖刀上的灵魂……
恍惚间，有什么飘落在空中，飞舞着、飘扬着，灰黑色的灰烬上流窜着一丝丝暗红色的余火，盘旋在我的四周，就如同……大鸟掠过空中，抖落的羽毛。
这是什么？
我伸出手，想要触碰它。
好烫。
我猛然缩回手，像是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水壶的孩童。
确实是灰烬，不是幻象。
不，等等——
烫？
我的瞳孔猛然收缩，抬起手，摆在面前，一小块发黑的焦印出现在我的手指上。
我被烫伤了。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甚至没有多少疼痛。上一次被烫伤是什么时候了？二十年、三十年？记不清了，但这一世……我是第一次被烫伤。
虚无魔力在焦印周围窜动，却不能像吞噬火系魔法一般将它吞噬。
是因为在梦中么？我不知道。我的魔法免疫能力第一次失效了，尽管似乎是在梦中。
这羽毛一般的灰烬……究竟是什么？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啪嗒——」
轻轻的脚步声，像是刻意提醒着自己的存在，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面朝向脚步声的主人，对上了那双眼眸。
如灰烬一般灰红色的眼眸，像是凝固的余火。红色的眼眸我见过很多，红莲家族、伊格尼家族、赤龙一族，都拥有着象征火焰的赤色瞳孔，但眼前这个男人拥有的与他们完全不一样。
如果要做个比喻的话，就像……在画布里熊熊燃烧的烈火、与在荒原中翻飞的灰烬。虚幻、真实，仿佛世间所有的火焰都是虚假的，只有眼前男子与翻飞在他周的灰烬才是真实。
「奇怪么？」
他开口说道。
「当然。」
我回应道。
「这灰烬不属于你现在所在的那个世界，虚无的特性自然对它无效。」
他解释道。
「是么……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我继续追问。
「这里？这里当然是在你的梦里。你应该早就意识到了吧。」
「我可没见过这个地方，更没见过你。」
我皱了皱眉头。
「不，你来过这里，只不过你自己忘记了而已。你也见过我，不过没有记住我而已。」
「装神弄鬼，我可没空跟你猜谜，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自己离开了。」
「啊，也没什么大事，我到你梦里来是想说两件事，一件和你自己有关，另一件和我的女儿有关。」
「你的女儿？」
奇怪，他的女儿又是谁……
「这样都猜不到，我可不能把女儿放心的交给你啊。」
满头雾水，这人到底在说啥？他女儿？交给我？这都什么跟什……等等？
难怪感觉有些熟悉，眼前这人莫名的萝维诺有种相似感，不，说反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应该是萝维诺和这人有些相似感……
「你……不，您是说……萝维诺？」
「嘛，这不就猜到了嘛。」
真的！？他是萝维诺的父亲？？怎……怎么可能？萝维诺的父亲不是……
「别猜了，就是我。」
仿佛看透了我在想什么，男子如是说道。
「咳咳……啊，圣王陛下，失敬失敬，那么……您是要……」
不得了不得了，撞见未来岳父了，这就……不得不低头了。
「首先是关于你的事，确切地说，是关于你拥有的『虚无』魔法的事。」
「『虚无』魔法……果然叫这个名字么，它有什么问题么？」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虚无对你自身的影响，我只是来提醒你的。如果你一时想不起来的话——我可以借你一面镜子。」
「镜子？」
我愣了愣。
虚无对我的影响？镜子？这两者……
仿佛一道电光闪过，两件事情在我的脑海里连成一线。
我的样子……普通到看一眼就会忽略的外貌，这是我那时在镜子里看到的，本来没怎么在意，但现在把它和「虚无』联系起来一提……
「这……」
「虚无构成那方世界的本源之一——事实上大多数世界的本源都包含有虚无，和他对应的是『混沌』。一般而言，只有世界的神明才能掌控这种力量。凡人掌握这种力量的后果——说来似乎很诱人，掌握有本源的人最终会成为世界的一柱神。」
「什么？！」
我有过许多猜测，但这种是我从来不没有想过的。况且……
「所以说，神明……到底是什么？」
「是世界的一部分。」
「不然呢……」
「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他的目光看向我的眼睛，
「你也无法理解。在踏入高塔的大门前，谁都无法理解。」
「高塔？那又是什么……」
「黄昏高塔，你见过的，那又是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了。」
黄昏高塔？难道是……王宫中的那一座？
「……听不懂。」
我苦笑着说了一句，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闻所未闻的概念，我的意识现在像是一团浆糊。
「你现在还不需要听懂——我知道这会让你很难受，但是一旦知道了，就在某一条道路上无法回头了。」
「那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因为你很快就会面临这样的抉择，神明与高塔，两条道路，而你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前路是怎样，仿佛上天向人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哦……」
我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
他没有叹息，只有依旧深沉的目光。
「云。」
「什么？」
「这是我的名字——至少这是留下这抹意志时的我的名字。当别无他法的时候，重复默念这个名字，或许不知身在何方的我会听到。」
「呃……啊？」
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依旧满头雾水。
「我不希望你踏上任何一条路。」
他说道。
「为什么……或者说，这和你又有什么……」
「为了我的女儿。」
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愣了愣，几秒后，释然道。
「是嘛……也对。但这些是怎么联系上的，不踏上任何一条路、为了你的女儿，这两者我倒是隐隐约约能有些概念，然而——我为什么要踏上……」
「黑龙，是神明。」
「啊？？」
又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堪比神明的黑龙」，传说中是这样说的。传说这种东西，向来是有夸大的，没想到这次……似乎事实比传说还要夸张了。
「你应该不会自大到认为作为凡人的自己能战胜神吧。」
「我……确实没把握，但是不试试的话……」
「不用试了，你可以战胜它，但那已经不是『作为凡人的你』了。你会踏上这两条路的，为了战胜它。」
「是么……大概吧。」
我苦笑了一声。
「你的道路与我无关，我在意的是我的女儿，我想在这点上你和我是没有分歧的。」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等我思考完毕。
「尽管只能稍稍延缓分别与痛苦，这是作为一抹意志的我所能做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