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错了什么吗。少年战战兢兢地问道。

没有,怎么会有呢。索薰这样回答。

就算有,如果是你这样的少年犯下的话,也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少年总是会被原谅的。

在漫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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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直到车开上路有一段距离之后,我才想起来询问薰姐这个问题,“薰姐在往哪里开?”

“我要回那栋别墅那里,至于你,”薰姐一动不动地看着上方的信号灯,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啊,至于你......你如果想要回家也没关系,我没有一个准确的预估,但之后的事情对你来说可能还是会太难。想要回家吗?还是说还对什么奇异事件抱有期待呢?”

坦白讲我没法说不。怎么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吧。被人拖着四处奔走了一下午再加一晚上不是什么节省体力的事情,就算基本都坐在一辆价格很可能足够抵得上镜海公寓的售价的时髦跑车里(附带可能未清洁干净的血迹),这过程本身也足够让人觉得疲劳。

更何况同行人还是薰姐。

但是奇怪,我说出口的却不是一句简明的“想”。

“薰姐是觉得我是个累赘吗。”

“哈?”

“我没有帮上忙吧。”

“我也没有期待你能帮忙。”

“就算没有我,薰姐也能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吧。”

突然在说些什么啊,她有些奇怪地瞥了我一眼,又不得不在已经转绿的信号指示下匆匆挂下排挡。

“到现在为止,无论是问询,还是四处奔走,我都没有派上一点用场,只是坐在薰姐的车里,或者跟在薰姐的后面。”

“因为我没有让你做什么,只是以防万一让你跟在我身边而已。”

“所以我没有什么用处。薰姐想着的万一是什么我不明白,但那到现在也没有发生。”那是像是莫须有一般的责难,“刚才的建议到最后变成了什么样我也不懂,但一定没有什么好结果,对吗。”

仅仅是这么说,感官就变得苦涩起来,就好像车厢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样的孤寂感自说自话地涌上。

是,尝试似乎没有成功,尽力去积极应对的自己得到的回报只是认知到我即使如此也毫无用处这一事实。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忘记呢。

“薰姐很能干,只是听我稍微提了提情况,就已经想到了我快要一个礼拜才想到的可能。先前在别墅里也是,一个人就解决了所有犯人和一只怪物,只用了一发子弹。”

我那时或许是在无理取闹地期望着她否定我,像是漫画里建立起羁绊的搭档那样用辛辣但却忠实的言辞肯定我的言行。

是了,就像漫画那样,特指仪式感和符号化泛滥的日式作品(来自镜海某日的评论)。但那当然是不现实的事情,也只有我这个年龄以下的人才会在压力下做出这种移情行为——可惜理解到这一点的速度不够快。

“承蒙夸奖,但我现在正在考虑的事情也不少,没有想要安慰你的意思。”而她也不过是和我刚刚认识了两个月左右的警员,如果不是自己和她碰巧陷入互相关联的状况,我们之间的所谓羁绊根本就一点都不存在。

然后,就在这样的状况下,我却开始因为自己的纠葛而转而向她所求安心感。啊哈,被莫名其妙的她这么回也是理所当然。

但对那时的我来说,这种事情又怎么会明白呢。

“要回家的话我这就把你在下一个路口放下,快点决定。”她没有深究下去,只是继续把待办事项交代完毕。

然后我点点头,同时忍住想要流泪的过度反应。

到头来,我到底是想要从这么做的过程里获得什么。

能够忘掉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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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真是个没用的主角。明明还什么都没经历,就因为自己的那么一丁点错误,矫情地开始发展出装模做样的认知危机,简直就是不堪一击,不如说干脆把他从主角的位置上赶下来算了,碍眼又碍事。不过同时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如说比起他来,那时的我更加没用。

简漪之于某个少年来说,才更加像是个不该登台的渣滓。

我在这里的戏份并不多,所以也没什么能够再多交代的了。简单来说,我窝在了家里,直到假期结束,啊,在那之后的尾声部分稍有登场。

但除此之外,我在这次的故事里的角色可以说是完全的无足轻重。

真是合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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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

索薰不想说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或者和这类似的话,毕竟那个少年还真是不能排上什么用场。如果遇到需要动用武力的情况,就算他有着那种异常的不死身,格斗能力也只是连一般人也比不上的程度。

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是累赘。

少年的身影朝着不知名的街角渐渐隐去。

那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的意义非常简单也非常无聊。

蒙上了不必要负罪感的心灵想要获得些许安慰。

索薰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错,也不觉得他需要为任何事情负担起罪恶感——如果自己能够这样说出来的话,他也就不会带着那副表情头也不回地下车,而是把自己当作搭档那样在心中暗自决定要和一同面临假想中的最后一刻。

和一开始说的那样,索薰事实上更希望结局以另一种过程开始。于是她刻意让自己压抑住的不快外泄,顺势把少年赶下车去。

毕竟从科长在电话里说出“宣妍是谁”起,这件事可能就用不上他了。

索薰本是期望少年剩余的那一支手臂在经过宣妍可能会在的地点时像是指示剂那样产生一些反应,就好像第一次在别墅里看到的那样。

钻破躯壳,颤抖着渗出的黑色淤泥。不可能去确信那会是义手内容物的全部功用,但可以确认的一点是那些淤泥在感觉到异样时的确会做出反应。

索薰这样估计着,带着少年在城市中所有自认可能的地点一一确认。对他本人而言可能并不安全,但索薰认为这姑且算是个可能获得结果的方法。

可惜的是直到最后,少年余下的那条手臂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会是因为没有成对的原因吗。

再去想这些已经失去意义,宣妍在他人的眼中成为了不存在的人物。

自己在事情尚有被其他人察觉的余地时将当事者与事件的关联外露,因而导致宣妍消失,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和少年是否犯下了错误首先不提,这么做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才能够在通话的间隙将其执行。

再次假设,别墅与别墅中的消失现象遵守着某条原则,那么这条原则是否能够在这三次的消失事件中整理出一星半点的规律。

索薰曾在寻找宣妍的过程中无数次想起在那片空白中似是在静候着某人的黑色身影。

她下意识地觉得那绝不能惊动,但同时自己也对被扭转的视野无法信任。

想也知道那道身影和别墅中发生的事件有所关联,但那即使是对所谓怪物有着丰富见闻的索薰本人而言,也属于纯粹的未知范畴。

没有任何一本她曾经参阅过的书籍或是目击的见闻与之符合,与轻易就能分辨出的所谓食尸鬼或是其他生物与妖异不同,恶魔般的亵渎阴影与所有条目与记忆都无法符合——

——算了。

这么想下去也不会有用。

三度回到现在已经成为空白的遗落别墅门前,熄火,步出车门。

十月六日,晚二十一时三十三分。

长假快要结束了,真可惜。

从腰后的枪套再度掏出武器。

自从上次起还没有补充过弹药,不过解决问题也只用了一发,倒不是说有必要那么做。

索薰环视四周,确认这片地区依旧空无一人。

月光被十月伊始便时有出现的云层笼罩,能够提供视线的仅有街灯的闪烁光芒。

而这次,甚至不需要触碰面前的土地,那道身影早已站立在正中。

索薰并未立即将枪口对准对方。

因为她认定自己即使这么做了,对方也无法被杀死。

幽灵般的身形突兀地立在四方的空地正中,微妙的不协与威压感恍如夏日聚集在空中的逼仄雨云。

月光已被遮蔽,但索薰还是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银色的幽暗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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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的朋友。”

那应当是男人的声音,但身形却难以分辨。

“你是......”阴影在原地伸出附着物般的双手,托腮思考起来,“啊,等等,索薰警司......不,还没有升职,还是警员合适。”

“那你又是谁。”

“我?”

男人的声音显得惊奇。

“果然是见多识广,看到我却也不会觉得害怕。”

“回答问题。”索薰右手握紧了显得过小的64式握把。

“还是说即使感到恐惧也不想表露出来呢。”

“为什么会在这里。”

“哎,看来你和我想的一样没有太多耐性,真是感觉不到一点有意思的地方。那就只好回答了——我在这里等人——好,先不要插嘴。”

手指伸至似是脸孔的部位,做出噤声的手势。

“在你问下一个问题前,原因是这样的——在任何有可能被目击的情况下处理善后工作都不是稳妥的主意,所以我就对这里稍作二次利用。怎么说,毕竟是在群星之彩的正上方,想也不会有人违背本能进入。”

“那是......”

“啊,没错,如果你有在如果你曾注意到那些草木扭曲的灰色枝干或是不寻常的住户迁徙记录,这条事实应该不难明白才对,我的朋友。”

像是对无关的揭秘感到扫兴般,他指了指索薰的手枪。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你的那个朋友现在还没有消失。”

“......”

“回答正确,”从人形的阴影中步出一名依旧身着黑色长衣的男人,嘴上喋喋不休,“我做了最低限度的修正,但她作为个体,在你的那通电话之后实在是不能再维持下去了,大概明天的这个时候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像是你小时候会看见的幽灵那样,男人有些无趣地补充。

“能让你生气的话我也说完了,想开枪的话,我可就在这里,快些来吧。”

索薰沉默地抬起手腕。

老式手枪的尖细枪声响彻整条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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