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基地少见地下了雨,所有人都无法外出。

劳尔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只是发出安宁的寝息,连我的到来也像是没有感觉到。我猜测绵密的雨声和与之伴随的遥远雷暴所带有的声波频率有助睡眠,再加上先前的劳累与伤势,才让他沉睡不醒。

而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我从背后抽出匕首,随即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胸口刺下。

触碰血肉的感觉良好,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一丝痛苦,就闭着眼死在了病床上。

血液迟了一秒从胸口涌出,而我在那之前已抽出刀刃。

然后他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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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喘着气从梦中惊醒。多亏了过于阴冷的天气,倒是没有出汗。

“......”

捅入心脏粘膜的触感在手上残留着鲜明的反馈,相当清晰,好像现在也还能感觉到。

天使已经有两天没有返回任何讯号了,基金会确认了她于行动中失踪,并决定为我与另一名天使配对。而在安排完成前,我处于完全的待命状态。既没有外出的任务,也不需要进行例行的防卫工作。

身上的伤在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行动上早就没有了阻碍,但我还是只能以两点一线的形式度过接下来的几天,在食堂和自己的单间之间来回三次,这就是我能够做的最大程度的活动了。

或许这导致了我积攒起异样的杀戮欲望,才让谋杀同袍的噩梦得以成真。

又或许是我其实就是无法信任他。

但天使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事情怎样都好。

我一面从床上爬下,一面寻找起还能够穿的衣物。

衣柜里只留下一件缝补痕迹拙劣的白色衬衫。

不巧,剩下的衣物全部在昨晚送去洗了。

她一定曾经把这放在她的膝盖上,苦思冥想着手中的针线究竟应该怎样才能把它缝合起来吧。

我将之从衣架上扯下,套在了身上。

不知何时起,屋外传来零碎的雨声,还有几乎同时响起的警笛。

看来食堂是要暂时关闭一阵了。

虽是如此,我还是整整衣衫,将枕头下备好的匕首别在腰后,走出了房门。

做一些运动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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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

·雨 [Brimstone]

带有放射性沉降物的降雨活动,在云层下偶有发生。

含有大量半衰期短暂的放射性元素,被认作可致命危险,然而至今依旧无法判断降雨周期。唯一的应对手段为在降雨开始时及时发出警报,令尚在外活动的个体迅速进入室内避雨。

与机关人一道行动时,骑士不会受到雨水的任何影响。目前尚未发现天使对降雨有何反应。

单次降雨时长通常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但记载中也曾有过持续数月的猛烈降雨,直接导致了某座聚落的覆灭。该聚落的编号不明。实际上,该记载的真实性时常受到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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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落下,基地外现在显然已经只剩我一人正在雨中行走。

我不知道在这种行为会让自己的寿命减短多少,不过骑士的生涯和其余的兵种没有不同,往往以战死作为结局,所以潜在寿命的缩减并没有让我感到太多不安。

旧世代的人类中,有一些个体往往喜欢点燃烟草并吸入作为消遣,那是不能更愚昧的减寿方式,但他们即使明白,也并不会因此停手。

我想,自己习惯于此的原因大约与之近似。

实在是非常不成熟。

我唯一在意的,大概只有在自己将死的时刻,是否还能够回想起一些事情。并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养成了这样的价值观,但时刻铭记总是好事,不必深究。

出于能够及时提供帮助的考虑,医疗部并没有离开居住区多远,这也让我没有淋上太多雨点就又重新进入了屋内。

室内的医疗兵与其他看护人员对我浑身雨水的模样并不意外,依然忙于自己的工作。他们以为我正和自己的机关人一道行动,因而就算是淋上一些雨水也不会有问题。

我朝着向我点头致意的人回礼,随后走上螺旋状的阶梯,来到二楼的病房。

劳尔醒着,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右手边的窗口,没有因为我打开房门而转头。

“听说你的情况没有大碍,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重新回到岗位了吧。”

我有意无意地把手搭在背后的刀柄上,走近了他的床位。

“是星期五大人啊。”

“来看看你有没有好一些。”

他回头,神情看起来带着露骨的敌意。

我在那座山脉上并没有选择去拯救他的同伴,转而以他们为诱饵逃离。在他看到靠近悬崖时,大概已经明白了。

“我很好,感谢您的关心。”

“那是最好了。”

他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和我说话的意愿——不如说,他根本不愿意看见我,如果我并非骑士而是一介平民,他可能还会伸手给我一巴掌,或是与我厮打在一起。

但我是能够随时就地将他枪决的高贵骑士,明白这点的他永远都只能将那样的想法埋在心底。这么做甚至不需要理由,如果骑士认定某人有罪,那么甚至无需基金会的同意也能做到先斩后奏。

我还没有使用过这样的权力,事实上,也几乎没有骑士真的这样做过。

但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去将之付诸实践。

置于刀柄上的五指慢慢握住。

劳尔像是想要质问我般,紧紧地瞪视着我。那就像是在父母的权威前不得不低头却又难以执行的孩童一般可悲,我在此刻甚至涌起一股对他的无力的同情。

之后,就在我以为他唯一的责难形式已经结束时,他提了个问题。

“......星期五大人为什么要战斗呢。”

我对这样的空泛质问提不起兴趣,只是草草回答,甚至没有用上诸如“保卫基地的安全”这样的经典回答,但在事后想起,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简明的诚实。

“很简单,因为不想死。”

“那,为什么不想死呢。”

他追问着。

“因为本能吧。”

“那,将所有同伴当成诱饵,但却又将我救下,也是本能吗。”

真是无耻的问题。

我以常人无法分辨的速度抽出背后的匕首,但却停在了半空。

我为什么要救他?

是因为忌惮他的喊声会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吗。

还是因为我虽然不愿意以记忆为代价,但却依旧希望能够救下一人也好呢。

刃尖的光芒令他退缩,但我依旧可以轻松认出心脏的所在,并在下一秒将手中的匕首捅入。

“劳尔。”

我的心中一片空白,同时失去了问题与解答。

“......是。”

“你有和任何人说出天使的秘密吗。”

“可它已经......”

“我重复一遍。你有和任何人说出天使的秘密吗。”

“没有。”

我木然地将匕首收回鞘中,回身走出病房。

雨停得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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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过去,关于我与天使的重新连结总算结束。

和先前的天使一样,有着光滑但却漆黑的少女身躯,背后生翼。

唯独不同的,只是那冷漠的脸孔似乎连五官都显得多余。

她在突然的转变前也是这副模样,但时隔多日再次看见,我却反而觉得不习惯。

剩余的调试完成后,我再次申请了前往135号聚落给定坐标点的调查任务。

这次是只需要我一人的行动。将近六十人的损失超出预估,再次派遣相同配置所受的风险被基金会判断为无法接受。

这样也好,我想,起码不需要再为同伴的死负责。

“那里究竟有什么?”之于我对那处地点的执着,数日未见的守秘人小姐感到吃惊,“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去执行那些跑腿的运输任务。”

我很高兴她没有因为上次的谈话而生我的气,但想来一个负责的骑士的价值观不正对她的生活也不是什么大影响。

“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了。”

“喜欢安稳的胆小鬼,有什么不对吗。”

“......好像没有。”

“对了。顺带一提,你这次不是一个人。”她在我从停机坪登上87式后才递上一块资料板,“他怎么说也要和你一起去。”

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是个医疗兵,是吧。”

我把视线放到她递给我的资料板上,名称一栏确确实实地写着“劳尔”这个不太常见的名字。

“不愧是骑士大人,明察秋毫。”

“你就不能拒绝授权吗。”

“有一个照应是好事。如果上次没有其他人扑灭火情,你的运输船早就在半道过热爆炸了。”守秘人小姐耸耸肩,不把我的抱怨放在心上,“他又是那次唯一和你一起生还的同伴,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的关系很好呢。”

“大概好到会一起紧紧拥抱着滚下山崖吧。”

“没有生殖意义上的结果的同性恋可不好哦。”

“你又把我想到哪里去了。”

“因为你到现在也没有和任何人结合,再过几年可就要到法定期限了,实在是难让人不那么想呢。”

“身边没有合适的话也只能这样吧。”

“......很失礼啊这样。”她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等着你的考察报告了。”她回身指指过道上的某个身影,“正好,他也来了。”

之后守秘人小姐就背身离去,而劳尔则形单影只地从后侧的入口钻进机舱。

我想和他说些什么,但直到这架铁鸟飞抵目的地前,我们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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