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风吹北飘唯的身体,把她乌黑的短发拂了起来,她打了个哈欠。今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被叫了起来。此刻唯正身穿纯白的亚麻布,和其他十几名少女一起站在火淌河边。

这条河从城镇的中心一路延伸到西城墙外的大海,偶尔会有小船来往两岸。而今天,这条河边则有不少民众前来,修女、修道士、还有一些教会人士以及普通群众都在场。

他们都是为了见证少女们的受洗而来。

每年教会都会安排想要加入修道院的人进行首洗,接受受洗的少女们从早上五点就要起床,现在已经经过了很多繁琐的仪式。而仪式的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正是来到火淌河前受河水的洗礼。十几名少女之中,十四岁的唯是年龄最大的,所以她站在最前面。她用余光瞄了一眼四周,发现静茹嬷嬷正冲她微笑。

听静茹说,在数百年前,十八真教的受洗十分残酷,必须要把教徒全身浸泡于水中十分钟。等受洗者连胃和肺里都被水浸泡之后,才能被捞出来。而只有受洗结束后还能活下来的人才可以成功入教。

听到这些的时候,唯不寒而栗。不过好在随着十八真教在偌默帝国的广泛普及,那些古老的残酷传统都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长长的祷词,以及各种繁琐的步骤。拜此所赐,唯和身后的少女们已经累得有些站不稳了。

新升职的首席宗主雷迪尬伽骨瘦嶙峋,他坐在河边念着陈长的祷词。不知他了多久,他终于念完了祷词,面向纯白亚麻布的少女们站了起来。

唯带头往前走去,在这片河水下有几块石头,她们满满淌进河里,任河水浸湿自己的脚和腿。凉凉的河水令唯皱了皱眉,继续向里走去,河水到达大腿时,凉意令她猛吸了一口气。少女喘息了一会,一直等睡眠没到了腰间才停下。

雷迪宗主站在河边,对着河中的少女们开始了起誓词:

“天罚将至,吾在审判之时。”

“天罚将至,吾在审判之时。”

唯重复了一遍。少女们的声音稀稀疏疏,声音不大。

“以吾愿为誓,以吾行为誓。”

“以吾愿为誓,以吾行为誓。”

唯她继续随着大家继续誓言。

“荣光之王卿统无疆之土。卿为聆听神旨之最高者,卿为秉神谕之代行者。”

“荣光之王卿统无疆之土。卿为……聆听神旨之最高者,卿为,秉神谕之代行者。”

雷迪宗主苍老的嗓音引领着誓词。这些誓词都是需要熟练背诵的,虽然雷迪宗主已将其烂熟于心,但少女们似乎念得没那么轻松。

“卿手握束缚吾之锁链,吾既是卿手下忠犬。吾为伸脚下尘沙,紧系灵言九大约规。”

“卿手握束缚吾之锁链,吾既是卿手下忠犬。吾为伸脚下尘沙,紧系灵言九大约规。”

“吾在此跪拜,吾在此臣服,吾在此听清号令。吾乃雷迪尬伽。”

“吾在此跪拜,吾在此臣服,吾在此听清号令。”最后几个字的声音没有合到一起,唯挺起胸说道,“吾乃,北飘唯。”

接着伴随雷迪宗主的手势,少女们憋了口气,蹲下身子,将上半身也浸泡到了水里。

河水淹没全身时,冰凉的触感差点让唯把肺里的空气都呼出去。她闭上眼睛,忍受了十秒之后终于能够站起身来,溅起微弱的浪花。少女一边喘息一边将湿润的长发往后撩了几下。

接着雷迪宗主同时抬起同时两只手,在面前画出来一个复杂的十八角形,象征十八真神。唯也想学着他的手法重复,但她发现自己只是在空中胡乱比划而已。

漫长的仪式终于结束,少女们从河水中走了上来。秋日的风中夹杂着一丝寒意,唯感到有些发抖,见状静茹拿着几件厚实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这下你也成修女了呢,唯修女。”

“嗯,静茹嬷嬷。”唯用静茹递给她的布擦着头发。宗主雷迪拄着拐杖走来提醒道:

“姑娘们赶快回去吧,每年受洗都有感冒的。”

少女们低头行礼之后,便纷纷随着队伍离去了。

萤火修道院的一间屋子里,少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总感觉今天异常疲倦,雨墨睁开双眼,脑袋有些疼痛。静茹早在好几个小时前就出去忙活了,而雨墨却被睡意席卷,整个上午都没法清醒过来。

究其原因,她认为是昨晚和渐香的接吻。

“……呜!”

想到这里,雨墨白皙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好像快要蒸发了。

兄妹俩自从十岁以来,已经四年没有做过什么亲密的事情了。昨天的吻,虽然只是个干吻,但她却为此兴奋了一夜,直到天边蒙蒙亮才睡着。

她甩了甩头,把混乱的思绪停止住。

“首先应该去洗漱了!”

给自己定下目标之后,少女双腿迈下了床。她握住床边的拐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虽然左腿还是有一点痛,但已经可以拄拐行走了。

用水盆洗漱完毕,这时静茹走了过来。

“你醒了啊雨墨。”

“头还是有点晕……”她揉着额头回答道。

静茹摸了摸她的头顶:“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

说着,雨墨拄着拐棍在原地转了一圈。

“恢复的不错呀,不愧是流着维蟒人的血。”

“嘿。”

雨墨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从旁边经过了一群修女,她们刚刚结束了上午的祷告,要去食堂准备午餐。

雨墨注视着她们。静茹每天陪她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基本上少女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由于维蟒语和通用语之间存在一些微小的差异,她脸书都不太能流畅阅读。

“想去加入她们吗?”静茹问道。

“这……可以吗?”

静茹没有说话,她笑着扶起雨墨的胳膊,两人走回了房间。

已经到了午餐的时间,萤火修道院的修女们,站在了食堂的的长方形餐桌旁。

雨墨紧张地随着静茹走了进来。此刻的她身穿着修女服,脖子上挂着一个镶嵌了十八个点的十字架。

“这位是雨墨修女,她是从其他城市的修道院转过来的。”静茹介绍道。

餐桌上的修女们都展开了笑容。

静茹嬷嬷站在主桌位上,雨墨则走到了侧桌最后一个。

站在雨墨旁边的唯修女忽然举起了一只手,胳膊上宽松的衣袍垂落下来,露出纤细的手臂。静茹站在远处回应道

“唯修女请说?”

“院长嬷嬷,我是新受洗的修女,所以见到新转来的雨墨修女特别有亲切感!嘻嘻。”唯修女满脸笑意,“我想请新修女能为我做祷告词的示范。”

修女们都看向了雨墨,大家左右对视点着头。但这令雨墨倍感紧张,静茹微笑着替她解围:

“你想的很周到,但是我……”

“没事……,我可以,大概。”雨墨点了点头。

修女们闭上眼,低下头,开始在面前画出十八角形图案。雨墨也学着她们的样子比划几下,随后十指交叉:

“保佑我们吧,十八真神。用这些……我们可以提供的,礼物。嗯……,”

雨墨抬起头皱着眉使劲思考,静茹在不远处差点笑出声来。怎么办啊,静茹没教过我这个啊!艰难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少女又继续说道:

“对了,虽然食物从未离我而去,但我不怕挨饿。我们需要真神提供给我们粮食,面包,并给他所代表的偌默帝国……。”

修女们睁大了眼睛看着雨墨,好像见到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一样。最后雨墨小小叹了口气,放弃地说:

“我以我可以授予的力量,宣布可以就餐了。”

修女们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和雨墨一起坐下了。从旁边走来几名修女,把一个个盛着全麦面包的盘子放到餐桌上。雨墨红着脸握起勺子,把一口食物送到嘴里。

“呃……”

这个饭不论吃多少次,都难以适应……干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雨墨强行把它咽了下去。

“唯修女,把那边的盐给我。”雨墨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

唯修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把盐给了她,这时雨墨注意到了来自静茹的严肃视线。对了,好像从现在开始到日落都不能说话来着……。雨墨有些害怕,她的眉头变成八字,看向静茹。

但静茹却忽然笑了笑。雨墨松了口气,脸红得更深了。

偌默帝国的修女除了每日做祷告之外,还要学习一些艺术来修身养性。宁静的下午,修女们纷纷围在圣光花四周,立好画架。

圣光花被种植在脸盆那么大的花盆中,散发着微弱的光,离近些还能感受到光中的温度。传说这些花永远不会凋零,而之所以种植在盆中,只是为了观赏。

这下就画好啦!雨墨将毛笔撂下,端详着自己的画。充满棱角的花瓣散在四周,与歪斜的花蕊隔着不少距离。洁白的光芒上有一些橘黄色或者红色的点。上色有涂缺的地方,救随手找了其他颜色涂满。各种颜色间互相串着,还有几道被蹭出来的颜料。“圣光花”正在画纸上亭亭玉立。

“……”

看了看其他人的优美画卷,雨墨把画纸从画架上拿下来就开始撕。

“只要努力还是可以改变的!”

“放开我!我已经放弃治疗啦!”

唯修女和雨墨用眼神交流道。

九点,沐浴之后的雨墨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这时静茹敲了敲门走进来。

“果然我还是放弃艺术吧……。”少女的眼角闪起一丝泪光。

“一开始大家都是这样啦,不要在意。”

“但是我在莲镜城画画也是这样,而且维蟒画画和雕塑基本上都是这样……。”

雨墨做起身子。

“我没想到闻涛城的修女画画都这么厉害……”

静茹也做到了床上:“我最开始也是这样啦,真的不用在意。”

“骗人。”雨墨怨念地盯着静茹,“她们说你第一次画就被称作天才,大殿里还有几幅画是你画的。”

静茹苦笑起来,似乎她难以平复少女的自卑了。

“不过人不一定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你的才能在其他地方。”

“但愿吧。”

雨墨背对着静茹躺下来。静茹把手伸向桌子,想把火灯熄掉。而她却被其他东西吸引了目光。

“?”

一块小小的石膏被放在火灯旁边,这块石膏被雕塑成了长方形,而其中一个面被掏空了进去。从石膏外侧依稀能看出,底端塑出了一个支架。

除此之外在最底端还有五根粗粗的小条,和更大的扁扁的石膏连在一起。它们长短不一,粗细各异,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只人手。

静茹记得,下午修女们只有两个小时雕塑。虽然雕塑还未完成,无法评价优劣。至少速度很快。

静茹看着躺下在床上的少女,心头涌出一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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