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在城市里,又赶上出游的假期时节,但由于重建工作的进行,路上的车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抵达目的地的速度也就比起预想的要快上一些。

浸润着流线漆身的双座跑车驶入这处了无人烟的街区,自已凋零过不知多少次的行道树之间驶过。明明只是十月初,但这里的树木与植被却已感受不到一丝绿意,枝干枯瘦扭曲,落叶满地,无人打扫。

“就在这里停下好了。不知道那里现在有什么变化,还是步行接近比较稳妥吧?”

“说得好。但要是到时候我们被什么追着逃命结果来不及跑到这里来的话,你就要负全责。”

“那种事情真的发生的话,我们多半也就没救了。”

“反正你肯定是死不掉的。”

“不不,对我来说薰姐才像是绝对不会死的那种角色。”

轰鸣声渐渐低沉,车体也随之停止。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在下车前,薰姐制止了我想要松开安全带的动作,“上次也好像是这样——还以为是时间在凌晨的原因,原来不是吗。”

“怎么了?”

“总之这地方确实不对劲。”

“都已经出现食尸鬼和杀人魔母女了还在这里说这个真是非常有建设性啊。”

明明已经离得够近了,脸还是被一把拧了过去。

“如果能把和熟人贫嘴的精力用一点在正事上可能会好一些。”她嫌脏似地又松开,“得了,我也懒得让你好好想想或者自己体会。”

“呃......那、那到底是什么呢?”

“自从我们拐进这里之后,周围就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一辆车驶过。”

“因为被废弃了吧?”

“但这里还是紧邻市中心旁边的主干道,没有一个人经过实在是有点说不通。如果你有对这处国际社区还什么的地方做过一些搜索的话,你会发现基本上没有网站有关于这里的正式信息,唯一能追的源头全都在不知道有没有十年历史的那些八卦报纸上,我没来得及去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找,不过一些过气论坛的三流灵异故事贴上倒是也有内容可能差不多的东西,大概是什么宠物失踪还有血腥味之类的怪谈,也差不多是快要十年前的东西了,大概和那家人有直接关系。

“但奇怪的地方是,如果真的去追根溯源的话,却又会发现这里曾经是某家房地产企业相当重要的投资对象。只是在短短的几年里就销声匿迹甚至根本没有人经过,占着市中心地界却迟迟不改建,我本以为这里好歹还有几家店开着或者有那么一点人住着所以才半死不活地没有轮到,白天来这么看上一圈可实在是荒凉得超出正常范围。”

她总算用尽肺部的空气般呼吸起来。

“说起来,薰姐好像还没有听我说过这里的事情吧。”

“你还真的去查过这里吗。”

“拜托了某个学妹蹲了好几天图书馆。”

“想想也是。”她打开安全锁,“先下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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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裳夏的调查结果做了一番总结。

“所以也就是我猜的那回事啊......没有别的线索吗,到底也还是只有这些?”

“确实是那样。”

“不过我倒是没有意识到当时这件事会闹得那么严重,这整整......”薰姐打量起四周,“不知道有没有几万平方米,就当有吧——这整整几万平方米的国际社区就因为一家人被逼到全部搬空了吗?当时是什么情况还真有点好奇。”

“对了,薰姐还记得那栋别墅的具体地址吗。像是门牌号这些。”

“就在这条路的12号,真是吉利的数字——大概在我们正前方右手边——”

她停顿住脚步,有些不解地向右前方看去。

我也好奇地伸出头。

在那本应是一栋破败公寓与前后花园的方形区域里,除了平坦干燥的褐色土壤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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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玩笑吧。”

显现出工整方形的地面有着统一的荒芜黄褐色,干枯而毫无生命力。即使是有风吹来,也不会有任何杂草吹动发出响声。

将落未落的阳光也像被吸进去一般毫无折射,浅薄的橘色掩盖下依旧是死气沉沉却又突兀诡异的大块空地。

寂静令人屏息。

“看、看来是有管理部门来把这里拆掉了啊......?”

“不,我觉得不是。”薰姐在一旁也只是紧紧地盯着应是一栋别墅所在的空地,“当然我们长时间没有来没有任何根据也是事实,什么有效力的推断也做不出。”

“......那会是什么?”

“那对母女的遗体在死亡后是立即消失的。”

“嗯?”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不知道。”她弯下腰去,似是要伸手抚摸这片土地,“我刚来下川的时候,接手的是和本职工作无关的清点受灾群众遗体的工作,猜猜看这差事最后怎么样了?”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完事之后我就被正式调到了非侦部。但姑且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我还是回头想要查看一下递上去的报告,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她伸出的手确实地触摸到了地面。

“结果,那份报告被其他人当作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同事里还有印象的也只有我和被我提醒之后才稍微回想起来的宣妍,但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是非常含糊地主动回避这个话题。”

“......什么叫‘不存在’?”

“字面意义上的不存在。哪里都查不到记录,谁都不承认他们曾经做过这件事。我当时还抽空去了一趟负责火化的地方,结果火葬场的负责人一副没有这事的样子把我赶出去了......当然是我想进到焚化炉里确认残留物有错在先。”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这种严肃的关头对最后半句补充发表什么意见,因此只是沉默不作回应。

“虽然这么说你不会明白,这个猜测本身也依靠直觉,但我有一个想法——宣妍她走的时候确实是精神不稳定对吗。”

“啊,嗯......是这样。”

“距离你被她枪击过了多久?”

“没有几个小时吧,现在是傍晚五点多......五点三十三。我醒过来的时候大概是两点多。”我拿出手机确认。

她咽了口气后起立,脸上带有少见而露骨的审慎。

“那我们可能来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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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什......什么叫来早了?是什么店铺还没到开门营业时间吗?不不,等等,这和我们现在的问题有关系吗......?”

“不是——”薰姐只是摇头,像是敷衍我一样地简短而笼统地用两个字否定,“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能和你清楚地解释。”

况且这种事情要是能清楚地解释也不会叫这种事情了。

她带着自嘲的口气含糊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所以到底......”

“如果我排除预料外的额外因素,我怀疑宣妍冷静下来后再过......不知道多久,可能会来这里,时间间隔取决于她现在的状况,遇到了谁,又在做什么——可能也永远都不会,过了长假之后我就会看到她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来值班,那是最好不过。”

她不再打算继续回答,而是径直走过了我,朝着来时的方向急急走去。

“薰姐?”

“这里不能久留。”

我只好急急跟上,把后续的疑问压在心中。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

——

我在她那审问犯人般的目光下退缩了一步。

“另外让我确认一点。虽然我欠你很多回答,但麻烦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让我安心。”

“什、什么?”

“你确实对今天的这件事一无所知吗。”

“呃。”

“给我回答。”

神经仿佛要在这一瞬间被烧断。

在这样近乎逼迫的语气下,我反而对自己的清白不确信了起来。

如果自己曾经真的做了什么,然后在再度醒来后忘记了呢。

我并不是正常人,这次的事态也并不正常,如果要寻找嫌疑人的话,我无疑只能怀疑到自己或者镜海的头上。

“我......”

于是我支吾起来,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啊哈,看来是我多心。”

她苦笑起来,足以让空气失去温度的苛责视线也和缓下来,恢复原状。

“看你这副傻样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失忆的幕后黑手也无所谓了。”

“......”

“反正这在小说里也算是被人用烂的布局,怎么想也不会在现实里发生。”

她耸肩,重新迈开脚步。

“行了,这就安心了。”

而我愣愣地站定原地,直到她走出数步后回头。

“上车去其他地方找人了,还要我请你吗。”

--

人的评估范围永远小于现实,因而当那对翅膀扇动起来之后的发展,即使是薰姐这样的聪明人也难以预料。

毕竟要足够愚蠢才能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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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短短一瞬。

在触碰到那片空白的土地时,索薰的视野轻微地反转。

就像是在这栋别墅尚且存在,在屋中被他唤醒时那样的,异常的增幅。仿佛清楚地看到不可见之物,就连蒙昧的黑暗也能够驱散的视界。

而在那之中,她却依旧看到了被团团围砌的黑暗。

细瘦的人影像是生翼的恶魔般自在地漂浮于空中,似乎等待着不是自己的某人的来临。

——不能去惊动。

警员的本能如此在心中大喊。

如果宣妍在不慎触摸他的手臂后又回想起什么的话,就算是为了确认,她最后也应该会来到这里。

必须在她来到这里前找到她,否则哪怕是踏入这里一步也可能为时已晚。

于是她站起身来,做出了对她而言称得上最不明智的一次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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