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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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吼,超自然生物不光存在,连名字也其实是早就起好的,只是反过来被流行文化拿来就用到审美疲劳了而已吗。

当然,考虑到眼前确实发生的事件和自己已经可疑到不能再可疑的精妙义手,我对此也不算吃惊。

“其他语言和作为起源的阿拉伯语暂且不提。简单地说,最广泛使用的英文在十八世纪后半就已经第一次用到了ghoul这么一个词语来形容一种食用腐烂尸体的非人怪物;更早进入公众视野的是某个无聊的法国人编纂成的某本异教典仪......唔,不过那本书其实在出版的那一年就被列作禁书,想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

“薰姐懂的真多啊。”

“警校是很无聊的,比一般大学还要无聊。”她耸耸肩,“总之,食尸鬼这种东西的起源并不是什么突然出现的流行潮,也不是什么西方魔幻题材的小说作品,而是和魔女,吸血鬼,诸如此类的东西一样,是曾经被人以严肃的态度对待过的名词。这么想的话,它们确实存在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娱乐作品的过度消费让这一概念变得廉价而已,反过来说实际上就是有些审美疲劳。”

“哈......所以在上次只是想要让我放心,才说是自己把那种东西擅自命名成食尸鬼的吗。”

“是啊,用这种说法的话,那天精神压力已经快到极限的你肯定会稍微轻松一些吧?”她象是在伸展许久不曾活动的身体那样,一边朝着自己的停车位走动一边用双手撑起后腰,而我目视前方,尽力不被凸显出的身体曲线吸引注意力,“那时候光是那栋房子里的事情就够多了,我这种人怕麻烦,懒得再打发一个被超自然事件吓傻的小屁孩。”

稍微感觉到自己对薰姐的感激之情下降了。

而且偶尔会显露出幼稚或是娇羞的这种绝妙的反差印象原来也是自己的幻想啊,正可谓幻灭——说到底自己也没有真的看到薰姐那时的表情,光是用背影就能联想出这么多来,我当时还真是厉害。

嗯,高中生的想象力真是马力强劲,去试试看当死徒好像也前途似锦,搞不好隔夜就能习得空想具现。

“呃......啊哈哈,不管怎么说,开导了我还这么注意我的精神压力,薰姐果然还是个好人嘛。”

“如果你义手里的黑色凝胶在当时把你变成了什么欠缺理智的怪物而不是原样倒带的话,我可就没有那么心善了。”

心善不心善的,这种事情还是看对象了。她掏出车钥匙。

“好,还是讲回食尸鬼上吧。”

“等等,难道说薰姐已经清楚了这次的事情也和食尸鬼有关吗?”

“没有的事,”她没有在远处按下车辆的遥控开关,与之相反,令人不解地将实体的钥匙插入酒红色车身的前门,再手动扭开,“只是觉得它们能够给你一个对这类东西的入门印象。

“看啊,食尸鬼,这个简直就是入门里的入门,就像哥布林一样,对吧。”

她撇撇嘴。

“唔,说起来,薰姐你既然对这方面懂的不少,也还是没有看出来我的手臂到底是什么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动钥匙,随后打开车门。

“关于这点,”直到她发动车辆,让整座停车场内都弥漫着足以令人颤抖的低沉发动机鸣响为止,她才继续,“虽然像是食尸鬼这些被人忘却的怪物在现在已经没有太多人保留认知,但它们确实曾在人类眼中出现,还留下了实质性的记录,甚至能让我能够在自己大学的图书馆里查阅。可是你的手臂里的东西......唔。”

她像是最后一次试图在脑内进行检索,双手有些用力地握住方向盘。

“我在那座别墅里见识到它们的样子和对你的所作所为之后,还是怎么都想不到有任何一部记载过哪怕稍微类似的东西。

“不,就算是有,让那样的东西接触你的身体后,你还能像这样保持正常,就算是我也不觉得有可能,太离谱了。”

“......是吗。”

“不过这对你来说也算是好事一件,因为既然那些稀奇古怪的书上也查不到,也就是说你并不属于那些怪物的类别,对吧?”她把副驾驶的门锁打开,“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我是不是应该改天再和你说这些事。”

“......如果薰姐觉得这样更好的话。”

“我觉得的话——看你也不像是会看见什么就吓昏过去的类型——也就是说只要你有点心理准备,不要害怕自己可能会看到的东西就好了。”我坐进车门,拉下安全带,“不知道和你稍微解说一下关于食尸鬼的豆知识管不管用,反正我说到底不想和自己一起行动的人有什么因为我而起的心理负担。”

“这么说其实无所谓吧?我就是个没用的证物啊。”

“所以才要尽量保持稳定。”

我还以为她会说出“那其实是开玩笑的”来起码温暖我一下。

436匹马力缓缓从身后清醒,背部肌肉骤然压在靠背表面。

“这种小跑车真棒啊,比局子里配备的公车好多了。”她摩挲着方向盘的手感,像是许久不见般怀念地说道,“你觉得怎样?”

“......我感觉已经相当厉害了,那个,推背感,吧。”我对汽车的操控性一窍不通,绞尽脑汁地搜索起能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一无所知的词汇,“不过,小跑车吗......这个,相当贵了吧。”

“就是小啊,连个后座都没有,下次想要换成起码带两个后座的DB9什么的......呃,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

原来自己也不怎么懂行啊。

“说起来,这是薰姐买的吗?”

“我那一点资产怎么说也不可能吧。”

“哎?”

“某次私人委托的客户在事成之后作为报酬送我的。”她不知为何指了指隔开我们的仪表台,“为了洗掉血痕,我最后连整块板和扶手部分都去换掉了,结果反而花了不少钱。”

“私、私人委托是?”

“一次绑架案,局子里派出人手只做了一两次现场调查就放置了起来。我当时刚刚毕业,还没有分到哪里去,就顺手破掉了。说起这个来,最后演变成了像是除魔一样的展开,上面的人没有多加理会确实是卓识远见,否则肯定是要死一堆人。”

比起别墅里那次还要吓人。她这么说着,伸手到打开空调。

“有没有感觉好一些?从那次之后我也算是身经百战,对付这种事态还是有经验的,放心好了。”

“身经百战到对付一只食尸鬼也会手臂骨折吗。”

“装备完全不够啊,64式那个停滞力连人都对穿不了——起码来一把92之类的的话我也不会那么惨,况且我不是一发毙命了吗,那就可以了吧——”

她满腹抱怨地嘟囔起诸如上级不愿意派发新装备这样的碎嘴来,注意力分散,让我有些担心自己的乘车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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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很痛。不,不如说浑身都很痛。

我的故地重游没有成功获得任何领悟,相反,遭遇了完全的失败。我的行为被他质问,记忆被冒渎,过去被否定,就连同行者也死在了那里。仅仅凭着对那一句话的同理心和好奇而做出的决定收到了灾难式的后果,让人失笑——并没有,毕竟是我自作自受,哭哭哦。

我忍耐着浑身的疼痛,抱住膝盖,瞪视着对过的墙壁,毫无意义。

——发生了什么?

我清楚谢在承在最后的样子并不正常,但这不妨碍他维持理性时所说的那些话属实,虽然时间不长,但我明白他在和我交流时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如果是什么绑架犯的话,何必编出那些东西来骗取信任呢。

但他在那晚离开公寓前,包括离开公寓后——

他是想起了什么吗。

还是说一直都记得,只是终于因为大限将至而一口气爆发出来呢。

而至于那个男人。

他确实地被我取下了脸孔,我甚至还将他剩下的血肉也拆解到一丝不剩,那样只有死路一条——但他的白骨却还是大笑着将我的精神轻松击溃,我竭力以杀人来否定他的言行,结果却把自己逼入了绝望。

你和你的班长的宝贵友情,和那单方面发送的信息一样,从来都没有你想要的收信人在等着你。

他这样说,就好像对着不谙世事的孩童突如其来地揭发这个世界的刻薄与丑恶,令我难以面对。

他说班长什么都不会记得,我走入她生活的痕迹也什么都不会留下。

那确实是真的。

她在那天之后对我的口气生疏了不少,夜间也没有再来联络,而当我打过去电话时,她的手机上连我的号码也没有了。

那一个月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这样的事情,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了。

但却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见。

正体不明的他拥有着压倒性的力量。

我是何等软弱,在那样的力量面前,我的本能也半强迫地将他的话语视作了真实,挥之不去。

“我要杀了你......”

颤抖的唇舌重复起已经讲过不知多少次的台词。

我在半空中拾回失去的意识,在意识到自己被无面的怪物像是玩物般提在空中时,惊恐到连一声喊叫也发不出。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将我挂在脚爪上的那头怪物并没有将我带往什么恐怖的巢穴,而是原样将我送回了自己的居住地。

离开时,它甚至像是确认着我的安全一样,光滑的黑色面孔贴在窗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从床上站起,在确认了我能够行走后,才重新振翅离开。

今天的经历非梦境。

“......”

不曾存在,不可存在,不会存在。

总算像是个同龄的女生那样,濒临极限的我抱着自己的身体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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